清嫂將孩子抱在了懷裡,臉上揚起了溫和的笑容,笑說:「我就是看看孩子,老太太忙著在布置嬰兒房,房間裡的每一樣東西,老太太都要親自檢查過,看樣子老太太是真的全心全意疼這個孩子的。Google搜索旬旬,你日後可以放心了,有老太太在就沒有人會動你的孩子。」
程旬旬整個人顯得十分緊張,目光死死的盯著清嫂搭在孩子背脊上的手,雙手暗暗的捏住了被子一角,緩緩的坐了起來,唇角勉強的往上扯了扯,想讓自己冷靜下來,然而這孩子在清嫂懷裡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冷靜不下來,但她又不能輕舉妄動。
看著清嫂那張笑臉,程旬旬只覺得噁心和厭惡,「是嗎?」
「這孩子生下來實屬不易,不過看他現在還是那麼健康,受一些苦倒也沒什麼,總歸一切都是為了孩子,我們做女人的,孩子沒出聲之前,我們以男人為天,等孩子出生之後,所有的生活便只圍著孩子轉了,做什麼都是為了孩子,希望他能夠平安健康的成長,看著他慢慢長大,然後結婚生子。」清嫂的目光落在周諾的身上,手指輕戳孩子的臉蛋,湊過去在孩子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別看他現在還小小的,長起來可快了,一轉眼就長大了。現在希望他能長快點,等他真的長大了,離你越來越遠的時候,你就會希望他能長慢點,能在你身邊多留一會。就怕他長得太快,飛的太遠。」清嫂的聲音依舊是溫溫的,不急不緩,就好像正月初一那天早上傳入程旬旬耳朵里的聲音一樣。
可她臉上的表情還是那麼溫和,眼神還是那麼柔軟,仿佛眼裡心裡對周諾是真心的疼愛。
程旬旬微不可察的皺了一下眉,伸手摸了摸小周諾的身子,笑說:「我沒當過媽媽我不懂這些,我只希望讓他能夠快快長大,大到能夠保護自己不被人欺負,這樣我就放心了。」
話音剛落,小周諾忽然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程旬旬一下直起了身子,一臉疼惜,說:「怎麼了這是,怎麼哭了?是不是餓了?」
程旬旬輕握住了小周諾的手,抬起眼帘的時候,正好對上了清嫂的目光,她微微一笑,身子往前傾了一下,便將孩子遞給了程旬旬,看著哭著悽慘的小周諾,伸出手指擦了擦臉頰,笑道:「看看他這樣子,哭的可真慘,好了,到媽媽懷裡去吧。」
程旬旬將孩子抱進了懷裡,將他的臉頰穩妥的貼在了自己的胸口上,臉頰貼上了他的額頭,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背脊,說:「好了不哭了。」
這時,徐媽正好回來,見著房間內的人,先是頓了一下,旋即快步走了過來,將手裡的食盒放在了茶几上,趕緊拿了塑料杯給清嫂泡了一杯茶,說:「不好意思啊,之前打翻了食盒,我離開前有叫護士過來的……」
「徐媽我沒事。」程旬旬適時的打斷了她,抬眸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徐媽會意立刻閉上了嘴。
她笑了笑,立刻轉移的話題,豎起了床上的小桌板,將準備的食盒放在了小桌板上,絮絮叨叨的開始講今天她為程旬旬準備了些什麼好吃的。小周諾還在哭,程旬旬不動聲色的輕撫著他背脊,心裡頭自覺不好受,給他餵奶,他倒是願意吃,但還是止不住哭。若不是她有意為之,孩子也不會哭的這麼厲害。
清嫂仍然沒有離開的打算,熱絡的同徐媽一塊把食盒裡的飯菜一一擺放出來,直到安盺他們過來,清嫂看了看時間才打算回去,離開的時候還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枚發卡,遞給了程旬旬,問:「旬旬,你看著這是你的嗎?前幾天在打掃樓梯的時候看見的,記得你之前住在周宅的時候,房間的梳妝檯上就放了好些類似的夾子,私以為可能是你掉下的,你看看是不是?」
程旬旬心頭一冷,小諾已經不哭了,這會正乖乖的喝著奶,程旬旬掃了一眼清嫂手裡的那枚發卡,又抬眸看了她一眼,只見她目光柔和,並沒有半分異樣的表情,但那發卡確實實實在在的在她的手心裡躺著,要說她心裡一點聯想都沒有,程旬旬是不會信的。
這發卡並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根本就沒有必要特意拿出來詢問,很明顯清嫂已經了解到了什麼,但她仍然當做什麼事兒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在她的面前繼續扮演著她好人的樣子,現在又把這發卡擺到她的面前,是想告訴她什麼呢?
告訴她就算她知道了一切,也根本無力改變這一切?或者說她是在告訴她『你根本就動不了我』,所有的反抗不過是無用功,她知道或者不知道,結果終究是不會改變的。
清嫂是周景仰的人,程旬旬相信像竇蘭英這樣精明的人是不會不知道清嫂跟周景仰之間的事情,可清嫂仍然完好無損的留在她的身邊,連竇蘭英都不動她,誰能動她,除非讓周景仰來親手動她。
所以清嫂其實是想告訴她,她所聽到看到的一切,並不能成為要挾人的把柄。
她抿了唇,片刻才微微一笑,伸手將那發卡拿了回來,點了點頭,說:「是我的,可能是昨晚回房的時候掉下的,也沒注意。」
清嫂走了,程旬旬手裡捏著發卡有片刻的失神,小諾已經吃飽,徐媽一直守在旁邊,順勢便將小諾抱了起來,放回了嬰兒床上,說:「先吃飯吧,再不吃就該涼了。」
程旬旬一時沒有反應,直到安盺過來替她整了整衣服,並把她手裡的發卡拿了出來放在了一旁的柜子上,說:「吃飯吧。」
程旬旬回過神來,抬眸看了她一眼,不動聲色的揮開了她的手,自行系好了衣服的扣子,直起了身子拿起碗筷開始吃飯。她如今的吃飯口味和喜好,甚至於吃飯時的一些小癖好都同周衍卿如出一轍,也說不清楚是周衍卿影響到了她,還是她平日裡看多了就學來了,學著學著便也成了自己的習慣。
安盺在嬰兒床的邊上看了一會小諾,便轉頭看向了程旬旬,房間內十分安靜,程旬旬慢條斯理的吃著飯餐,全然不在意安盺的存在。而她便靜靜的站在一側,看著程旬旬吃飯,看的久了便在她的身上倒是了一絲周衍卿的影子。
「周衍卿不在醫院,他有事出去了。」不知過了多久,程旬旬喝了一口已經變溫的燙,隨意的說了一句,她轉頭往窗外看了一眼,略微蹙了一下眉,喃喃自語般的說道:「什麼時候下的雨,我竟然現在才發現。」
「下了有一會了,在你睡覺的時候下的,也不見小。」徐媽就坐在嬰兒床的邊上,一面看著小諾,一面回答程旬旬的話。
「噢。」程旬旬應了一聲,她最近的胃口不是太好,放下了勺子,轉頭看了安盺一眼,靠在了床背上,微微的笑了笑,說:「下這麼大的雨,四嫂還過來看我,真是有心了。別一直站著了,坐吧。徐媽幫我給四嫂泡杯茶。」
「不用了,我坐一會就走。」徐媽剛起身,安盺便回頭摁住了她的手,還衝著她友好的笑了笑。
她拉過了放在床尾的椅子坐了下來,問:「打算什麼時候出院?」
「快了吧。」程旬旬別過頭,並未看她。
徐媽坐了一會就過來收拾,然後進了衛生間。
兩個女人本就沒有什麼共同語言,中間少了個人氣氛就變得更冷,安盺這趟過來也是順路,便上來看看,看看周衍卿的兒子。上次是跟周家的人一塊來的,她一直都站在角落裡,遠遠看了一眼,連孩子的五官都沒有看清楚,只覺得像個小小的粉紅糰子。
那天讓她印象最深的大概也就兩個,一個是孩子,另一個便是周衍卿抱孩子的模樣,那是她從未見過的從周衍卿身上流露出來的一種溫柔,她看的出來他是喜歡這個孩子的,當然有誰會不喜歡自己的孩子。男人可以不喜歡給他生孩子的女人,但不會不喜歡自己的孩子,畢竟血濃於水。
更何況還是個兒子,所以周衍卿臉上流露出來的那種溫柔,只跟孩子有關,跟其他包括生孩子的人沒有半點關係,安盺這樣想。
「我可以抱抱他嗎?」默了好一會,安盺再次開口,語氣很軟,若是沒聽錯的話,程旬旬在她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種請求的意味。
程旬旬愣了一下,她怕自己可能是聽錯了,好奇心驅使之下轉頭看了她一眼,才發現那請求是真的,兩人的目光相撞,靜默著看著彼此,片刻之後,程旬旬便笑了笑,說:「他睡了。」
簡單的三個字,等於是在說我拒絕。安盺眼中有些失落,但也不強求,只是往嬰兒床的方向挪了挪,側頭看著安睡在嬰兒床上的孩子,小鼻子小嘴巴的,五官仍然是皺皺巴巴,還未長開,也看不出究竟是長得像誰。容萍上次說像周衍卿,竇蘭英雖然喜歡這孩子,但從未說過小諾長得像誰,似是在戒備什麼,或者是在等著什麼。
安盺這會看著,時而覺著像周衍卿,時而覺著又像程旬旬。看著看著又覺得誰都不像,女人對孩子是毫無抗拒可言的,安盺的臉上漸漸的便浮現了一抹淺笑,程旬旬靠在床上,一直不動聲色的觀察著安盺臉上的表情。
安盺臉上那笑容看著不像是假的,那是發自內心的笑,是不自覺揚起的,大致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很多時候程旬旬不得不承認安盺對周衍卿是所謂的真愛,而且還是那種特別無私的愛,就像她自己說的那樣,她只做對周衍卿有利的事情,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周衍卿。
她甚至愛著關於周衍卿的一切,包括這個周衍卿跟程旬旬生的孩子。程旬旬看著她臉上的笑容,心裡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滋味,她沒見過這般偉大的女人,她不信安盺會一點兒都不介意,除非她認定了周衍卿是不會愛上任何一個人的,這裡的任何當然還包括了給他生了一個兒子了程旬旬。
這種認知讓程旬旬覺得十分厭惡,她說:「看四嫂的樣子是喜歡孩子的,想來四嫂的年紀也不小了,不如就要個孩子。我想四爺也會喜歡的,說不定你們的感情會因為這個孩子而升溫。」
安盺聞聲,臉上的表情僵了一下,隨即微微一笑,說:「感情這種事兒跟孩子有什麼關係,有了感情再生孩子那是升溫,沒有感情先生孩子那就是目的。」安盺淡笑著看了她一眼,擺擺手,道:「別亂想我說的不是你,我說的是我和周衍臻。」
她說著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臉蛋,「上次的事情我要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什麼?」程旬旬頓了頓,轉而便想起了她說的上次是哪一次,「不用說對不起,我並沒放在心上。」
「你究竟有沒有放在心上我不知道,但該說我還是要說清楚,我跟老五之間是不可能了,即便我現在脫光衣服勾引他,他對我都不會有半點想法。而且他現在能十分平靜的跟我說話,這很明顯他對我已經沒了那種執念,就算有大概也只剩下厭惡感了。」
「上次其實我可以不接你的電話,我若是不接便什麼事兒都沒有了,但我忍不住。你知道我為什麼忍不住嗎?」安盺沒有看她,只將目光落在小諾小小的臉上,心下卻一寸一寸的涼了下來,這些年來她最常做的就是自欺欺人,而且她做的很好。
這應該是她第一次正視自己的心裡,把深藏在心底的痛苦,統統都揭露在程旬旬的面前。能讓對手欣喜的不就是她的慌張和害怕嗎?她的慌張和害怕不就間接的表示周衍卿此時對程旬旬的感情嗎?她相信程旬旬會有所感悟,會相信周衍卿對她的感情,不會再有什麼疑慮。
「我怕他假戲真做,我更怕他真的對你產生感情。」
程旬旬微微皺了眉頭,抿著唇沒有說話,僅僅只是看著她,不太明白她的用意。
「你以為我真的能無私到這個地步?就無怨無悔的為他做一切,支撐我做這些的不就是因為他的那份愛嗎?可我也明白我做的這些,等於是親手毀掉了我們之間的感情,毀掉了他對我的愛,毀掉了所有的一切。」
她的話音未落,程旬旬便接了話頭,笑說:「既然你知道你又為什麼要這樣做?很明顯周衍卿從沒要求你這樣做。其實你跟我說這些沒有意義,你跟周衍卿之間的感情我沒興趣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你為了他做了多麼偉大的事兒,我跟他之間若真的有感情,不會因為你的那一通電話而有什麼變化,若沒有感情,你現在說什麼都沒用。四嫂,你現在做的一切都非常多餘,你確定你不是借著幫周衍卿的名義,在破壞我跟他之間的感情?」
「人這一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可若是註定要走一輩子的話,總有一天會假戲真做,你同四爺在一起這麼些年,難道就不會假戲真做嗎?」她說著,便將目光直直的投向了安盺。
只見她的面部表情一僵,心裡突突一跳,像是被戳穿了什麼,她反覆強調做這些是為了幫助周衍卿,讓程旬旬能夠更快毫無顧慮的愛上他,並不是想破壞他們,是的,就是這樣!
她倏地轉頭對上了程旬旬的目光,眉心微蹙,說:「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好奇而已,既然你是周衍卿放在周衍臻身邊的一顆棋子,你們朝夕相處,做夫妻之間該做的一切,你就不會假戲真做嗎?如果假戲真做了,那麼你現在究竟是周衍卿的棋子,還是周衍臻的人?」
「你想挑撥離間!」安盺的臉色一冷。
程旬旬微微一笑,倒是十分滿意她的反應,看樣子周衍卿對她的感情真的已經淡薄到讓她自己都不覺開始心慌了,竟會自亂陣腳。她是渴望周衍卿一直對她不變的,那麼有沒有可能,若周衍卿真的變了,她也會變,變成了周衍臻的人。
程旬旬深深看了她一眼,伸手輕輕的覆上了她的手背,笑說:「那你又憑什麼以為我能容得下你?於情於理,我都不想把你這顆定時炸彈放在周衍卿的身邊。你若真的像你說的那般偉大,周衍卿恐怕這輩子都沒辦法忘了你,萬一心念一動我豈不是得不償失?再反過來說,你若是周衍臻的人,存了心思要坑周衍卿,我又怎麼可能讓你待在他的身邊。」
安盺咬著牙,猛地湊近,眼裡情緒波動,反手扣住了她的手,似乎想要占據主導地位,壓低聲音冷道:「你以為你是周衍卿的誰?你以為他會聽你的話?」
「那你又以為自己是他的誰?沒試過你怎麼知道他不會,你就真的確定他不會?」
兩人對視了數秒,安盺便有些敗下陣來,歸根結底是她的心不夠堅定,或者說她已經感覺到周衍卿對她早就不似曾經了。曾經就算沒有愛,還有濃烈的厭惡和恨,沒有愛何來的恨,若是連恨都沒了,那就真的什麼都沒了。
「你別自作聰明,到時候毀了一切,你後悔都來不及!」
程旬旬但笑不語,起碼到現在為止安盺還是周衍卿的棋子。
安盺說完才自覺後悔莫及,她竟然被這麼輕而易舉的就給激怒了,心下自然是懊惱的,在她眼裡程旬旬只是個棋子而已,可現下她反倒是成了棋子,而程旬旬變成了坐在周衍卿身邊看他下棋的人,這種感覺讓她多少有些慌張,心下也不好受。
程旬旬自知也不好現在就惹惱了她,總歸是還有用的,輕淺一笑,說:「我開玩笑的。」
她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一下唇。
安盺離開的時候,程旬旬壓住了她的手,在她耳側提醒了一句,「千萬不要假戲真做。你若真的那麼喜歡他,等我恢復了身份,我可以把他還給你。」
安盺冷笑,側目看了她一眼,哼笑了一聲,說:「就算我要,他也未必會跟我在一起。我說過我們不會在一起,不是我不願,而是他不會要。程旬旬,我勸你不要自作聰明,你說的這些周衍卿心裡都清楚的很。你說我若是想你說的這句話原封不動的告訴他,你猜他會如何?」
「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我想他也不會跟你說。那天我讓他不要假戲真做,他問我他何時說過他做的是假戲。其實他說的沒錯,按照你的身份他根本就沒必要做戲,無論是對你還是對他,你們在一起都是有好處的,既然有好處那又何須做戲?就算真的愛了,於他來說沒有任何損失,反倒人生是圓滿了,愛情名利雙收,人生這一輩子要做到名利和愛情雙豐收,是多麼難的一件事,何樂而不為。你說的沒錯,你們這戲,也許會做一輩子」
安盺默了一會,唇角揚起了一絲很淺的弧度,那笑容顯得高深莫測,又有些陰測測的,也看不出她心眼裡在想什麼,但她嘴上說的一定不是她心裡想的,她忽然彎身湊到了程旬旬的耳邊,小聲的說:「還有一件事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
程旬旬沒動,臉上的笑容不變,安靜的聽著她繼續說下去,等了片刻,她才繼續往下說,「周衍卿很長一段時間因為心裡問題做不到最後,這是真的,不過到你這兒似乎就破了……」
程旬旬皺了一下眉,她還想再聽的時候,安盺已經站直了身子,而房間的門也在這個時候被推開,周亞男一邊拍著身上的雨水一邊走了進來,見著安盺臉上也沒什麼好臉色,衝著她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一下唇,說:「四嬸好啊。」
安盺自是不會與她計較什麼,輕點了一下頭,便同程旬旬說了一聲再見就離開了。
周亞男努了努嘴,手裡提著一袋子水果,過來看了看小諾,便坐在了下來,將袋子放在了小桌上,往四下看了一圈,說:「怎麼就你一個人啊,五叔呢?徐媽呢?」
「徐媽在衛生間裡洗盒子,你五叔去接你姑媽了。」程旬旬伸手拿過了杯子,裡頭的水已經涼了,她微蹙了一下眉,周亞男倒是眼尖,接過了她手裡的杯子,給她去換了一杯熱水。
「姑媽怎麼了?」
「下雨了沒帶傘,就給你五叔打了個電話,出去倒現在還沒回來。」
周亞男將換好的水杯遞到了她的手裡,挑了挑眉,說:「你這口氣聽起來有幾分怨氣啊,是不是那個安昕說了什麼?你別理她,她這人腦子有病,吃著碗裡的看著鍋里的,還真以為所有的男人都要圍著她一個女人轉了?又不是什麼多少的女人,男人都討厭女強人她自己不知道嗎?還以為自己是萬人迷呢,腦殘。」
程旬旬抿了口熱水,潤了潤喉嚨,又暖了腸胃,看著周亞男義憤填膺的樣子,噗嗤笑了一聲,說:「怎麼說她也是你長輩。」
「有樣子的長輩才是長輩,她這種就算了吧,自打她跟四叔滾到一塊,我就看不起她,再有能力都看不。」她撇撇嘴,拿了個蘋果,轉眼就換了一副面孔,笑嘻嘻的說:「給你削個蘋果。」
程旬旬緩和了情緒,點點頭說:「好啊。」
……
安盺回了自己的公寓,沒想到周衍臻會在。
「什麼時候過來的?也不提前給我打個電話,家裡沒有菜。」她將手裡的鑰匙丟在了茶几上,轉而像是想到了什麼,將落下的頭髮別在耳後,問:「吃過了嗎?」
安盺身上沾染了不少雨水,看著連頭髮都有些濕,周衍臻的目光在她的臉上逡巡了片刻,淡淡的勾了一下唇,說:「這幾天多雨,記得在車裡備一把雨傘。」
「噢。」安盺先是頓了一下,才低垂了眼帘,淡淡的笑了笑。
兩人沉默了一會,安盺才回過神來,又問了一次,「你吃過了嗎?要是沒吃過的話,我現在就去超市買點菜回來,要是吃過了那就算了。」
「沒吃過。」
「那我現在去一趟超市,你稍微等一會,我先給你泡杯茶。」安盺立刻站了起來,去吧檯燒了水,開始翻箱倒櫃的找茶葉,結果等水燒開了,她也沒找到像樣的可以拿出來給周衍臻喝的茶。
她回來之後,兩人並不住在一塊,她有她自己的房子,周衍臻也有自己的住處,大多時候兩人碰面,不是談事就是上床,或者一邊談事一邊上床,平常也不太見面,周衍臻忙,安盺也忙,兩個都是大忙人。很偶爾會在酒店碰上,同一個酒店不同的飯局。
安盺有空會主動去找他,在周衍臻的面前,安盺是實打實的厚臉皮,有時撞上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安盺的出現無疑是給了他機會發泄,什麼難聽的話都會說出口,安盺也不是沒有感覺,多數時候會忍著,但也有爆發的時候,當然她的爆發不是呈口舌之快,畢竟她是女人而不是君子。
周衍臻動嘴放毒,她動嘴咬人,同樣是動嘴,意義是不同的。
上次喝完了最後一點鐵觀音,年底事兒多,她一直忘記往家裡頭補了,記得上次跟助理說了,看樣子是助理偷懶了。她皺了眉,站了起來,對著客廳內的周衍臻說:「普通的茶葉可以嗎?」
「白開水吧。」
安盺舒了口氣,看樣子今個周衍臻的心情應該還不錯,還算好說話。她倒了一杯白開水,走了過去,將杯子放在了茶几上,說:「你等等我,最多半個小時內回來,家裡沒別的東西,你先忍忍。」
她一邊說一邊伸手過去拿車鑰匙,手指剛觸到鑰匙,周衍臻便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說:「家裡有什麼就煮什麼,這麼大的雨就別出去了,而且你親手做的菜並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好吃,你要去買食材不如給酒店打個電話送外賣更快捷方便。」
安盺一愣,她的廚藝確實不精,只會一些簡單的菜色,就算是簡單的菜,做出來味道也一般,她最拿手的大概就是煮泡麵了,外加兩個雞蛋。她往窗外看了看,雨不見小,想了想便站直了身子,問:「泡麵你介意嗎?」
「我對吃的並沒有太多的要求。」
這話也就是間接的表示他沒有意見,安盺去廚房煮了兩包泡麵,冰箱裡就只有兩個雞蛋了,她把兩個都給了周衍臻,她自己則是乾乾淨淨一碗麵。
「回來的那麼晚,去哪兒了?」
安盺想了想,也沒有瞞著,他既然問了想來也知道她之前去了哪裡,「去醫院看了看程旬旬,給了一份紅包,之前那次太匆忙什麼都沒有表示,禮數總是要的。」
「看到老五的孩子,感覺怎麼樣?」他低垂著眼帘,注意力似乎全在手裡那碗面上,就這麼不經意的一問。
「挺健康的,看來上次的事情對這孩子病沒有影響。長得像程旬旬。」安盺稀疏平常的回答著,語氣沒有絲毫波動,情緒平穩。
周衍臻唇角一挑,倒是沒說什麼,只低頭吃麵。
……
周亞男陪著程旬旬到八點多才回去,等周亞男離開,程旬旬便讓徐媽把孩子抱過來,她拉下了孩子的褲子,看了看屁股的位置,青了一塊。徐媽見著不由一驚,說:「這是怎麼回事?這屁股上什麼時候出了一塊淤青。沒聽醫生說這孩子身上有胎記啊。」
程旬旬吸了口氣,將褲子穿好,勉強的笑了一下。
「這是不是人為的……」
「不會,你別多想。過兩天應該就會褪了,徐媽你就當沒看見,千萬不能讓老太太知道,我怕她要借題發揮,到時候就把孩子帶走了。」
「放心吧,孩子現在離不母乳,看老太太的樣子那麼疼愛孩子,總歸也希望他能健康長大,就不能幹那讓人心寒的事兒。」徐媽臉上的表情並沒有放鬆,這孩子身上無端端的起了淤青,肯定沒好事兒,「羅杏和張銳霖明天就回來了,到時候就不會出現你一個人在房間這樣的情形。」
程旬旬低低一笑,說:「很多孩子就算生母不在身邊照樣養的很健康,徐媽你相信我,周家有這個能力給小諾找一個好的奶娘。」
「我不擔心老太太會對孩子不利,可周家總歸不是老太太一個人做主,有些事情她老人家攔不住。而且現在親子鑑定結果還沒出來,老太太還有所保留。而且……「程旬旬喃喃的停了話頭,默了一會,才低聲說:「這淤青是我掐的。」聲音很輕近似呢喃,徐媽沒聽清。
「而且什麼?」不免多嘴詢問了一句。
程旬旬看了她一眼,微微的笑了笑,擺擺手,說:「沒什麼。」
「不會是清嫂做的吧?剛剛孩子哭的最厲害的時候就她在場,難怪給小諾喝奶都止不住哭聲,原來是被掐了。我原本還以為那清嫂是真的對你好呢,看樣子原來不是,可是她是老太太身邊的人,這麼做難不成是受了老太太的意思?「
「別瞎猜了,徐媽你就當沒看見吧。」程旬旬微皺起了眉,徐媽立刻就閉上了嘴巴,心知自己是多嘴了。
掐這一把的時候,程旬旬是下了狠心的,為了讓孩子哭,她是下了重手。現在看著小屁股上的淤青,心裡頭到底是肉痛的。
程旬旬抱了孩子一會,就讓徐媽把孩子放回了小床上,自己則靠在床上側頭看著窗外,外頭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到,安靜的房間內只充斥著雨聲和風聲。
周嬋喝醉了,周衍卿本來想套點什麼出來,但雞同鴨講了半天,這人最後倒在沙發上就不省人事了。他看了看時間,已經九點多了,便把周嬋交給了陸靖北,直接把人丟在了萬寶,由著他喝了點酒,不方便開車就讓陸靖北的人把他送回了醫院。
回到房間的時候,程旬旬還沒睡,就一個人待著,徐媽被她給打發了。程旬旬聽到動靜,注意力從窗口轉到了門口,見著周衍卿進來,不冷不熱的說了一句,「回來了,我還以為你今天不會過來了。」
「是嗎?認為我不會回來,還把徐媽給打發走了?」
他剛一走進,程旬旬便聞到了一股酒精味,氣味並不重,但程旬旬的鼻子特別靈,一下就聞出來了。她的目光在他的臉上逡巡了片刻,說:「你跟你姐去喝酒了?」
「我只喝了一點,原本想洗個澡再過來的,但時間有點晚了,反正我喝的不多就回來了。怎麼?不高興了?」周衍卿脫了大衣,給自己倒了杯水厚便彎身坐在了椅子上,看了程旬旬兩眼,已然覺出了她的異樣,喝了口水,問:「為什麼讓徐媽離開?」
「我想一個人待會,等你到十點再不出現,我就給你打電話,告訴你徐媽不在,你總會回來。」程旬旬倒是直言不諱,把自己的意圖說個明白。
周衍卿低頭嗤笑了一聲,唇角揚起,露出了一口白牙,笑的竟然有些燦爛。程旬旬原本就一直看著他,他忽然一笑,讓她原本一顆沉穩的心,莫名就動了起來,暖黃的光線下,那低頭一笑竟是那麼好看,頓時迷了她的眼。
他抬起了眼帘,笑說:「費那麼大的功夫,不如直說想讓我回來,不是更簡單,何必找那麼多藉口。」
程旬旬別開了視線,不去看他的眼睛,舔了一下唇,說:「我這不是找藉口,我只是讓你找不到藉口不回來。」
周衍卿唇角一挑,將手裡的杯子放在了床頭柜上,身子往前傾,伸手握住了程旬旬的手,點了點頭,說:「好。」他的表情溫和,就一個『好』字,後面還勾了一個尾音,聽起來帶著幾分寵溺,惹的人心頭一軟,想嚴肅都嚴肅不起來了。
程旬旬擰著眉頭,直直的看著他的眼睛,片刻不由撇了撇嘴,略帶抱怨說:「你能不能先別勾引我,能不能正經點說事兒。」
她這人最近說話是越來越直白了,直白的周衍卿都有些哭笑不得了,這兩天來訪的人多,程旬旬的身體也沒恢復好,她大多時間都是睏倦的,兩人一直都沒顧得上說話,當然也沒有單獨說話的機會。這孩子出生並不在安排之內,因此一切都顯得有些手忙腳亂的。
周衍卿還沒準備好,就當了爸爸,程旬旬也沒準備好,就這麼當了媽媽。整個人還沒徹底反應過來,看著表面淡定,內心看不像表面上那麼平靜無波。
「好,你說我聽著。」他的語氣還是很軟,當然這跟勾引無關。
程旬旬張嘴,忽然就有些猶豫了,想了又想,便小心翼翼的問:「清嫂跟老爺子的關係,你知道嗎?」
周衍卿一聽,臉上的笑容收斂了半分,總算是嚴肅了一些,「你是指哪方面。」
她閉了嘴沒說話,只默默的看著他,而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初一那天,你聽到了什麼?」
「老爺子不希望這孩子活,藏紅花和樓梯上的彈珠其實是清嫂安排的,而清嫂原來是老爺子的人。」
周衍卿微微皺了一下眉。
「清嫂當年生的那個女兒,是不是姓周?」程旬旬仍然問的小心謹慎。
周衍卿沉默了,臉上的笑容在這一刻消失殆盡,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女孩子的臉,仔細回憶一下,長得很漂亮,眉眼彎彎,笑起來十分好看,從小便喜歡跟在他的後面,比他小兩歲,出事那年她正好十七歲。
至於她是不是姓周,周衍卿不知道,只知道她十七歲那年忽然對他說喜歡,還說長大了要嫁給他,趁著四下無人用最快的速度親了他一下,親的還是嘴。她親完就跑了,本以為誰都沒有看見,誰知道小姑娘還沒跑遠就撞見了清嫂。
當時清嫂的眼神里充滿了驚恐,慌張和害怕,然後就擰著小姑娘的耳朵就回了房間,被清嫂帶走的時候,她還回頭衝著周衍卿笑了笑,笑的很純粹。但後來她死了,就死在了周衍卿的眼前。
車子是衝著他來的,但最後卻撞死了她,撞的特別狠,車子從她柔軟的身上碾壓過去,撞的血肉模糊,睜著一雙大眼睛,鮮血不停的從嘴裡冒出來,止都止不住,清嫂跪在小姑娘的身邊,一時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連抱都不敢抱,仿佛輕輕碰一下,這人就會四分五裂一般,那場景十分血腥,周衍卿看了一眼,便永生都難忘。他其實也沒怎麼看清,那人似乎成了兩截。
若不是竇蘭英及時把他拉過來,被碾壓的人應該是他,若不是她喜歡跟著他,她也不用替他去死。小姑娘的葬禮非常簡單低調,據說當時開車的司機是喝酒了,但周衍卿當時還是能感覺到那車子是有目標的。
那個目標就是他自己,只不過這話那時候他沒有跟任何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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