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政皺皺眉,說:「這小子這些日子一直沒露過面,給他打電話也不接,你說他在做什麼?還留在裕豐呢?」容政這是想來個循序漸進,周衍卿現在擺明了一副不想說話的樣子,說實在,現下的局勢連他這個最好的兄弟都不怎麼看的明白。記住本站域名
周家的人一個個都出事,周衍柯的下場他也聽說了,不知道誰那麼狠竟然下這種狠手,把一個好端端的人搞成這個樣子。
容萍對周衍柯多多少少還是存著一點感情的,知道他變成這樣之後,私底下瞞著家裡人也去看過他幾次,從她的敘述中可以聽出來周衍柯有多慘。
不過對於現在的周衍柯來說,倒也不會覺得有多痛苦,如果他的神智清楚,那才是最痛苦的事情,現在苦只苦在他的家人而已,而他自己確實無知無覺,只要有東西吃,身邊有人陪著跟他玩樂,他也是開心的。
其他幾個不是進監獄就是進戒毒所,還得愛滋病。現在看來最幸運的莫過於周衍卿了,如果說這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後搞鬼,想要周家家破人亡。那麼這個人對周衍卿還挺好的,不但讓他毫髮無傷,現在還輕輕鬆鬆拿下了唐氏。
但又有小道消息說這一切都是周家內部爭奪家產導致的,而周衍卿則是最後的贏家,不但得到了唐氏,裕豐也已經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而這些作為周衍卿發小的容政,竟然也是通過報紙知道的,最近容政一直在找機會跟他聚聚,他們四個人也好久沒有聚在一起,吃飯打牌了,似乎每個人都變得很忙,陸靖北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他們插不上手,原本以為能夠幫周衍卿一把,可忽然之間,他卻輕輕鬆鬆搞定了所有,而陳聿簡又變得神出鬼沒的,只偶爾出現一次,現在索性就徹底不出現了。
他們幾個合資的公司,現在也只有容政在經營了,而他自己其實也很忙,容氏企業也少不了他,自從容萍跟周衍柯離婚,他們容氏跟周氏斷交之後,老爺子都下了死命令讓他回容氏幫忙,以後跟周家的人要保持距離。
虧得周衍卿拿下了唐氏,他才有了生意的藉口再來聯繫周衍卿,現在周衍卿算是被周家驅出家門的人,有小道消息說是父子不和,斷絕了來往,也有人說是周景仰的緩兵之策,總之是眾說紛紜,不知道孰真孰假。
要是將這些個小道消息總結起來還真是一出狗血大戲,但總得來說現在周衍卿的風頭大好,很多人都想巴結他,跟他合作。生意人多數時候只談錢不談情,所以容老爺子也由著他。表面上自然是冠冕堂皇的說是不干涉年輕人交朋友,畢竟他們兩個也算是髮小了,給自己找個台階下來。
容政也只在心裡暗笑,不拆老爺子的台。
周衍卿對容政還算是隨叫隨到,除非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走不開,所以容政要約見他還是很簡單的。
周衍卿臉上沒什麼笑容,整個人看起來冷冷淡淡的,多日不見這人簡直像是變了個人一樣,讓容政更是看不透徹,等了一會見他不回答,也沒有表情,他也是坐不住了,挑了挑眉,用手肘撞了他一下,說:「老五,你不會是因為我跟他們傳統騙你出來,怪我吧?」
「本來我也是想跟你說清楚的,但周亞男那丫頭一直盯著我,所以……」
周衍卿沒讓他解釋完,側頭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說:「沒怪你。」
「那你幹嘛冷著一張臉?」
「有嗎?」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自言自語般的說道:「沒有吧。」
「這段日子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怎麼覺得你好像變了。」容政正色,露出了一絲擔憂的表情,說:「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跟程旬旬分開的,之前黑影的事情你是怎麼樣的,你還記得嗎?我看到現在你的腿腳都還不那麼靈便。」
「我可不信他們說的,你做這些都是為了讓程旬旬心甘心愿的把唐氏給你,你想要個唐氏還不簡單嗎?程旬旬被黑影帶走,你完全可以見死不救,唐氏最後不還是會到你的手裡嗎?有多難啊,犯得著拿自己的命去換程旬旬的一個信任呢。」
「而且你中的那幾槍,對你的身體造成的傷害,他們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可是為什麼你要在這個時候跟程旬旬離婚,讓他們都誤會你呢?」容政不懂,確實不懂他若是單單要一個唐氏,何必繞那麼大的圈子。
周衍卿依舊淡淡的笑,整個人十分沉靜,沒有太多情緒的波動,側頭看了容政一眼,反問:「如果有天我不是周衍卿了,你還會是我的兄弟嗎?」
容政一下就怔住了,頓了數秒之後,冷笑了一聲,說:「一點都不好笑,好不好。」
周衍卿並沒有追問下去,只認同的點了點頭,說:「是啊,我也覺得不太好笑。算了,不回家了,一起去喝酒吧。」
隨後,他就讓鄭江掉了頭,兩人一塊去了萬寶,雖然陸靖北不在,不在他的地盤上喝酒,多少有點安全感不是。
兩人開了個包間,金甜送上了酒,也送上了女人,容政本想拒絕的,但周衍卿卻意外的同意了,還真的認認真真的挑了一下,他便也不得不跟著挑了一個。
顯然兩人來喝酒的目的是不一樣的,容政是想跟他好好說會話,幫他排憂解難,但周衍卿明顯就是來喝酒的,並不打算多說什麼。
有女人在,自然就不方便說話了。
周衍卿抱著女人說說笑笑,猜拳喝酒,他讓金甜拿了最烈的酒上來,這一杯一杯跟喝水似得,開始容政還陪他,想來這些日子一定在他身上發生了不少事情,是兄弟就要陪著,有福同樣有難同當。
可周衍卿這種自傷似得喝法,他是看不下去,自然也顧及他的身體狀況。
一把奪過了他手裡的酒杯,將兩個女人遣了出去。
周衍卿的笑容還掛在臉上,一隻手還保持著舉杯的動作,等姑娘出去,包間的門關上,他才稍稍動了動,摸了一下嘴巴,笑說:「我們不是來喝酒嗎?」
「是不是連我都不能說?」容政將酒杯重重的放在茶几上,「你到底在幹什麼?外面關於你的傳聞到底哪一個是真的哪一個是假的?你說。」
「究竟是內部鬥爭,還是周家得罪什麼人了,究竟怎麼樣你倒是說句話啊,能幫的我一定會幫你到底,不會見死不救的。」
周衍卿斜斜的揚了一下唇,坐直了身子,伸手拿起了桌几上的酒杯,笑說:「你那隻眼睛看見我快死了?快死的是周家不是我!我現在不是很好嗎?有錢有勢有地位,連你們家老爺子都看明白的,你怎麼就沒看明白呢?」
「我還需要求誰?所少人要來求我,就算是周景仰他也要求我,不過當然他絕對不會向我求救的。」
周衍卿一邊說一邊笑,揚了一下頭,說:「容政你別問我,什麼都別問,你只要看,要不了多久你就會知道,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人究竟是誰。」
容政也確實沒再多問,但他也感覺到周衍卿的不對勁,明顯有什麼讓他十分痛苦的事情,而這件事還不能說不口。
……
程旬旬的終審下來,仍然維持原判,並且立即執行。
從周衍卿遞了離婚協議書,短短三日而已,她整個人顯得異常憔悴,臉色發青,黑眼圈也很重,估計是有段時間沒有睡覺了。
她第一次在法庭上失了控,對著法官,連續喊了三次,「我沒有殺人。」
聲嘶力竭,仿佛用盡全部的力氣,想要掙脫枷鎖。
然而,人證物證面前,她的每一次聲嘶力竭換來的都只是白眼而已,在他們的眼裡她的手上捏著的是兩條人命,就事論事,就算她也是被害者,但她殺人了就是殺人了。
她最後是被警察拖走的上了警車,第二天才押她去了監獄,那地方離欒城好遠。
去監獄前的一天,來看她的人絡繹不絕,但她見每一個人,自始至終只有一句話,她說:「我要見周衍卿,你讓他來。」
然而到了第二天她要被押送去監獄,周衍卿始終沒有出現,她換了一聲黑白條的衣服,雙手銬著手銬,兩名警察跟著她從拘留所內出來,外面的天空灰撲撲的,看著似乎要下雨,大門口站著一些人,她抬起頭,一一看了過去,有周嘉遇,周亞男,孫杰,羅杏,俞學鈞,連陳枷枷和向冉都出現了,可偏偏就是沒有周衍卿。
俞學鈞過來同她說了兩句話,她臉上沒有表情,只看著遠處,似乎在期望著能看到一輛車子過來。
「旬旬啊,有些事情你別想了,他說各自安好,你明白嗎?」
「安好?我好嗎!只有他好!」她唇角微微顫動,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側頭看了俞學鈞一眼,說:「幫我把小諾搶回來,不管用什麼方式,我只要他,其他我可以不要。」
俞學鈞沒有答應下來,警察催促著她上了車,俞學鈞幾乎能夠從那窗戶上看到程旬旬看著她的眼睛。
程旬旬被送往監獄這一天,周衍卿很忙,忙到喝一口水的功夫都沒有。
羅杏從拘留所回來,去了一趟唐氏,原本想跟他說兩句話,鄭江讓她在門口等,一等就是整整一個下午,直到過了下班時間,周衍卿依舊沒有空見她一面。
鄭江從辦公室出來,正好羅杏喝完了茶準備去茶水間自己倒,由此便引起了鄭江的注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小羅,我看你還是改天再來吧,一會五爺還要去參加一個重要飯局,怕是沒時間跟你說話了。」
羅杏笑了笑,其實等到現在她也預料到自己今天大概是見不到周衍卿的,她點了點頭,將手裡的紙杯捏扁了,說:「那好吧,那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吧。」
「不用,你們那麼忙,送我多浪費時間啊。」羅杏擺了擺手,笑著拒絕了,她將紙杯丟進了紙簍里,想了想,還是走到了鄭江的跟前,說:「不管怎麼樣,我還是想說兩句,既然他那麼忙,那我跟你說也是一樣的。」
「旬旬被押送走了,六年。監獄裡的生活我想過一天都是難熬的,別說是六年了,他要離婚可以,但如果要好聚好散,是不是該讓他自己出面一次?好歹不負這些日子的感情,你再幫我問問,難道他就不想再見她最後一次嗎?她到最後都還在等他親自出現。」
鄭江顯得有些為難,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但羅杏沒有給他機會,道:「你不用跟我解釋什麼,這些話我說給你聽,你要不要跟他說,隨你。我走了,再見。」
說完,她就拿起了包包,轉身離開了。
鄭江拿著文件,低低的嘆了口氣,無奈的搖了搖頭,說:「五爺根本就不在公司,你讓我跟誰說。」
天黑下來的時候,開始下大雨,越下越大,幾乎看不清道路。
周衍卿自己開車行駛在高速公路上,由於雨勢太大,他不得不靠邊停了下來,打開了警示燈,就這樣停在了高速公路上。
手機響了無數次,終於在最後一個電話,鈴聲響到一半的時候驟然停止,屏幕一下就黑了,徹底沒電了,世界也總算是清淨了一點。
雨刮器還是瘋狂的掃著擋風玻璃上的雨水,前面的路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此時此刻,這條路上只有他一輛車子停著。
他呆坐了一會之後,便摸出了身上的煙盒,開始抽菸,一根一根的,直到車內煙霧繚繞,他手裡的煙沒有停過。
餘光瞥見車鑰匙上的掛件,他微微皺了一下眉,手指輕輕碰了兩下之後,忽然就把拿小掛件給喜扯了下來,丟在了一旁。
那小掛件是個十字繡,上面是一朵依米花。
等雨勢小了,他才又啟動了車子。
這場雨下了很久,周衍卿回到瑞景,雨又開始變大。
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出了電梯感應燈應聲而亮,他一抬頭便停下了腳步,見著家門口的人,微不可察的皺了一下眉頭。
安盺站了起來,不知道等了多久。
「你什麼時候來的?」他走了過去,拿出鑰匙開了門,並沒有把她拒之門外。
安盺跟著走了進去,微微的笑了笑,說:「不久之前。」
「是嗎?」
「我原本以為你今天可能不會回來了,你今天下午沒在公司,對不對?」安盺站在他的身後,順手關上了屋子的門。
周衍卿換了鞋子,回頭看了她一眼,冷然一笑,說:「你都知道了,還問?」
「見她了?」
「沒有,我有事。」
安盺去廚房給他倒了一杯溫水,周衍卿接過但沒有喝,只是放在了茶几上,問:「這麼晚一直等著,有事跟我說啊?」
安盺看著被他晾在一旁的溫水,坐在了單人沙發上,說:「你真的那麼聽話?就這樣放棄了?」
「你想說什麼?」
「我以為你不會放棄,起碼應該要努力爭取一下,但這次你竟然沒有。我覺得很奇怪,這不像你。」
周衍卿冷哼了一聲,側目看了她一眼,笑問:「那怎麼樣才像我?」
安盺聳聳肩,並不說話。
「我已經不是周衍卿了,不是嗎?」他說著,便站了起來,脫掉了身上的西裝外套,說:「我現在回來了,你可以回去了,還有我並沒有去看程旬旬。」
安盺抿了抿唇,周衍卿扯掉了脖子上的領帶,隨意的往地上一丟,她站了起來看著他的背影,說:「我知道你不會甘心的。」
周衍卿聞聲停下了腳步,並未回頭,說:「你以為你有多了解我,你了解的是當初的周衍卿,而不是現在這個不是周衍卿的周衍卿。你以為你知道多少?笑話。」
「我們……」
「沒有我們,是我和你。」安盺的話還沒說完,周衍卿就立刻打斷了她,輕笑了一聲,說:「安盺,你在想什麼。」
這不是一個問題,而是一個陳述句,聽著似乎沒什麼意思,卻包含了深意。
安盺心下微微一沉,心底湧起了莫名的情緒,想冷笑。這話聽在她的耳朵里是那麼刺耳,難聽,仿佛包含著對她的諷刺。
「你自便吧。」他稍稍側頭往後看了一眼。
安盺放在身前的手不由緊了緊,指甲死死的掐著指關節,微微發疼。在周衍卿即將走進房間的瞬間,厲聲道:「我就不能想嗎?我做的所有都是為了你們,我是一枚棋子,每一次選擇我都無條件的站在你們這邊,為了你們我可以做任何事情,任何犧牲。」
「難道就是因為我是一顆棋子,我就不能想了嗎?周衍卿,我為什麼不能想!如果我當初就知道我自己根本就不是你們家的人,我一定不會這樣選擇!我一直以為你們是我的家人,我以為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家人。」
「就算我失去所有,起碼我還有家人,我也不想讓你知道我們是家人。可原來我失去了整個世界,包括這所謂的家人。不,不是失去,是我從頭到尾就沒有擁有過這些東西!你們憑什麼!」
安盺一字一句都是說著,「周衍卿,你知不知道我當初懷過你的孩子!你知道我要下多大的決定去打掉他!你知不知道當初我以為我們是兄妹的時候,有多痛苦!你又知不知道支撐我繼續下去的信念有很大一部分因為是你!因為我要幫你!」
她冷笑著,眼裡沒有一滴眼淚,為了這件事她的眼淚已經流完了,她再也不會流一滴眼淚,她不想恨,不想怨,可一切的一切讓她無法放下,也無論如何放不下。
她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用力的扯住了他的衣領,「從來,我愛的都不比你少,你恨我厭惡我唾棄我,我都忍受著。曾經我想這些事情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告訴你,等事成之後我一定會離開這裡,永遠的消失在你的面前。」
「我不想讓你難過,更不想讓你因為我和你之間那可笑的亂倫讓你心裡膈應不舒服,我願意背著罵名永遠消失。我真的很想很想做一個無私的人。」
她臉上帶著自嘲的笑,轉而抱住了他的腰,將臉頰貼在他的胸口上,說:「我想無私的愛你,想只要你開心幸福就好。我以為我這輩子都不會把這些事情告訴你。我以為我可以,就算知道我根本不是宋家人這件事之後,我也曾試圖做到放下。可是我終究是做不到了,周衍卿我覺得我做了那麼多,總該得到點什麼,你說呢?」
她抱著他,微笑著閉上了眼睛,靜靜的聽著他的心跳聲。
話音落下,周遭便陷入了死一般都沉寂。周衍卿一直沒有說哈,也沒有動,雙手垂在身側,沒有絲毫動作。
良久,他才低聲說:「我該說什麼?」
「不用說,可以抱我一會嗎?」
周衍卿的手動了動,終究沒有抱住她,只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稍稍一用力扯開了她的手,將她從身前推開。
「晚了,我想休息了。」
安盺低低一笑,點了點頭,說:「好,那我先走了,我們明天見。」
周衍卿的眸色微沉,只說了兩個字,「再見。」
……
程旬旬在進監獄之前要交出身上所有的東西,而她全身上下只有一枚戒指,一直沒有摘下。
「放心吧,等你出獄的時候,這些都會還給你。」
程旬旬沒有說話,低頭看了看手指上的戒指,哼笑了一聲,乖覺的將無名指上的戒指取了下來,放在了桌子上。
第一天,她在牢里睜著眼睛到天亮,誰在她隔壁的一個女人盯著她看了很久,她仿若未覺。
第二天依舊如此,直到一周以後,程旬旬終於有些不耐煩了,側頭看了她一眼,說:「你看什麼?」
「噢,我還以為你是個啞巴,原來會說話。」她笑了笑。
程旬旬並不覺得在監獄裡帶著是一件多麼開心的事情,她轉開了頭,不願意再多說話,就算是在監獄裡,也是有規矩要遵守的。
並不是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她們是要工作的,並且並不輕鬆,程旬旬心態不好,整日裡愁眉苦臉,從來不跟人交流說話,畢竟她是被冤枉的,跟這些真正犯過罪的人是不一樣的。
而且說是改造,但監獄這種地方到底還是魚龍混雜,什麼樣的人都有。程旬旬自然是不願意多接觸,也是怕會惹到麻煩。
她的心並不平靜,內心十分鬱結,這種鬱結一直持續了一周,她的腦子裡冒出了一個可怕的想法,自殺。
「是不是想自殺?」
這人說出這句話的瞬間,程旬旬猛然抬頭看向了她,這會她才仔仔細細的觀察了眼前這個女人。
這一周這個女人一直在她身邊徘徊,晚上睡覺在她身邊,工作在她附近,就連吃飯都跟她坐在一起。
這裡是群體生活,程旬旬想一個人待著的時間大概也只是在廁所的時候了。
周圍的人都在埋頭吃飯,耳邊皆是碗筷聲,只有程旬旬和她互相對視著一言不發。
她夾了一塊乾菜肉放在了程旬旬的碗裡,笑說:「多吃點肉,你看你才來了幾天而已就瘦成這樣,在這樣下去等你出去,都該瘦沒了。」
程旬旬低頭看了一眼那塊肉,多是肥肉,她看了就想吐,碗裡的飯菜都沒怎麼動,她本就沒什麼胃口,也不怎麼想吃東西,更別說是肉了,她連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你是什麼人?」程旬旬略帶一絲警惕的問,眼裡滿是防備。
「你的獄友啊。」對方笑呵呵的說著,順道喝了一口湯,忽然像是想到什麼似得,匆匆的放下了手裡的碗,衝著她伸出了手,說:「我叫陸筱,你可以叫我筱筱,比你早兩年進來,至於什麼罪咱們就不說了吧,都是些不好的回憶,你別問我,我也不問你,好嗎?」
程旬旬依舊有些警惕,就這麼直直的看著她,對於她的這種熱情有點不能接受。
陸筱是個好看的女人,笑起來很有感染力,程旬旬幾乎可以想像她在外面時的風光。見著她一直沒有反應,陸筱直接伸手抓住了她捏著筷子的手,用力的晃動了一下,笑說:「日子還長,你不可能永遠都不說話,巨人於千里。」
說完,她就收回了手,開始專注吃飯,不再說話。
程旬旬整個下午都有意無意的觀察著這個看起來十分開朗的陸筱,內心忽然就產生了一絲好奇,她在想,是不是外面的人有特別交代過什麼。
俞學鈞是華僑,在這邊的勢力有限,那會不會是周衍卿?想到這裡,程旬旬不由自嘲的笑了一聲。
陸筱聽見,低聲說:「哎呦,從你進來到今天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你笑,雖然這個笑的含義並不怎麼好,但總歸是笑了,看來沒有我想像中那麼脆弱。」
經她這麼一說,程旬旬一下就收斂了臉上的表情,又變回了一副冷若冰霜巨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表情,沉默不語,低頭弄自己的床鋪。
「你叫什麼名字?」她坐在自己的床鋪上,友好的詢問。
程旬旬並不理這份情,整理好了床鋪之後就躺了下來,閉上了眼睛。
「你不想說名字也沒關係,告訴我你姓什麼,日後我叫你總不能一直叫你餵吧?那不然我叫你小餵好了。」
陸筱一直在她的耳邊說著有的沒的,程旬旬終於忍不住睜開了眼睛,側頭看了她一眼,說:「你為什麼要跟我說話?」
陸筱停了話頭,臉上的笑容漸淡,想了想,說:「嗯,因為你好看啊。」
程旬旬等了她半天,還以為她能說出點什麼理由來,不由嗤笑了一聲,說:「睡覺吧。」
「你真的好看啊,我沒騙你。睡覺之前你起碼得告訴我你信什麼啊。」陸筱不敢了,直接坐在了她的床鋪上。
程旬旬皺了眉,露出了一絲厭惡的表情,推了她一下,低聲說:「你幹什麼。」
「好了,實話告訴你,我覺得你跟我剛進來的時候很像,我怕你會像我一樣做傻事,進監獄不等於死亡,活著的話總有出去的一天。」
程旬旬聞聲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兩人對視了一陣,程旬旬便躺了回去,雙手搭在肚子上,悶聲悶氣的說:「我叫程旬旬。」
「晚安。」陸筱一下就竄了回去,特別靈活。
之後,她們兩個做什麼都在一塊。
陸筱的樂觀態度多多少少是有些影響了程旬旬,起碼一直有她在身邊說話,程旬旬不再像開頭幾天那樣沉鬱,但那個自殺的想法依舊留在心裡,她只是想找個解脫的辦法。她太難過了。
……
程旬旬入獄之後,一切仿佛塵埃落定一般,再沒有絲毫動盪,每個人都做著各自的事情,大家好像都開始決口不提程旬旬三個字。
一切好像跟往常一樣,又不那麼一樣。
跟裕豐合作的香港富商今天專門飛到欒城同周景仰見面,為表誠意,周景仰還親自去機場接人。
富商姓陳,叫陳培禮,不但在香港生意做的風生水起在大陸同樣做的有聲有色,其實他現在大部分的生意重點都在內地,但他多數時候還是留在香港,而子女都在外面工作,聽說一個個都挺有成就的。
但他對自己的生活隱私保護的非常好,再者他們為人十分低調,沒什麼是非,因此很多資料他們想查也查不到。
周景仰聽到陳培禮三個字的時候,心裡多少有點疑問,他現在對陳這個姓有些敏感,所以他也讓人查過,信息雖然不多,但看著並不像,資料上說這個陳培禮是土生土長的香港人。
而且從年紀到背景,各方各面都不符合,他才稍稍放下心來。
原來這陳培禮早就應該來了,但一拖再拖,到今天才真的過來,他們的合作也算是有了實質性的進展。
陳培禮確實夠低調,他的身邊只跟了一個助理,並且衣著十分樸素,混在人群里還真看不出來是個富商,辨識度不高。
他們曾有過視頻對話,因此周景仰是認識他的,也虧得眼尖,陳培禮一出來,周景仰就看見了,迅速的迎了上去,笑說:「陳董,你好。」
陳培禮見著他露出了幾分驚喜,回握住了他的手,說:「你好你好。」他的普通話不太好,也就打招呼的話說的最為標準。
接到陳培禮之後,周景仰先帶著他去了酒店,放下了行李之後,就帶著他去吃飯,安排的非常周到。
這天,周衍卿正好和安盺一塊在這家酒店的餐廳吃飯,他們坐在床邊,這個方向正好就看到了他們,周景仰那樣子笑的特別燦爛,滿臉的討好之色。
周衍卿看的清清楚楚,收回了視線,拿了茶杯喝了口茶,說:「難得看到他這麼恭維的模樣,你就是帶我來看這個?」
「不好看嗎?」
「這不是才開始嗎?你應該在最精彩的時候叫我,而不是現在。我最近比較忙,不想浪費太多的時間。」他放下了手裡的杯子,拿了紙巾擦了擦嘴,起身道:「我先走了。」
安盺看了他一眼,笑說:「我知道你根本就沒有你說的那麼忙,唐氏的生意一直以來就比較穩定,沒什麼大起大落的,之前的虧空都已經給填上了,資金問題也都已經解決了,銀行方面的問題也都迎刃而解了,還有什麼值得你忙的連飯都吃不上的?」
周衍卿皺眉,低眸看了她一眼,說:「孟毅是你們的人?」
安盺只聳動了一下眉毛,「吃完這頓飯,我們一起走,我也是有工作的。」
周衍卿自然沒有聽她的話,甩下手裡的餐巾,一聲不吭就走了,獨留安盺一個人坐在餐桌前,慢條斯理的切著牛排,兀自吃著,笑容顯得有些難看。
周衍卿到現在還沒有完完全全的弄清楚,現在在他的身邊究竟有多少是他們的人,既然安盺能那麼清楚的知道他的行蹤,那就說明他的身邊一定有一個,是在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之後的一段日子,周景仰全部的心思都在這個陳培禮身上,不但帶著他去了欒城最有名的景點,吃欒城的特色菜,還帶著他參觀了公司,和裕豐旗下幾個不錯的子公司,工廠,還有商城。
當然,在這之前,陳培禮也派人來過,只是周景仰十分警惕,一直想跟他本人見面,而且希望簽合同可以有一個儀式,請一些媒體記者過來,公開這個消息。
其實現在看到的所有風光都只是表面的,陳培禮來的那一天,周景仰接到了一個壞消息,資金生意上出了問題。
對方沒有在規定的時間裡把錢連本帶利的還回來,並且已經超過半個月了,在這樣下去,會出現資金鍊斷裂的危險。所以周景仰現在已經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跟陳培禮簽下合同,然後資金到位,度過難關。
陳培禮一直以來是個低調的人,所以不喜歡過渡曝光,對於周景仰那個公開簽約儀式,一直保留意見。
這天晚上,周景仰請客吃私房菜,他親自起身走到陳培禮的身側,給他倒了酒,兩人碰完杯,周景仰便放下了手裡的酒杯,吃了一顆花生,說:「陳董,你看咱們的合同什麼時候能簽,咱們的合作案可是談了很長時間了。這次你難得過來一趟,不如就把這合同定下來,你看如何?」
「我相信我們合作之後,你在內地的事業會更上一層樓,我在這商業圈子裡摸爬滾打快一輩子了,不提香港,內地市場我比你更了解,咱們可以互幫互助,雙贏。」
陳培禮笑著點了點頭,用別叫的普通話,說:「我一直很相信周董你的能力,我早就有意向簽合同,只是……」陳培禮說著,微微皺了一下眉頭,略有些猶豫。
「只是什麼?」
陳培禮說:「能不能咱們私底下簽約,不要那麼鋪張,你應該了解,我不喜歡過多的曝光自己。等我們簽完合同,你再做宣傳也是可以的。你看行不行?」
周景仰想了想,現在也是迫在眉睫了,「行,那我們找個時間把合同簽了吧。」
「好,謝謝周董。那不如就明天吧。」陳培禮說著舉起了酒杯。
「好。」周景仰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拿起了酒杯,與他碰了一下,兩人一口飲盡了杯中的酒。
隨後,兩人的談話就變得十分輕鬆愉悅,周景仰心情大好。
第二天,他們簽約的時間定在下午兩點,裕豐頂樓的會議室內。
在他們來之前,周景仰還專門讓公關部的人做了簡單的布置,兩點還差十分的時候,周景仰親自下了樓,準備在公司門口迎接。
然而,到了兩點陳培禮沒有出現,周景仰抬手看了看腕錶,已經超出十分鐘了,可依舊沒有陳培禮的影子。
周景仰臉上的笑容漸落,側頭看了潘昭一眼,說:「聯繫一下,問問到底怎麼回事。」
「好。」潘昭立刻走到了一旁,打了好幾個電話沒人接聽。
周景仰一直看著他,眉頭皺的越來越緊,走到了他的身後,說:「到底怎麼回事?打不通?」
潘昭聞聲,停下了打電話的動作,回頭看了周景仰一眼,輕點了一下頭,「打不通。」
「不會是又有人從中作梗了吧?」周景仰來回渡步,片刻才停下了步子,拿出了自己的手機,準備給周衍卿打個電話。
然而,手機剛拿出來,就有電話打了進來,是個陌生的號碼。周景仰沒有猶豫,直接接了起來,將手機舉到了耳邊,「餵。」
電話那頭的人默了數秒,就傳來一陣熟悉的笑聲,還是那蹩腳的普通話,「周董嗎?」
「陳董啊,是不是路上堵車了?沒事,你不用著急,我們這邊都已經準備好了,你慢慢來。」
陳培禮滿是歉疚的笑了笑,說:「那個,周董不好意思啊,能不能麻煩你帶著合同來我這邊簽字啊?」
「啊?怎麼?」周景仰有些不明所以。
其實到了這一步,周景仰心裡多多少少有些疑問和猜測,不過他還是去了,他倒是要去看看這是玩的什麼花樣。
周景仰只帶了潘昭過去,到了酒店,酒店經理見著他,似乎已經在門口等了許久,他一進來,酒店經理就迎了上來,說:「周先生請跟我來。」
周景仰挑了一下眉梢,猶豫了一下,便跟著她進了觀光電梯,直接上了頂樓,引著他們進了包間。
這家酒店的頂樓是個茶室,似乎是專門設立的,並不是任何人都能上來的。推開門,包間內坐著幾個人,其中一個便是陳培禮,聽到動靜便轉頭往這邊看了過來,見著周景仰,旋即站了起來,衝著他笑了笑,說:「周董,你來了。」
周景仰走了進去,視線在另外兩個人的身上掃了一眼,心頭微沉。
「周董的速度還挺快的,只用了半個小時就過來,裕豐真的有那麼缺錢嗎?」
身後的門關上,周景仰目不轉睛的盯著說話的男人,一言不發。
他輕挑了一下眉梢,微微一笑,說:「怎麼?看周董的樣子,好像是不認識我。」
「我應該認識你嗎?」
他抽了最後一口煙,將菸頭摁滅在了菸灰缸內,低低一笑,說:「我就是陳培禮,不過我改過姓,我原本應該姓宋,過了那麼多年,周叔你倒是一點沒變啊,快八十的人了,看起來還那麼年輕,一根白頭髮都沒有,我看起來都比你老。」
「爸爸要是還在的話,應該也能想你這樣老當益壯,子孫滿堂吧,你說是不是?噢,那你還記得我爸爸宋學晉嗎?」
周景仰眸色一冷,瞪視了那個擁有蹩腳普通話的香港人一眼,「你是個什麼東西?」
「他當然是我的人了,一直以來我所有生意,都是他幫我出的面,我一直在幕後。不然的話,以周叔你的精明程度,我應該活不到今天吧。」
周景仰抿了唇,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側頭看了一眼站在他後側的潘昭,說:「你出去等我。」
宋培禮輕輕一笑,點頭,說:「對,接下去我們要說的事情,普通人應該很難接受的,確實應該迴避。周叔,你放心,我會幫你瞞著的。」
潘昭看了他們一眼,又看了看周景仰,小聲的詢問:「那我出去了?」
周景仰擺了擺手,捏著拐杖的手,竟然在不自覺的顫動,指關節泛白。
隨後,潘昭便無聲的退了出去,他出去的時候,正好有酒店的服務生送東西進來,潘昭只看了一眼,是一盤生肉。
他不由好奇的回頭看了他們一眼,正好對上了宋培禮的目光,猛然轉回了頭,匆匆的走了出去。
服務生將生肉放在了桌子上,周景仰見了臉色變得更白,連嘴唇都沒了血色,雙手顫動的更為厲害。
服務生出去之後,那個香港人也跟著離開了,周景仰的手裡還拿著合同。宋培禮站了起來,走到了周景仰的身側,伸手拿過了他手裡的合同,一頁一頁的翻看了一遍,輕笑了一聲,說:「還真是個生意人,條條款款都對自己有利。你正當別人是傻子啊?裕豐現在是什麼情況,我最清楚。其實裕豐的最大股東,早就不是你了。」
宋培禮一邊看,一邊在他的身邊來回走動,旋即將手裡的合同重重的丟在了桌面上,雙手背在身後,站在周景仰的面前,挺直了背脊,低垂眼帘看著他,說:「好久不見了,周叔。我聽說你一直很想見我,我今天專門來見你了,可你這表情看起來怎麼不太開心啊?我以為你見著我會很開心的。」
「我還記得當初你見著我的時候,還誇我能幹呢,怎麼?過了幾十年,就不認識我了?我以為我們宋家的每一個人,你都應該清清楚楚的記在腦子裡,永生永世都不會忘記呢。」他笑著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拍拍的摸上了他的肚子,隨即重重的拍了拍,在他的耳側,低聲說:「畢竟我爸爸還在你肚子裡,你怎麼能忘記呢。」
周景仰雙腿有些發軟,往後退了一步,用力的吞了口口水,肚子被他一拍,裡面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攪動,像是要掙破他的肚子衝出來。
宋培禮冷漠的看著他,唇邊含著陰測測的笑容,坐在位置上的女人,這會也站了起來,笑著對周景仰打了聲招呼,說:「周叔,你一定不會記得我,我是爸爸的小女兒,宋靜。你一定沒想到我們竟然還活著,真是讓你失望了。」
「你們還想怎麼樣?我的兒子都被你們害成這樣了,你們還想怎麼樣!」
「精彩嗎?」宋培禮笑著坐了下來,翹起了二郎腿,拿起了茶杯喝了口水,「這可是我多年精心準備的『禮物』,還滿意嗎?」
周景仰咬著牙,鼻翼微動。
「跟你一比,我做的這些,難道不是小兒科嗎?」宋培禮挑眉,將那盤子生肉拿在了手裡,白花花的一坨生豬肉。他用手指攪動了一下,滿是腥味,唇角一挑,將盤子舉到了周景仰的面前,說:「我記得周叔跟唐叔最喜歡肉了,所以我專門讓酒店的人準備了這麼一盤肉。」
他嘖嘖了兩聲,「最可惜的是,我找不到人肉。」
周景仰心頭一緊,伸手一把掀掉了他手裡的盤子,嘭的一聲,盤子落地,那一坨豬肉也掉在了地上,盤子碎了,豬肉也髒了。
「你說,你到底想怎麼樣!想殺了我嗎?」
「不不不,我怎麼會殺了你,讓你那麼快就解脫呢。恨只恨我能力太弱,到今天才讓你得到報應,你享了大半輩子的福了,讓你就這麼死了,豈不是便宜了你?」他哼哼一笑,拿起了紙巾擦拭了一下手指,「我希望你能長命百歲,千萬別那麼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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