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不饒人啊!」
嬴政打量著李斯蒼老的面容,心情十分複雜。😲♞ ❻➈şнù𝐗.Ćᗝ𝓶 ✋♖
少年時,他滿腔雄心壯志,意欲干出一番宏圖偉業,千秋留名。
李斯同樣正值壯年,不甘為區區小吏,入秦為官。
為了實現各自的野心和抱負,二人時常徹夜長談,彼此如雲龍魚水,相輔相成。
而今天下已定,他當上了九五之尊的始皇帝。
李斯卻……
嬴政年少時歷經坎坷,能收穫的善意很少。
對於一直竭力輔佐的李斯,他忍不住心軟了。
胡亥死、趙高死。
此二人屠戮皇室子孫,致使皇家絕嗣,社稷崩壞,死不足惜!
如果他不加干預的話,李斯大概也要步其後塵。
陳慶仗著『未有之人』的身份,下手可是毫不留情。
「程稷招供,他早年間欲將程家鐵器通行天下,為此特意入咸陽拜見李相。」
「從那時起,六國餘孽威逼利誘,設下圈套拿住了他的把柄,逼程家參與謀反。」
「前後歷時近十年。」
「李相你對此一無所知,罪責難恕。」
「寡人便遂了你的意……」
嬴政擺擺手:「你也不必還鄉,留在咸陽榮養吧。」
「老臣……謝陛下隆恩。」
李斯聲音哽咽,躬身作揖。
明明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始皇帝真的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他還是忍不住老淚縱橫。
二十餘年苦心經營,到頭來卻是一場空!
他到底造了什麼孽!
難道讓他善始善終就不行嗎?
麒麟殿內陷入了詭異的寂靜之中,文臣武將大氣都不敢出,怔怔地望著淚眼婆娑的李斯。
李斯雖然勢大,但以往也不是沒人彈劾過他。
尤其是楚人的身份,更是倍受攻訐。
始皇帝往往一笑了之,從未放在心上。
沒想到今天被陳慶抓住把柄,居然真的被罷官奪職了!
陛下他到底怎麼想的?
蒙毅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抖得篩糠一樣,渾身出了一層白毛汗。
前幾日聽聞胡亥公子出城遊玩,恰逢船隻破漏,不慎溺水而亡。
皇家對此諱莫如深,命人打撈屍首後,草草辦理了後事。
他還無意間聽宮中侍者說起,一名劃花了臉,疑似趙高之人被亂刀分屍,棄於荒野。
今天李斯又被罷相!
「害死扶蘇的罪魁禍首,就在這咸陽宮!」
昔日陳慶鏗鏘有力的話語猶在耳邊。
胡亥、趙高,還有李斯……
蒙毅心中惴惴,不自覺地望向陳慶的背影。
居然應驗了!
那下一個會是誰呢?
蒙毅用力甩了甩頭。
無論輪到誰,也絕不會是蒙家。
他們兄弟倆與太子的關係一向親睦,怎麼可能幹這種事。
噠,噠,噠。
李斯拖著沉重的步伐,往大殿外走去。
鶴首白髮,英雄遲暮。
他深深地垂下頭去,不想被人看到自己落魄狼狽的樣子。
「李相……」
「李相,您不能走啊。」
「陛下……」
眾臣實在想不通,即使被程家牽累,李斯也絕不至於到罷官的程度。
始皇帝怎麼就不肯顧念舊情網開一面呢?
「李相,走好。」
李斯走過陳慶身旁的時候,忍不住轉過頭去。
陳慶面色平淡,作揖送別。
「人無百日好,花無百日紅。」
李斯的臉頰不斷抽動,顯然心中壓著無盡的怒火:「咱們有緣再見。」
陳慶笑道:「多謝李相掛懷,改日若有閒暇,後輩定當登門討教。」
李斯眼神凶厲,飛快地偏過頭去,加快腳步走出麒麟殿。
一個時代落幕了。
「微臣還有事要奏。」
在所有人都沒回過神來的時候,陳慶再次振奮起精神,慷慨陳詞。
「大膽!」
「陳慶,你已被罷去少府官職,豈可自稱微臣?」
「朝堂之上,哪有你說話的地方!」
一名御史大夫橫眉豎目,看樣子恨不得衝上來打殺了他。
眾人恍然大悟,紛紛附和。
「陛下,請驅逐陳慶出殿!」
「朝堂重地,豈容無關閒人置喙?」
「陳慶,望你清楚自己的身份,如今你可不是少府了!」
「還不速速退下!」
眾多法家官僚的一腔怒火無處發泄,矛頭直指陳慶,疾言厲色地呵斥聲響徹了麒麟殿。
「諸位是否忘了?」
「本爵乃大良造!」
「如何不能進殿奏事?」
陳慶猛地回過頭來,視線針鋒相對。
「不知朝中袞袞諸公,有幾個爵位高過我的?」
……
霎時間,剛才還氣勢洶洶的法家官僚如同被掐住了脖子一般,臉色漲得通紅,卻無法反駁。
「嗤。」
李信忍不住笑出了聲,趕緊別過頭去。
文官哪來的爵位?
即使有,也多是參謀之功,封個六七等爵就差不多了。
陳慶是託了陛下賜婚的福,一下子被封了十六等的大良造,滿朝文武心知肚明。
沒想到今天被他拿出來壓人。
「寡人乏了,有事明日再奏。」
「退朝吧。」
嬴政擺擺手,終止了這場爭端。
貪多嚼不爛,李斯不在,剩下的黨羽都不成氣候,慢慢收拾即可。
「恭送陛下。」
即使再怎麼怨憤和不甘,朝會還是在半途中落下帷幕。
眾多文官憤憤地瞪了陳慶一眼,這才拂袖離去。
「先生。」
「辛苦了。」
扶蘇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鄭重地拱手作揖。
「不辛苦,小兒科而已。」
陳慶的臉上掛著滿不在乎的笑容。
蒙毅猶豫了下,本想追過去,卻遲遲沒能挪動腳步。
「世道變嘍。」
王翦在朝會上一言不發,這時候卻捻著花白的鬍鬚,從他面前走過。
「武成侯留步!」
蒙毅連忙喊道。
當初在大殿中的,還有他一個!
王翦似乎知道對方想說什麼,豎起手掌:「行事問心無愧,有何可懼之?」
蒙毅急得跳腳。
陳慶是你孫婿,你說話當然輕巧!
我特麼倒是問心無愧,架不住陳慶心黑手毒,栽贓嫁禍啊!
「陳慶雖然性情狂悖,不遵禮法,然而其本性不壞。」
「蒙上卿切勿多慮。」
「如今該擔心的,是他們才對。」
王翦指著大殿外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罵罵咧咧的法家官僚。
蒙毅真有種想罵人的衝動!
老將軍,您以前可不是這麼說的啊!
陳慶還不壞?
麒麟殿外。
扶蘇和陳慶沿著寬闊的走道緩步前行。
因為某種不約而同的默契,絕大多數人都離他們遠遠的,走在另一邊。
時不時有刺耳的叫罵聲傳來,讓扶蘇的眉頭一次次皺起。
「先生,本宮將來必為你洗刷污名。」
「是非黑白,豈能任人顛倒?」
陳慶爽朗地大笑起來。
「殿下何須如此介懷?」
「微臣拍著良心,也只敢說對得起大秦百姓,對得起皇家之恩。」
「至於他人嘛……」
「因微臣吃苦受罪,甚至丟了性命的人可不少。」
「四捨五入一下,說是惡貫滿盈也沒錯。」
「由得他們吧!」
扶蘇還是憤憤不平,「那些人還在說,您是狼子野心,所圖甚大,覬覦宰相之位已久,簡直是豈有此理!」
陳慶笑著打趣道:「沒錯!我的很大,只好請他們忍一下了。」
「殿下再待些時日……」
他指著一處偏僻的苑林。
許是無人踏足,林間仍舊保留著白皚皚的積雪。
「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