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5章 一鯨落萬物生

  南越和滇國的原住民中流傳著一種威力巨大的毒藥——見血封喉。

  僅需要把武器的鋒刃浸泡在白色的樹汁中兩個時辰,犀、兕、虎、熊中者即亡,從無例外。

  陳慶昏迷之後的記憶混亂而模糊,感知遲鈍到連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

  似乎自己上吐下瀉,又被人灌了一肚子苦得要命的湯藥。

  之後身邊圍著一大群人吵來吵去,攪得人不得安寧。

  待重新恢復安靜後,他再也維持不住半夢半醒的狀態,沉沉地睡了過去。

  寅時二刻,天邊泛起了一抹魚肚白。

  陳慶被強烈的尿意憋醒,猛地掀開岑被中坐了起來。

  「陳郎,你醒啦?」

  相里菱負責守半夜,意識原本有些迷糊,聽到響動後立刻睜大了眼睛。

  「我昏睡了多久?」

  陳慶下意識伸手摸自己的耳朵。

  「別碰。」

  「傷處已經包紮上藥,十天半個月就好了。」

  「你睡了整整一夜,誰來喚都不醒,可把我們嚇壞啦!」

  「御醫說你是天生福大命大,否則箭簇一旦入體,隨便射中哪裡半刻鐘內必定毒發暴斃。」

  「幸虧它只是從你的耳側擦了過去,侵入體內的毒素有限。」

  相里菱趕忙上前攙扶住他的胳膊:「你多休養會兒吧,別下地走動了。」

  陳慶披上外袍飛快地說:「先去撒泡尿,咱們小點聲,別驚擾了她們兩個。」

  不遠處添置了一張床榻,王芷茵四仰八叉地占據了一大半的地方,把嬴詩曼擠到了邊邊角角的位置。

  陳慶小心翼翼從旁邊經過的時候,見到嬴詩曼眉頭緊鎖,心中似乎隱含著極大的憂慮,不由暗暗嘆了口氣。

  「打死你,打死你。」

  王芷茵握著拳頭,嘟嘟囔囔地說著夢話,惹得他忍俊不禁。

  二人小心翼翼地打開門,刺骨的寒風撲面而來。

  陳慶閃身出去,重新把門關緊。

  「陳郎,小心些。」

  「走慢點。」

  相里菱發現他越走越快, 溫柔地發出提醒。

  「無礙的。」

  「為夫已經打贏了復活賽,與常人無異。」

  「我昏睡的這段時間,太子殿下來過?」

  陳慶隱隱約約記得聽到過扶蘇的聲音,如果沒記錯的話,嬴詩曼還衝著他大喊大叫來著。

  「嗯,來的人可多了。」

  「殿下夫婦來過、樂平公主夫婦來過、黑冰台趙統領、寧內史都來過。」

  相里菱回憶著說道。

  陳慶忽然靈光一閃:「媽的!一時疏忽竟然著了她的道!」

  「我就知道這個掃把星走到哪都沒好事。」

  相里菱疑惑地抬起頭:「陳郎,你在罵誰?」

  陳慶氣不打一處來:「還能有誰?」

  「殿下在宜春宮設下家宴,到場的總共沒有幾人。」

  「肯定是殿下許我官復原職的消息泄露了出去,這才讓我惹來殺身之禍。」

  相里菱面色驚愕:「酒宴散場後,總共才過了不到兩個時辰。」

  陳慶嘆了口氣:「你不懂,樂平公主的嘴巴根本沒有連接大腦。她想到了什麼就會說什麼,根本不顧及什麼場合,也不管會造成什麼後果。反正逼逼賴賴一大通,自己爽到了就行。」

  「先不說那麼多,我去放放水。」

  他三步並作兩步,衝進了牆角處的茅房內。

  相里菱仍然疑惑不解。

  陳慶原本就是內務府府令,卸任又沒多久。

  他官復原職不是很正常嗎?

  為什麼會惹來殺身之禍?

  等陳慶出來後,相里菱一邊扶著他往回走,一邊勸慰道:「刺客先被轟天雷所傷,又被猛火油燒得面目全非,不知道黑冰台能否查到他的來歷。」

  「若真如你所言,樂平公主也是無心之舉。」

  「除非拿得出實證來,否則……」

  陳慶點點頭:「我知道,此時追究她的責任也沒什麼意義。趁早把她打發出去,省得再給人添堵。」

  相里菱憂心忡忡,遲疑良久後才說:「陳郎,姐姐一直勸你不要樹敵太多,可你總是聽不進去。」

  「如今我再……」

  陳慶嘆息道:「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

  「阿菱,你聽過一鯨落、萬物生嗎?」

  相里菱搖了搖頭:「我不過粗通文墨而已,不懂那麼多大道理。」

  陳慶耐心地解釋:「鯨即是海中的蛟魚,大者長十餘丈,重萬斤不止。」

  「當一頭鯨魚死去,無數食肉魚類會撲上去瘋狂啃噬它的軀體。」

  「剩餘的殘羹剩飯會分給小魚小蝦,再之後則是各種行動緩慢的貝類和蟲豸。」

  「即使僅剩下一具枯骨,海中的弱小生靈仍舊不會放過,直到榨乾它的最後一絲養分為止。」

  相里菱猛然醒悟:「陳郎,你說的是內務府?」

  陳慶笑了笑:「對呀。」

  「內務府的規模之大,資產之巨亘古未有。」

  「哪怕切下小小的一塊,對世家豪族來說都是一場難得的饕餮盛宴。」

  「假若能狠狠地咬上一大口,誰能忍住這種誘惑?」

  他語氣複雜地說:「除了扶蘇殿下,公卿勛貴沒有一個人想讓我重新回到府令的位子上。」

  「不出所料的話,李府丞很快就要倒霉了。」

  相里菱驚慌地喊道:「黑冰台的人盤問了許多在場的護衛,尤其是對火器的來歷查得格外仔細。」

  「該不會……」

  陳慶哂笑出聲:「差不多是早朝的時辰了。」

  「此時當有朝臣鐵面直諫,彈劾李左車陰蓄私兵,圖謀不軌。」

  相里菱『啊』了一聲:「那怎麼辦?」

  陳慶攤開手:「涼拌。」

  「我正愁平日裡悶得發慌,讓李兄來做個伴也好。」

  「放心,殿下不會懲治他的,最多也就是貶謫、罷官而已。」

  李左車去職他也不怕,內務府一大堆高科技產業,不是誰都能玩得轉的。

  最後多半還是從秦墨中選拔人才,來維持它的正常運轉。

  世家豪族當真是又貪又蠢,手段還十分蹩腳。

  想趁我病要我命,怕是打錯了算盤!

  什麼行刺暗殺,都哪年的把戲了,還玩這個呢?

  換成我出手的時候,讓你們見識下什麼叫地動山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