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慶深思熟慮後,沒有貿然干涉嬴詩曼的決定。
他現在不是內務府府令,爵位也被一擼到底,犯不著整天把朝廷大義放在心上。
白災造成的短時間內生皮供應過剩是正常的商業現象,自然該遵循市場規律化解。
夫人不過是合理利用了自身優勢而已,於公於私挑不出半點錯處,靜觀其變即可。
兩天以後。
陶淳再次遞上拜帖登門拜訪。
與上一次不同的是,帖子上還多了一位隨同而來的訪客。
「婁煩部郝宿王賀術延,這特麼誰啊?」
陳慶皺著眉頭仔細回憶,完全沒有半點印象。
「郝宿王是匈奴部族中執掌王庭衛戍的親信重臣,單于的遺命也由郝宿王召集貴人當眾宣告,通常是單于最信任的人擔任。」
熱巴正在清洗醃菜,隨口接過話頭:「由郝宿王擔任使節,大概婁煩單于授予了他臨機獨斷之權,許多事都可以自行做主。」
陳慶哦了一聲,「你還懂得挺多。」
熱巴抬起頭神色複雜地說:「西域小國時常受匈奴欺凌壓迫,或多或少都跟他們打過交道,自然懂得多一些。」
陳慶收起拜帖:「這還不簡單,家主今天就幫你把仇報了。」
「喚訪客進來,廳堂議事。」
約莫一刻鐘之後。
陳慶悠然的品著香茗,靜待訪客到來。
忽然門口傳來一道興奮的驚呼聲。
「玻璃!」
「好多的玻璃!」
「你們秦國人真是太厲害了,竟然能造出如此美麗的東西。」
一位頭頂豹尾裘帽,容貌有著明顯混血特徵的匈奴貴族指著隨處可見的玻璃窗,激動地大呼小叫。
陶淳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嘴上謙虛地說:「小道而已,不足掛齒。」
「草原壯闊無垠,風光俊秀,我等亦是心嚮往之。」
賀術延搖了搖頭:「塞外苦寒,不好,一點都不好。」
「秦國才是真正的宜居之地,比塞外好太多太多了。」
陳慶聽聞此言,忍不住探頭張望。
陶淳從哪兒找了這麼個奇葩過來?
我說你投敵叛國你還不愛聽,這貨不加掩飾地覬覦大秦的土地,你還不立刻將其拿下?
「方土異同,各有千秋,並無高下之別。」
「郝宿王請這邊來。」
陶淳完全沒覺得賀術延的言語有什麼不妥,微笑著做了個請的手勢。
陳慶還未來得及重新坐回去,二人便先後進了門。
短暫的對視了一剎那之後,賀術延莊重地作揖行禮:「化外下臣賀術延,見過秦國帝婿。」
「您的聲名在草原諸部中如雷貫耳,今日有緣一見,實乃下臣的終身幸事。」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陳慶笑著寒暄道:「郝宿王客氣了。」
「請入座,上茶。」
雙方落座後,侍女優雅地給賓主添茶奉水。
「陶尚書,這就是秦國宮廷御用的瓷器嗎?」
「比女人的皮膚更潔白,更光滑,美得仿佛上天恩賜的珍寶。。」
「下臣的都不敢用力,生怕不小心傷了它。」
「秦國的器物實在是太精美了!」
賀術延捏著茶杯仔細端詳,大肆抒發心中的感慨。
陳慶禁不住給陶淳打了個眼色:這個二傻子從哪兒來的?
陶淳略顯錯愕:化外蠻夷仰慕上國風物,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
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無辜獻殷勤,非奸即盜!
連這個道理你都不懂?
「郝宿王若是喜歡,陳某贈你幾件拿回去賞玩。」
陳慶只不過是隨口客套一下,沒想到郝宿王表現得十分激動。
「帝婿所言當真?」
「下臣出使草原各部,從未遇到如您一般豪綽大方的貴人。」
「素聞秦人剛烈豪放,不拘小節。」
「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
陳慶再度無言以對。
最了解你的永遠是你的敵人。
秦國什麼樣子,想必匈奴相當清楚。
你上來一通肉麻的奉承吹捧,不覺得尷尬嗎?
反正我是尬得渾身都不舒坦了。
陶淳卻非常享受這種氛圍,他微笑著端起茶杯:「帝婿府中奇珍異寶數不勝數,你手中的瓷杯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小物件,拿來做茶具正適合。」
「郝宿王,別光盯著它看啦,喝茶。」
賀術延頷首致意,抿了一口熱茶,閉目細品。
「清新香郁,回味無窮。」
「秦國物產豐盛,遠非草原能比。」
「下臣生不為秦人,實乃一大憾事。」
陶淳聽得眉飛色舞。
禮部宣揚教化成效非凡呀!
連婁煩單于最信重的郝宿王都想成為秦人,何愁北地邊患不能平息?
陳慶斜瞥了賀術延一眼,嘴角露出譏嘲的笑意。
裝,繼續裝。
你以為我是禮部那些碌碌庸才?
說幾句讚譽秦國的好話就被哄得不知東西南北,稀里糊塗答應了婁煩部各種請求。
你的財富密碼在我這裡不好使!
賀術延一直不動聲色地觀察陳慶的表現,眼看對方不為所動,頓時長嘆了口氣。
「大雪連綿,草原各部凍死牛羊無數。」
「子民饑寒交迫,為求活路不得已互相殘殺。」
「秦國卻不然,衣食豐足、安寧祥和,令人艷羨不已。」
「何時我等化外之人也有這般好命?」
陳慶冷笑兩聲:「郝宿王此來不光是訴苦的吧?」
「婁煩部深受白災之苦,不知陳某可有幫得到的地方?」
賀術延立刻抬手作揖:「下臣承蒙陶尚書憐恤,已向貴國太子奏稟我部的難處。」
「可內務府遲遲不肯撥付物資,拖延日久。」
「還請帝婿代為說項幾句,婁煩部感激不盡。」
陳慶暗自納罕:內務府的產出似乎和救災關係不大呀,難道是李左車敵視匈奴,所以才故意刁難他?
陶淳見機插口道:「婁煩部久受教化薰陶,意欲舉族歸附大秦。從此改牧為耕,永守邊關。」
「內務府卡著鐵犁、糧種不肯撥付,萬一耽誤了春耕,豈不是壞了國朝大事?」
「帝婿,哪怕看在殿下的份上,您也不能不管呀。」
陳慶震驚地無以復加。
「你說什麼?」
「婁煩部要改牧為耕,替大秦守關?」
「這……」
簡直是天下奇聞!
賀術延和陶淳互相交換了下眼色,後者沖前者點點頭:放心吧,包在本官身上。
「匈奴本性不惡,只因塞外多生災害,才不得行賊寇之舉。」
陳慶聽到這句話差點氣笑了。
文武百官眾口一詞指責他是國賊,可真正的國賊卻視而不見。
陶淳的思想很有問題啊!
必須得跟大舅哥說道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