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4章 柿子樹 小貓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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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4章 柿子樹 小貓刀

  次日,細雨綿綿。

  鄭春壽走出屋子,心情頗為複雜,默念:

  別了,大別山!

  這將是他最後一次打量熟悉的家園。

  院子裡種著兩棵樹,一棵是柿子樹,另一棵還是柿子樹。

  沉甸甸的柿子掛在枝頭,大部分果子表皮泛青黃,少數微微露出了紅色。

  成熟在即。

  不過,

  自己沒有機會品嘗這一季甘甜的柿子了。

  義父臨終前的囑咐他沒忘記,定居金寨後就在自家院子裡移種下了兩棵柿子樹。

  ……

  柿子樹,耐旱耐熱。

  不論是南方北方、山地平原、沃土瘦地都能生長,生命力極其頑強。

  特別高產,一樹能結上千斤。

  樹齡高達 300多年,比煌煌王朝的命都長。

  更難得可貴的是,幾乎不需要伺候。

  不吃草,也產奶。

  柿子是水果,更是糧食。

  年景好的時候,精打細算的主人會曬成柿餅藏起來,備荒。

  年景不好的時候,富含糖分和維生素的柿子就是正經的口糧。

  很難想像,

  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窮人專屬鐵桿莊稼」。

  生命力強,高產、長壽、有營養,無需投入卻大量產出的一種植物。

  柿子,能活窮人命。

  ……

  離開時,他沒有鎖門。

  人不在家,門是鎖不住的。不如敞開,歡迎八方來客。

  「小橘,走。」

  鄭春壽拍了拍車上的口袋,示意蹲在屋檐下的寵物趕緊上來。

  「喵~」

  體型龐大的橘貓靈巧的竄上板車。

  板車瞬間一震。

  拉車的驢茫然抬頭,不知剛才發生了什麼。

  細雨綿綿,眾人沉默步行。

  橘貓似乎意識到了此行是背井離鄉,而不是一次玩耍,它突然起身,昂起腦袋,左右張望。

  片刻之後,竄下車,一溜煙跑回了它熟悉的窩。

  在泥濘地面留下一串淺淺的梅花腳印~

  ……

  「小橘,走啊。」

  然而,

  素來聽話的寵物這次卻不打算再聽從主人的指令,龐大的身軀蹲在牆頭,眼睛瞪的溜圓。

  它,不想走了。

  一老漢勸道:

  「春壽,走吧。」

  「大別山不缺吃喝,貓自己能活,說不定比我們活的還舒坦。」

  鄭春壽擦了擦臉上的雨水,扭頭跟上了隊伍。

  出了村口,即將拐彎時。

  他忍不住扭頭望了一眼。

  只見自家的籬笆牆頭長滿了貓,村里所有的貓都來了,蹲了一排,靜靜目送主人離開~

  身後是兩棵火紅的柿子樹。

  從今日起,金寨村屬於貓了。

  ……

  六安州,霍山縣城,

  城門外遠遠走來了幾個衙役。

  負責城門的綠營把總瞅了幾眼,皺眉道:

  「好像不是咱們縣的。」

  另一兵丁:「說不定是州城下來的。」

  鄭春壽帶著兩年輕漢子身穿皂服手按刀柄,昂首闊步,目不斜視徑直從錯愕的把總身邊走過,一直走到城門洞裡。

  「動手。」

  猝不及防的兵丁被砍翻一片。

  見勢不妙,把總縱身一躍,跳進護城河裡躲過一劫。

  遠處,

  上百號人舉著刀槍吶喊著沖向霍山縣城。

  ……

  霍山城內有兵丁 200餘人,另有弓手、衙役 100人,壓根沒來得及集結就被各個擊破了。

  金寨村眾人僅僅砍死二十幾個敵人,就順利地控制了縣城。

  鄭春壽還算冷靜:

  「你們幾個,控制糧倉。」

  「你們兩家人負責收攏兵器,尤其是火器。」

  「告訴城裡百姓不要慌,我們是義軍,只殺惡官,不殺無辜百姓。」

  ……

  縣衙內,

  眾人一邊狼吞虎咽,一邊聽他安排。

  「繳獲的火繩槍發給女人和孩子用。」

  「春壽,村里沒人會使。」

  「我會。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軍隊了,大家要學著聽號令、學著排兵布陣。」

  「春壽,我們打什麼旗號?」

  「白蓮義軍。目前軍隊人太少,得派人出城募兵。不過千萬不要找一個村的熟人,募兵也不必太多, 100人差不多。告訴他們,當兵就發餉。」

  「行。」

  會議開了半個時辰,眾人亂糟糟離開了。

  ……

  鄭春壽見過官兵打仗,先用大炮轟,然後排槍列陣打,最後才是冷兵器搏殺。

  他召集女人孩子,演示怎麼打火繩槍。先教會幾個機靈的孩子,然後讓他們教其他人。

  之所以讓女人孩子使用火器,是為了人盡其用。

  火繩槍最大的優勢就是對使用者的體力要求很低。

  當初,

  歐洲騎士憤憤不平:

  有了火繩槍,一個卑賤的侏儒也能殺死一個高貴的英勇善戰的騎士老爺。

  大別山的女人堅忍不拔、似野草似母狼,她們粗糙的雙手能納鞋底能握鋤頭,也能握槍。

  她們欣然接受,熟悉裝填步驟,並不抗拒和自家男人並肩作戰。

  大別山沒有哭哭啼啼的女人。

  ……

  糧倉門口,煙火繚繞。

  一群人在趕製乾糧~加入了油脂、鹽巴和糖的炒米香氣四溢,作為行軍乾糧再好不過了。

  相比生米,攜帶乾糧可以節約體積,節約時間,節約燃料。

  鄭春壽還派人抄了一家布鋪,找來裁縫製作乾糧袋,每人背 5斤炒米。

  城中校場,演練陣型。

  一邊是男人們長槍列陣。

  「殺,殺,殺。」

  眾人一邊高呼,一邊前進。

  一邊是火繩槍射擊訓練。

  女人孩子們第一次試射,打的牆壁坑坑窪窪。

  觀之,心情激盪。

  身處群體當中勇氣會互相感染。

  一支簡陋的山民武裝在獲得了寶貴的第一桶金之後,正在緩慢蛻變。

  ……

  有圍觀少年羨慕的說道:

  「鄭大哥,你剛才真像個將軍。」

  一中年漢子問道:

  「壽娃子,這都是你鬧白蓮時學的?」

  鄭春壽點頭。

  他當初跟著義父混過洪教主麾下最精銳的護教親軍,而行軍打仗那一套都來自於前湖北綠營將官張厲勇的點撥。

  雖是義軍,可一切都是學的正規軍。

  他還將全城的牲口都集中起來了。

  當初,

  護教親軍,一騎雙馬。

  長刀硬弓,進退如山。

  鄭春壽很想擁有這樣一支軍隊。

  ……

  天下大亂,群雄並起。金寨村只是一個縮影。

  蘇魯豫皖狼煙四起,大哥們紛紛登場,或殺官造反,或被官兵剿殺。

  砍頭只當風吹地~

  這是一片生機勃勃的熱土,「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精神千年長存。

  情報署署長劉千坐鎮揚州調來了大批精悍下屬潛入中原,觀察為主。

  於此同時,

  長期按兵不動的江浦鎮也不再沉默。

  胡之晃當眾剪辮,高呼:

  「天地不仁,百姓無以生存。這樣的朝廷不要也罷,我,胡之晃,要為中原的父老鄉親討回一個公道。」

  「替天行道,誅殺惡官。」

  數千人舉起刀槍跟著高呼,現場剪辮。

  ……

  「賢婿,你給我透個實底。你是不是那邊~」

  胡之晃笑笑,低聲道:

  「好教泰山放心,我早就是吳廷的人了,和吳皇陛下乃是八拜之交。」

  「哎呀呀,好啊,太好了。」

  董員外狂喜,臉漲的通紅。

  「咳咳,不過我還得叮囑你保密。陛下說事關金融國策,和四海票號有關係。總之我也不是很懂,保密就是了。」

  「明白,明白。」

  四海票號已經過江,分號開到了揚州、安慶。

  誰也不知道陛下的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只有票號掌門劉金鑫和于敏中最清楚。

  ……

  大清朝的票號行業,原本是山西商人一家獨大。

  數年前,李郁炒海貿概念,把重倉囤積茶、絲的山西票號坑的傾家蕩產。

  後來,

  清廷又殺雞取卵,導致山西票號行業消亡。

  不過,

  親王貝勒、和珅、于敏中等人都出手搶下了部分票號屍體,之後借屍還魂,搞起了自己的買賣。

  大致模式就是:

  票號改個名字。以前的存銀統統不認,以前的貸銀必須追繳。

  不服?

  全家寧古塔唄。

  ……

  所以,如今北方的票號兩家獨大。

  一家叫「中盛」,一家叫「萬和」。

  同時,一個謠言在客戶群體當中逐漸傳開。

  吳廷的四海票號進軍北方了。不分滿漢、不分官民皆可去存銀,受保護。

  看似荒誕~

  但是嗅覺敏銳的官紳們依舊很認真的打聽著內幕。到了他們這個層級,對于敏感謠言從來不會嗤之以鼻,而是會認真琢磨、追根溯源。

  打仗歸打仗,生意歸生意。

  今日的敵人,未必不是明日的朋友。

  中盛票號開封分號的大夥計就接到了請帖,邀請他到酒樓一敘。

  ……

  大夥計和貴人的管家吃酒。

  身份相符,可以聊的比較深入。

  酒過三巡,

  管家就問道:

  「最近坊間傳聞,南邊的四海票號進駐開封?有這事嗎?」

  大夥計神秘兮兮,

  開始賣弄:

  「四海票號乃是吳皇皇產,性質特殊,說是到咱北方開設異地取銀業務。比如,咱可以開封存銀,蘇州取銀。」

  管家點頭,主動給大夥計斟酒。

  又問道:

  「巡撫大人就不管管?這可是敵產啊。」

  大夥計得意的喝空杯中黃酒,反問:

  「怎麼管?」

  「人家掛牌子了嗎?開出鋪子了嗎?」

  「沒有吧。說白了就是個影子機構,誰也看不見,但它確實存在。」

  管家心思重重回到府邸。

  老爺聽完默然不語,思索許久後,提筆寫信詢問一下京城友人。

  ……

  吳廷通過于敏中掌握的中盛票號,不斷地向外吹風。

  北方存銀,南方取銀。

  手續費 1成。

  如果你不看好清廷,就應該考慮四海票號。

  當然,

  此等行為有很大的風險,但是高風險、高收益嘛。

  中盛票號的夥計可以介紹自家客戶去踩四海票號的門路,從中收取一點好處費。

  即使暴露也無妨。

  「通吳」是夥計的個人行為,和票號無關。砍了就砍了。

  ……

  北方很大,人口很多。

  但李郁所針對的目標群體卻很集中。

  在燕京、津門、濟南、開封、保定、西安、太原為首的等城池,精心布局。

  以中盛票號以及情報署發展的部分當鋪古董行從業者為媒介,針對目標群體精準散布消息。

  目標客戶群體都是極其富裕的聰明人,也許半信半疑、紛紛觀望,但沒有一個人去官府首告,主動揭露吳廷陰謀。

  原因很簡單,

  沒有好處,可能有壞處。

  萬一吳廷贏了,自己的這種行為會引來血腥報復~

  唯獨在西安不太順利,出了點么蛾子。當地官紳骨頭夠硬,告發官府抓了幾個人。

  這也從側面說明西安官紳的信心很足,對吳廷的仇恨夠大。

  ……

  北方士紳大族群體對吳廷棄科舉的離經叛道行為,極度痛恨,極度不滿。

  而吳廷做事的口碑,也傳到了北方。

  尤其是根據是否抵抗而區分對待城內士紳的做法,言出法隨,北方士紳心有餘悸。

  目前南北朝局勢之下,清廷還在內鬥,逐漸處於劣勢。

  在這種情況下,大家儘量選擇緘默。

  但他們私底下也不免吐槽一句:

  「江南人心眼小。」

  他們認為吳皇心眼小,睚眥必報。

  四海票號是皇家產業,是吳皇斂財的工具。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大家沒必要為了這點小事得罪吳皇。

  有精力就多搞點私兵、多修幾座塢堡,不管將來怎麼樣,自己手裡有兵有糧都是籌碼。

  投降,是要看籌碼的。

  投降,是要看筒戰價值的。

  大家都是聰明人,死心眼忠於大清的沒幾個。

  以前?

  八旗刀快,大家不敢不忠。

  現在不一樣了,朝廷式微,北方失控,地方士紳權勢水漲船高,大家當然是「前恭後倨」啦。

  ……

  實際上,北方士紳的反應都在李郁的預料當中。

  人性就是這麼回事。

  趨利避害乃是本能。

  能夠混到帝國精英傑階層的人都是極度理智,極度冷靜的。他們從來不會意氣用事,他們也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龐大的家族。

  就像靖海侯施家,

  說起來自己當初就是踩著施家的某位子弟屍體起兵的。

  但又何妨?

  如今,投靠過來的施家不會有一絲仇恨。

  相反,施令洋還自覺的把那一房的人都雪藏了,送去武夷山自家茶莊低調度日,遠離官場。

  省的引起自己的觀感不適~

  李郁甚至不無惡意地揣測,如果「四海票號」的謠言廣泛流傳,民間人人皆知的話,必定會有熱心百姓、忠誠書生主動去官府告發。

  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

  總之,

  精通人性的吳皇給北方官紳羅織了一張大網。獵物不管進退,終會落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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