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寺廟之行(四)

  毘沙門天,又名多聞天,相傳,毘沙門天經常維護如來道場,由此而得時時聽聞如來說法,故名多聞天王。

  在東瀛的神話里,這位天王也是七福神之一,這七位福神來自不同的宗教派別,比如神道教、道教、佛教、婆羅門教等,每到正月,人們就有參拜七福神的習俗,其中只有惠比壽為東瀛本土的神。

  這幾天一直呆在寺廟裡聽和尚們的科普,郁理一直以為多聞天王是個男的,就算不似畫像中那樣藝術誇張化了,是個男的總沒錯。

  結果當一位金髮長腿一身風衣軍裝的美麗女性跟她家睡衣神……哦,衣服換過了,一同並肩出現在他們面前,並且這位軍裝姐姐身後還著好幾名神器時,郁理完全呆滯住了。

  夜斗叫那位毘沙門,沙門,門……

  正式介紹的時候,郁理三觀遭受到強烈衝擊,她的大腦一下子運轉不能,只有莫名的回音在腦子裡來回晃。

  「你……」比起郁理的呆愣,這位福神看見她時眼中也露出幾分異色,「你是……不,是我搞錯了,這不是義骸是真正的肉身呢。」說到最後她搖頭笑了笑。

  郁理沒聽明白她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依舊還處在三觀破碎CPU重啟的過程中,只是出於本能在夜斗做完介紹後做出禮貌:「您,您好。」本來預想中要行參拜禮的念頭在這位的形象下早就被過度震驚而忘記了。

  「我的姿態和畫像上差別太大,看來是嚇到你了。」軍裝御姐朝她綻顏一笑,目光移向了房間裡她放在牆角的毘沙門天佛像定稿,「神明在世人眼裡大概一直都是那副樣子永遠不變吧,事實上祂們確實沒變,不斷變化的是祂們在人們心目中的形象。」

  她的話讓郁理一個激靈瞬間會過意來,確實啊,神明長什麼樣子人類真的說得清嗎?

  同一個神明,就比如眼前這位在東瀛是手持寶棍和單層寶塔的戎裝形象,到了華夏已經演變成天庭里的托塔李天王,就是信奉同一個佛教的各宗派祂的對外形象都不一樣,說人家就長那個樣,根本沒有任何說服力。

  「對不起,是我著相了。」郁理慚愧,為自己先前的失禮道歉。

  毘沙門聞言又是一笑,她的身後幾名神器也是同樣如此,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穿著和他們的神明同款風格的軍裝,看起來十分有范。

  「好了好了,現在不是閒聊的時候。」又穿回那身運動服脖子上繫著破圍巾的夜斗不耐煩地打斷,指著外面的土蜘蛛嫌棄道,「那傢伙在吸收月光的力量打算一鼓作氣直接脫困呢,你打算繼續放任下去?」

  金髮的美麗御姐斜睨了他一眼,雖然沒明說什麼,但他那副生怕信徒被搶走的小器樣子也就夠她側目了。

  「這裡看不清楚,出去吧。」毘沙門秀眉一揚撤去了溫和,提到正事時她的氣質變得凜然,紫色的豎瞳冰冷地注視著窗外的妖物,「既然破封出來了,就不要回去了。兆麻!刈巴!數巴!」

  隨著她的三聲點名,她的身後三名神器人形姿態消失,變成了一隻花型耳釘和兩把□□。這是毘沙門出戰的裝備了。

  「哦,不用鎧甲神器嗎?」夜斗意外。

  「虛弱到這種程度的傢伙,不需要防護。」穿著軍大衣的金髮女性雙手挽了個槍花,冷聲回應之後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大妖不能輕易殺死,但被封印了數百年極度虛弱後就又不一樣了,只要沒恢復過來要解決它就很容易了,甚至有很多妖怪都熬不到封印消失,就直接被時間的力量生生磨滅在其中。

  而且,她出現在這裡,它應該也注意到了吧。

  武神親自出手屠妖,能親眼目睹應該是件值得興奮的事,只是一想到那龐大的個頭,郁理覺得還是呆在屋子裡比較安全。

  她這個想法夜斗並沒有幫她實現,在毘沙門一行都出去後,也是揪著她一併飛上了屋頂。

  雖然心裡已經有所猜測,而且夜斗還特意挑了最遠的位置,但是當郁理真正見到那幾乎覆蓋了大半寺院的巨大土蜘蛛時,還是差一點就尖叫出聲。

  媽媽,她要回家!

  「喊媽也不管用。」夜斗直接吐槽,要不是他現在拎著她,就她現在兩手捂著嘴全身抖得不行的樣子沒準能直接從屋頂栽下去,「振作一點啊!你以前不是自己說過的嗎?好不容易掌握了力量能夠自由行走在外面,現在連這麼弱的妖怪都嚇傻成這樣,要是不小心再被什麼東西盯上了你怎麼辦?被吞掉嗎?」

  似乎被他的話一激,先前還怕得不行的人總算抖得沒那麼厲害了,感覺到她下盤穩當了,夜斗這才鬆開拎著她領子的手。

  「好好看著,那邊的戰鬥。」沒有再看郁理,他望著那邊的戰場沉聲道,「信徒,你已經不是普通人,這個事實該好好認清了。」

  郁理抿著嘴沉默,但眼睛卻是緊緊盯著已經飛舞在高空,手持著雙槍神器不斷射擊的女武神,這裡不是遊戲,是現實,所以這種一往無前凌厲無比的戰鬥意志才更讓她嚮往。

  她……也可以嗎?

  神明手中的雙槍發揮出了極為可怖的力量,伴隨劇烈的槍鳴聲響起的是土蜘蛛悽厲的悲鳴——就和女武神之前說的那樣,這隻妖怪太虛弱了,連防護都用不著,就能輕易解決。

  當神明手中的武器放射出最後一擊,巨大的蜘蛛再也深受不住完全崩滅之時,飛舞在空中的毘沙門金髮飄舞神情凌厲的身姿也映在了郁理眼中,祂的眼神是無情的是高高在上的,可在戰鬥結束之後釋放回神器,表情又是溫和甚至溫柔的。

  神明……啊。

  老住持這一晚睡得有些不安穩,或者說這幾天都沒睡得安穩,睡夢裡總有若有若無的紫色陰霾籠罩著,但他細細追尋卻又一無所獲,直到這一天,漫天的金光突然炸開一下子驅散了夢中的陰霾,露出光芒之下的寺院,老和尚一下子就醒了。

  天還未亮,甚至離早課開始還有兩個小時,他卻像是心有所感,匆匆穿好衣服連梳洗都來不及做直接趕往了佛殿。

  那裡燈還在亮著,這讓他微微吃驚,但心裡卻不意外,總覺得那裡有什麼在等著他。

  而當他踏入殿內,熬夜工作的郁理正好畫完了佛像面部的最後一筆,屬於毘沙門的封印再一次起效,這一次雖然寺廟裡再無鎮壓的妖怪,可是那股神威卻通過畫中的靈性完美的發散出來。

  一瞬間,老住持只覺得這間佛殿神威浩蕩,正中間那張毘沙門的壁畫仿佛真的活過來,要從畫中降臨一般。

  老和尚完全僵立在門口。

  「啊,住持師傅。」親眼見到毘沙門戰鬥的姿態,得到最好的靈感,郁理哪能放過,在和那兩位神明告別之後,她覺都不睡直接開始補畫最後的面部,沒了土蜘蛛作祟,過程自然十分順利。將把腳手架手好,郁理這才看見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的老和尚,趕緊招呼了一聲。

  然而老住持並沒有注意到這一聲招呼,或者說這並不是重點,他在盯著那幅畫許久之後這才轉過眼看向郁理,朝著她似是感嘆又似是釋然地雙手合十行一了禮。

  「這大概就是緣分吧,這間佛殿,這間寺院,因為您的到來活過來。」

  郁理不懂這其中的禪機,但昨晚發生了什麼還真不好明說,只能繼續裝傻:「您這也太誇張了吧?我只是晚上突然有了靈感就直接把畫完成了而已?倒是您這麼早起來,又是……?」

  「呵呵呵,沒什麼。」老和尚年紀大了,自然也見多了人生百態,郁理的這點隱瞞技巧他看破不點破,只是順勢搖頭,「和星宮大師一樣突然得來一點靈光,睡夢中心有所感醒來就來看看了。」

  他這麼一說她心更虛,乾脆打了個哈哈,推說自己熬夜實在太困,借著睡遁逃了。

  這一覺睡得真心死,連早課聲都沒聽見,郁理直接睡到下午兩點才起,還是被餓醒的那種。

  起床出了房間就直接奔了廚房,留守在那裡的和尚早就得了吩咐,見她來了立刻端上溫在鍋里的飯食,這可真是省了好多事。

  終於把錯過了兩頓飯的胃填飽,郁理就見到了尋來的塵光和尚,他告訴她老住持要見她。

  嗯,睡飽了吃飽了,工作也完成了,看之前僱主的反應還是非常滿意的,估計是談後續的。

  郁理猜中了開頭和結尾,但沒猜中過程。

  「這……住持師傅,報酬給多了吧?」

  禪房的矮桌旁,一老一少相對而坐,郁理看著桌上的一張信封和被放在一隻木盒內的短刀,有些發愣。

  「不多。」老和尚搖頭,「無論是那張壁畫,還有您教會廚房的素餡三鮮梅花包子,這點報酬只少不多。」

  「您這話就太客氣了。」郁理皺眉,「梅花包子是我自己願意教授的,就如我住在這裡這麼多天大家對我的照顧一樣,怎麼能算在裡面呢?」

  老和尚繼續搖頭:「收下吧,這振短刀是幾年前一位香客贈送於我的,名為愛染國俊。」他說到這裡時,果然就見郁理肩頭一跳,面上露出笑容,「我知道星宮大師對身份名利並不看重,否則也不會來我這間小廟履行約定。但您這幾日在這間寺院留下的東西,足以讓我願意將這振刀託付給你。有著愛染明王刻印的短刀,希望它能給您帶來庇佑與加護。」

  完全拒絕不了的報酬,在住持的誠心相贈之下,郁理厚著臉皮收了下來。

  寺院這邊得到的東西多不多郁理她不知道,但她這一趟寺廟之行卻是收穫不小。

  一把愛染到手,另一把膝丸的下落也知道了。

  等到她回了鎌倉,事情過去了快一個月,才從網上偶然得知,那間寺廟因為她繪製的壁畫極富靈性又兼具特色食品梅花包子,引來了大批佛學愛者與單純來享受的遊客與香客。

  ……原來住持師傅說的「只少不多」是這個意思,她還真沒想這麼遠。

  「嘛,這樣的話我拿著你就更心安理得了。」將手中早就換上新刀拵的短刀輕輕拋了拋,郁理坐在電腦前展顏一笑,「是吧,愛染?」

  看著電腦里被拍下的那張她繪製的壁畫,裡面一手握著寶棍一手托著寶塔的神明威嚴冰冷,可那雙怒目俯視眾生時人們又奇異地感覺到被守護的安心,這就是神明,一直守護著世間,讓人又怕又敬。

  「神明啊……」她嘆息,隨後微微一笑,「神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