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陳小燕跟來到天雲山的公冶無忌相見之後,便從藏書樓里搬了出去,隨著夫君一起住進了迎賓樓。
老人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告訴她可以去竹峰了,而且只有她一個人能上。
陳小燕雖然心有不甘,也知道師尊只怕不喜歡外人,就算是自己的夫君怕也不受歡迎。
於是跟公冶無忌打過招呼之後,便匆匆往竹峰而去,小花還在搖光殿,她要看看上面究竟發生了什麼變化。
為何連自己這個竹峰的弟子,也上不去了?
一路拾級而上,試圖感受山上的變化,卻發現除上山間的霧氣多了一些,其他並沒有什麼改變。
心想這又是為何?自己要在山下等上幾天才能上來?
等她上到竹峰已近午時,大殿裡四下無人,一番尋找來到後院的廚房,才發現小花正在準備煮飯。
聽到身後的動靜,小花回過頭來驚呼一聲道:「小姐你終於來了,小爺跟著他師兄,已經早早往天荒山去了。」
多的話,小花現在也不敢說,於是不等小姐開口,便將陳天恩已經離開的消息說了出來。
這下可好,自己不能來的時候,弟弟能上。
眼下等到弟弟和狗蛋離開之後,她這個做姐姐的,身為竹峰的師姐才能上來。
兩女忙碌一番,端著飯菜來到了大殿之中,偌大的搖光殿只有兩女的身影,顯得空空蕩蕩。
看著窗外顯得整潔的花園,陳小燕嘆了一口氣道:「小花,這是你打理的嗎?」
小花點了點頭,笑道:「我帶著少爺做了一些,大多數都是狗蛋師兄做的。」
在李修元帶著陳天恩回到竹峰之前,小花知道自己嘴裡只有狗蛋,沒有小姐曾經在大師兄。
想了想又說道:「一會吃完飯,我還要去後山給菜地澆水,那些菜也是狗蛋種的,說是小姐上來可以吃了。」
陳小燕聞言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苦笑道:「這下可好,能夠自由上得竹峰,可又不好在山上住了。」
「為什麼,難不成姑爺來天雲山了?」
小花只是驚叫一聲,卻沒有說讓公冶無忌上來住的意思。
她知道,眼下估計除了小姐跟藏書樓的老人,誰也上不來。
一邊吃飯,陳小燕一邊說道:「也罷,我就山上山下兩邊跑吧,一會我跟你去後山看看。」
這個時候的陳家小姐,只想著閉關中的師尊有沒有醒來,能不能在這些日子裡醒來。
畢竟藏書樓的老人告訴她,要不了多久,弟弟就可以跟著師尊學習琴道了。
小花嘻嘻一笑:「小姐,小花以後就在這裡陪著少爺修行了吧?」
陳小燕點了點頭,笑道:「回頭,我求師尊也教你一些本事。」
......
雲裡霧裡,翻山越嶺。
師徒一行三人在申時終於來到了天荒山上,這還是在納蘭若玉的幫助下,否則若是李修元帶著陳天恩,怕是要花上兩天的時間。
指著天荒山高高的山頂,李修元說道:「師弟,天荒山最高處也是終年積雪,跟雪原大地的梅山差不多。」
陳天恩抬頭望向高高的山峰,望著那一抹皚皚白雪。
笑了笑:「山下的師尊說,要不了多久,天荒山上就要下雪了哦。」
李修元笑了笑:「下雪的時候,我們就回竹峰去。」
說完拿出帳篷,開始教陳天恩如何搭建自己的帳篷,來到天荒山,他要教會師弟如何在野外生存。
納蘭若玉坐在不遠處的石塊上靜靜看著。
看著這生命禁區山間,一個耐心教導,一個手腳慌亂,急得嗷嗷直叫。
看著兩人身後有不遠處的一片石壁,在石壁下刻滿了一些佛經,便是這些年過去,經歷了風吹雨打。
她依舊能看清楚石板上的經文,心裡不由得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想了想問道:「修元,你說當年在這石壁下躺了整整兩個月的時間?」
忙了一會,兩人搭好的過夜的帳篷。
李修元拉著陳天恩的手,來到了石壁下,伸手抹開石板上的塵土,指著一道道的刻痕,一抹久遠的回憶瞬間湧上心頭。
喃喃自語道:「當年我自一處戰場飛升,最後隨著黑洞降臨此處,雙腿盡斷......山間無日月,每過一天,我便在地上刻下一道......」
陳天恩一聽,忍不住伸手摸著石板上一道道的刻痕。
驚叫道:「師兄那時候一定很痛,這山上一個人都沒有嗎?」
搖搖頭,納蘭若玉看著自己的弟子,腦海里是得一修的王強和平安從天荒山帶回來的小雜役。
誰能想得到,在這生命的禁區,李修元竟然一個人苦苦地掙扎了兩個月。
李修元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拉著陳天恩的小手,輕輕地撫摸著地上的石板。
自己一邊輕輕地撫摸著身後無字石碑,一邊喃喃說道:「天恩,這石板之下便是你哥哥陳夢生的墳墓......」
「啊......」陳天恩驚叫一聲,一下撲倒在地,頓時大聲哭叫起來......
嗚嗚聲中,只有陣陣山風在回應他的哭喊。
嘆了一口氣,李修元接著說道:「我怕那些害他的人上來掘墳,連墓碑也不敢給他立一塊。」
「嗚嗚,哥哥你為何狠心不要天恩啊......天恩還沒有見過你的模樣啊......」
便是在出發之前說好的不哭,可真正來到哥哥的墳前,小傢伙依舊忍不住嗚嗚地哭喊起來。
撫摸著冰冷的石碑,李修元眼前出現了當年將死的青年。
少頃,納蘭若玉伸出手,將陳天恩抱在自己的懷裡。
輕聲安慰道:「你哥哥遇害的時候,你還沒有出生呢。」
李修元拿出水壺遞給師弟。
看著兩人繼續說道:「那個時候,我躺在石壁下動彈不了,眼睜睜地看著你哥哥爬到了離我二丈遠的地方......」
「看著他生機盡失,毒發身亡,卻沒有一絲的辦法。」
說到這裡,陳在恩已經趴在納蘭如玉的肩頭哭不出聲來,哭著哭著就睡著了。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看著納蘭若玉繼續說道。
「弟子便看著他的身體一天天在我的面前腐爛,看著山上的烏鴉、飛鷹將他分食,最後成了一地白骨......」
「甚至弟子都不敢睡死,生怕那些妖獸過來連我也一起吃掉......那是我最難熬的二個月。」
納蘭若玉輕輕地拍著陳天恩,直到確定小傢伙已經哭著睡著了,這才抱著他放進了帳篷里。
回到石壁前坐下,看著李修元說道:「想不到,當年你在這裡受了這麼多苦。」
李修元搖搖頭,苦笑道:「後來我的腿傷差不多好了,才將陳夢生的骸骨埋在這石板下面,又在這裡布了一道法陣。」
「雖然這裡有些寒冷,可是乾淨啊,沒有世間的污泥,更不會有背叛和暗算,這裡也是天荒山離天最近的地方......」
正說到這裡,一陣山風吹過,嗚嗚發出一陣嗚咽,像是為當年死去之人哀鳴。
想了想,又接著說道:「再後來,弟子在山間斬了樓蘭王家的門客和殺手......在下山的路上煞氣入體發作,差一些死在天荒山上......」
說到這裡,納蘭若玉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幽幽地說道:「後來,便是平安發現了你,王強把你從天荒山背下來,一路回到了天雲山,然後你做了小雜役?」
李修元拿起水壺喝了一口,苦笑道:「所以,平安和王強都是我的救命恩人。」
躲在帳篷里的陳天恩,便是納蘭若玉已經替他擦去了臉上的淚水,依舊在夢裡流下了兩滴淚。
淚水很輕很輕,順著他臉頰往下滑落,留下兩道淺淺的痕跡。
淚水很重很重,從他的臉上,落進了他的心裡,欲要穿過重重山關,往深淵之下的黃泉而去。
放出神識望著天荒山上,天空飄過了白雲,李修元喃喃念道:
「死別已吞聲,生別常惻惻......便是當年的我也想不到,滅了師妹一家的主謀,卻並不是樓蘭的王家。」
「直到這一回從鳳凰城前往黑風沼澤的路上,遇到被秋雲山追殺的王家公子,才知道這幕後的黑手,原來另有其人。」
納蘭若玉聞言輕哼一聲,說道:「那也不是你師妹退了王強親事的理由......」
「轟隆!」一聲響起!
一道驚雷劈在天道峰,天樞殿外的銀杏樹上,將這株千年的銀杏樹劈落一根粗壯的枝條,驚得路過之人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是天降驚雷,這是老天在發怒啊。
望著摔落下來的銀杏樹枝,公冶無忌抬起頭來望著白雲飄過的天空,跟身後的西門無痕說了一句:「這是為何?」
西門無痕看著眼前的一幕也嚇了一跳,不知是自己惹了老天,還是身邊這傢伙,還是大殿裡的師尊......
公冶無忌似乎想起了什麼,望著天空飄過的一朵烏雲,嘴裡喃喃說道:「算了,我先下山去見師叔......」
一道驚雷落下,山風蕭蕭,卻沒有雨下。
竹峰後山,澆完了水,正往下走的陳小燕和小花兩人嚇了一跳,小花叫道:「都要下雪了,還打什麼雷?」
兩女抬頭望著晴朗的天空,小花忍不住說道:「小姐,老天生氣了......」
陳小燕望向天道峰的方向,心道就算老天生氣也不管自己,不管師尊的事情,況且弟弟已經去了天荒山。
想到這裡,忍不住淡淡一笑:「管他呢,我們回去吧。」
小花「哦!」了一聲,問道:「小爺他們這會到了天荒山嗎?」
搖搖頭,陳小燕回道:「他們若沒有人幫助,只怕這會還在半路呢。」當年她跟王強去過幾回,自然知道往天荒山哪有這麼快?
墳前的女聖一聲怒喝,嚇得天空中的蝴蝶拍著翅膀往山腰飛去......
氣得老天落下一道驚雷劈在某人的頭上。
李修元淡淡一笑,放出神識往四下望去,當年來時是滿山的春意,而眼下卻是秋風瑟瑟,要不了多久就要飄雪了。
看著石板上當年留下的一筆一畫,忍不住苦笑道:「話說那時,弟子真沒想到不遠處就是天雲山,還會有兩個師尊。」
納蘭若玉指著地上的佛經問道:「難不成,你是動彈不了,才在這石板上刻下佛經,求佛來保佑你?」
「那倒不是。」
李修元想著當年埋葬陳夢生的情形,回道:「我是想著死去的人,來生不要再墜紅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