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7章木已成舟

  慧娘這會子也顧不上許多了,直接拉著丹娘就打開了話匣子:「好妹妹,求你幫忙想個法子吧……」

  她剛一開口,淚就滑了下來。

  府里這兩日的事情被她盡數告知丹娘,一絲一毫都沒敢漏下。

  聽完,丹娘一陣驚訝:「這麼說,你已經查出那筆銀錢的去路了,確實是被你家那位金姨娘拿走了?」

  「承易憐惜她,你也曉得他們兩人的情分,哪裡是我能比得上的?」慧娘苦笑,「我從前不認命,那般鬧了一場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咬著牙認了麼……說到底,這事我自己也有錯,若不是當初我不懂事,又哪裡輪得到金姨娘。」

  只是如今再說這樣的話已經太遲了。

  木已成舟。

  丹娘沒想到這四姐姐倒是誠懇爽快,竟能這般把自己的老底都揭開,袒露人前。

  慧娘又擦了擦淚:「她說的那些傍身的田產我多少也知曉,橫豎不從我手裡過,也沒有從府里的公中走,我當初也就沒過問多少,今日這麼一鬧,她死活說是承易給她的,其餘的一概不知,這要是鬧大了,那豈不是叫你姐夫一人承擔?」

  丹娘張了張口,眸光清淺,清凌凌地掃過去:「難道你們覺得,只要金姨娘改口了,你夫君就能摘乾淨了?」

  慧娘錯愕地抬眼,一時有些聽不明白。

  丹娘又道:「別忘了,金姨娘有句話說得對,她只是個妾。」

  妾,在府里頂多是半個主子。

  柳承易又是能獨當一面的人物,早就成家立業。

  索賄銀錢,拿來哄妾室開心這樣的事情,若無他本人點頭願意,只憑一個金姨娘怎麼可能成事?

  柳夫人也好,慧娘也罷,她們都只想著讓金姨娘改口。

  卻沒想過,即便金姨娘改口了,柳承易也無法完全脫罪。

  哪有妾室張羅男人外頭的事情,在太太奶奶俱在的情況下,還能慫恿當家的編造名目,索賄銀錢……這也太離譜了。

  別說主審的官員不可能信,就是丹娘聽了也覺得匪夷所思。

  聞言,慧娘一張臉瞬間慘白如紙。

  她抖著手,聲音磕磕巴巴:「那、那……該如何是好?」

  左右都是死路,前後都無法通行,她一內宅婦人哪裡能想到那麼多,這會子已然六神無主。

  見她這副模樣,丹娘心中微嘆,也明白對方已經盡力了。

  「我跟你走一趟吧,怎麼說也要見一見金姨娘,聽她怎麼說,光一個不知情不曉得,這說辭也太蒼白了。」

  慧娘立馬來了精神:「好,就勞煩七妹妹了。」

  去的路上,馬車顛簸,晃悠得丹娘頭暈眼花。

  她闔眼小憩,心中默默盤算著一切。

  快到柳府時,她突然來了句:「我既問了金姨娘這事兒,那接下來要怎麼做,四姐姐可要都聽我的。」

  「這是自然。」慧娘忙不迭應了,「一切都聽妹妹的。」

  遇著這種事,慧娘其實先前已經去了娘家求助。

  可宋恪松自己都忙得腳不沾地。

  且,宋家好不容易重獲聖心,一向愛惜羽毛、又以家族門楣為重的宋老爺自然不會選擇插手。

  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兒了,他再不會一心偏袒。

  哪怕慧娘哭得幾乎肝腸寸斷,也只換來了父親冷冰冰的一句:「若是真有罪,那理當伏法!你怎好意思再求你爹開口求情?」

  慧娘的眼淚當場就被憋了回去。

  至於其他人,兩位嫡親兄長也與父親如出一轍的態度。

  他們只說這事兒不方便插手。

  要是柳承易來日真的獲罪入牢,他們會酌情幫忙一二,但也只能叫柳承易在牢獄裡的日子過得舒坦些,旁的再沒有了。

  放眼整個娘家,慧娘竟再找不到人幫忙。

  嫁去榮昌侯府的婉明姐姐到底隔了一層,不是自家嫡親的姊妹,慧娘哪裡能開得了這個口。

  是以,丹娘願意來,已經叫她謝天謝地。

  一切都聽七妹妹的,丹娘讓她往西,她絕不向東。

  柳府,後院某柴房。

  金姨娘已經關在這裡數日了。

  沒人伺候,也沒熱騰的食水,每日就著冷茶冷飯過著,渾身被捆綁著,也只有在用飯如廁的時候才會給她解開,再在婆子的看守下行動。

  金姨娘也是養尊處優慣了的。

  這些年的好日子過著,十指不沾陽春水,哪裡受過這樣的苦楚。

  才短短几日,她瞧著就比慧娘憔悴得多。

  丹娘剛進柴房的門,第一眼差點沒認出她來。

  金姨娘卻冷冷笑道:「原來是金尊玉貴的侯夫人,不想我也有這般體面能耐,能勞動您的大駕,您這一趟過來是為您的姐姐出氣來的麼?」

  她沙啞著聲音,頭髮亂七八糟,冷言冷語,尖酸刻薄。

  跟在後面的慧娘聽了這話,忍不住罵道:「沒大沒小!怎麼說話的?!還不快放尊重些!」

  丹娘擺擺手:「無妨,她被關了這麼久,是個泥人也有三分氣了,何況她。她身邊伺候的人呢?」

  「都被關起來了。」

  「讓她們來給金姨娘拾掇乾淨,你也叫人送熱水乾淨衣裳來,給她弄好了,咱們再說話。」

  見慧娘面露遲疑,丹娘微微一笑:「方才在車裡的時候,你是怎麼說的?」

  慧娘清醒過來,訕訕著扯了扯嘴角,不再吭聲。

  金姨娘回到了自己屋內。

  丫鬟們也都回來服侍著,屋子裡重新打掃一遍,熱水熱茶都送了進來,只是進出來往的眾人都不開口,一個個屏氣凝神,低眉順眼,只求將手頭的事情忙完。

  丹娘偕同慧娘坐在正屋裡頭。

  一個慢條斯理地吃著茶,不慌不忙,不急不躁;

  一個卻滿面不安,好幾次都差點耐不住,想去裡屋瞧瞧。

  好一會子,金姨娘總算收拾好出來了。

  重新換了衣裳,梳好了髮髻,除了臉上還有舊傷未退之外,她瞧著已經比方才好了許多。

  丹娘還特地吩咐,叫人給金姨娘上了一小盅開胃暖身的甜湯,大約是用過了一盞,這會子金姨娘對丹娘的態度遠沒有之前那樣冰冷相對。

  她上前來,對著丹娘福了福:「見過侯夫人,還請夫人大人不記小人過。」

  「無妨,坐下說話吧。」丹娘擱下茶盞,抬眼間便是盈盈春色,一片坦蕩溫柔。

  金姨娘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旁邊坐著慧娘。

  發現對方並沒有開口反駁,便放心大膽地坐在了靠在丹娘那一側的凳子上,她雙手交疊著、規規矩矩擺在腿上,嘴角泛苦:「侯夫人的來意妾身多少明白,但妾身沒有旁的好說的,字字句句都是實話,絕無隱瞞。」

  「你——」

  慧娘剛要跳起來罵人,被丹娘一把按住。

  丹娘轉臉笑得輕柔和煦:「我這一趟來,怕是與你想的並不一樣,姨娘為何不問問再開口呢?」

  「這話倒是奇了,如今咱們府里的情況夫人是最清楚的,不問這最要緊的,反而要問別的不成?」

  金姨娘嗤笑兩聲,「好吧,那就請夫人明示,不知夫人來這一趟是為何,總不會是為了與我說話敘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