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娘呼吸一頓,眸光閃了閃,牙根不受控制的一點一點咬緊。
「放你娘的狗屁!」柳夫人終於控制不住,一時間典雅貴婦的形象都被拋到了腦後,指著金姨娘開口罵道,「你當我柳家是什麼人家?你也敢編排這種謊言!!真是不到黃河不死心啊,你是真想挨板子了?」
事關她的寶貝兒子,她如何不急?
一個妾室就能害得柳承易如今身陷囫圇,她看金姨娘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恨不得一口吞了才解氣。
金姨娘笑了。
咧開嘴角,滿口的鮮紅,瞧得慧娘心尖微顫。
只聽她笑夠了,才說:「若沒有爺幫襯點頭,我一個妾室又哪裡來的本事能做這些?就算我認了,你們去外頭說,有人會信麼?奶奶別不信,我是迷惑了爺,也叫爺對我多有憐惜,可這銀票確實是爺給的……」
「我如今已是這副模樣了,再等幾年青春不再,又哪有這個本事栓得住爺的心,不如趁著爺對我還有幾分情意在,趕緊那些個細軟銀錢、田莊地產的傍身。」
「我與奶奶您不一樣,我是妾室啊!!若不這般,往後的日子怎麼熬?」
金姨娘說著,突然拔高了聲音,「若早知那銀錢來路不正,我說什麼都不會要!!」
她邊說邊哭著低下頭去。
那悽厲委屈的聲音仿若還在耳邊迴蕩,慧娘身子顫了顫,趕緊一把扶住了旁邊的椅背,這才緩了過來。
緩緩離去,將全部的爭執謾罵都拋在身後。
慧娘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呆呆坐在桌邊半晌,直到三奴過來點亮了燭火,她才陡然清醒。
「奶奶,且用些飯菜吧,您這忙活了大半日了,什麼都沒吃,連口茶都沒用,身子吃不消的。」
三奴湊過來,柔聲勸著。
慧娘卻感不到腹中有半點飢餓,剛想說不吃了,卻又聽三奴說:「如今府里事情還沒完呢,誰都能倒,偏奶奶您倒不了,您瞧瞧七姑奶奶,從前那麼難呢,她都能挺過來,奶奶一樣是宋家的小姐,也要撐住啊。」
一時間,心頭被一片說不清道不明的火熱籠罩,隱隱有些氣憤頂了上來。
「好,你快去取些飯菜來我用,吃了後我再去太太那屋瞧瞧。」
慧娘振作起來,趕緊用罷了飯菜,又稍稍洗漱收拾了一番,再一次去往柳夫人的院內。
柳夫人已然發完了脾氣,這會子人正懨懨地躺在榻上,額頭上蓋了一塊濕帕子,伸手一摸,都是微涼的,顯然是氣急了。
見慧娘來了,柳夫人強撐著罵道:「那小賤人倒是嘴硬,還是一字不改!!把一切都推到承易的身上!」
「母親別著急上火了,仔細身子,別這事兒還沒辦妥自個兒就先撐不住了,如今爹爹在外頭為了承易的事情奔走忙碌,咱們也要把家裡家外看顧好了,才不叫爹爹分神擔心。」
慧娘侍奉著柳夫人用了一盞茶,得知金姨娘已經被關進了柴房,便說過去看看,再勸一勸。
柳夫人點點頭:「你趕緊去,與她再好好說說,我柳家又沒虧待她,何以叫她這樣以怨報德!」
柴房裡黑洞洞的。
柳夫人連盞燭火都沒給金姨娘留。
慧娘進去的時候,只覺得門一開,一股子灰塵混合著霉味撲面而來——這是柳夫人特地尋了個常年不用的柴房,打算給金姨娘一個徹頭徹尾的教訓。
微微皺眉,她命丫鬟點亮了燭火。
兩盞燈亮起,屋子裡的昏暗也被驅散了大半。
金姨娘被五花大綁,正渾身癱軟地靠著牆壁坐在地上,髮髻已然散亂,幾縷青絲從額前鬢角垂下,叫人一時間看不清那張臉。
慧娘喊了她一聲。
金姨娘動了動身子,這才緩緩抬眼。
映入眼帘的一瞬間,慧娘也被嚇了一跳——那張原本清麗標緻的臉高高腫著,一片不正常的紅暈,幾乎泛著淡淡的青紫,嘴角掛著血,一隻眼睛都腫得不能看,乍一眼望去差點認不出這是金姨娘。
慧娘嘆了一聲:「你這又是何苦?早早說了實話不好麼?」
金姨娘嘲弄地嗤笑:「說了實話又如何,不說又如何,還不是這樣……說到底,我只是個妾,還能僥倖逃過不成?」
「最起碼你能保全大爺。」
「我為何要保全他?」金姨娘好像聽到了什麼很可笑的話,竟吃吃笑得停不下來。
淚水混合著笑容,落在慧娘眼中格外扎心。
瞧著這一幕,她突然有些莫名的難受。
張了張口想要繼續問些什麼,千言萬語,百轉千回在心頭,卻又說不出一個字。
金姨娘這般慘樣,偏嘴巴硬得很,怎麼都砸不開。
事關柳承易,又不能擅自動了家法直接處死,到時候死無對證,才是更倒霉的。
柳家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金姨娘身上,可無論如何威逼利誘,這女人就是不說一個字,咬死了原先的說辭不放。
她還說了:「要麼你們一鼓作氣打死我,要麼……我就這話,憑她是誰,我都不可能改口!」
柳夫人一開始倒是很厲害。
可也熬不過金姨娘的倔強,短短兩三日下來,怒急攻心,非但什麼都沒問出來,自己就先倒了,昏昏沉沉發著高燒歪在床上,鬧得又是請大夫又是抓藥,一時間人仰馬翻。
慧娘也是別無他法,心中火急火燎,嘴角硬生生長了兩個泡,連茶飯都吃不下。
實在是撐不住了,她只好再一次登門,求丹娘幫忙。
慧娘是下午晌來的。
丹娘剛好歇了午覺起來,正陪著玉姐兒在花園裡玩。
撫安王府地方大,除了大片開墾的菜園子之外,另有一處專門用來待客的花園。
正值春日,百花齊放,不算大的花園裡也顯現出花鳥相爭的景致,叫人貪看。
玉姐兒卻不愛這些花兒朵兒的,她對自家府邸後頭的那一片菜地很感興趣。
一會兒要去瞧瞧菜苗苗長多大了,一會兒又要月好提著小簍子,隨她一道去捉蟲……
總之什麼奇奇怪怪的想法都有。
偏丹娘寵著,叫閨女只管撒手放開了玩,只要不傷著自個兒,什麼髒了臭了的,都好說。
於是母女二人只在花園子裡頭待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玉姐兒就拉著丹娘往菜地那邊去了。
陳媽媽過來傳話,說四姑奶奶到了。
丹娘眉心微動,轉臉溫柔地對女兒說:「你先過去玩,你四姨母來找我說話了,回頭娘再來尋你。」
「好,那我帶著弟弟去曬會兒太陽,娘親放心,月好姐姐還有其他人都跟著呢。」玉姐兒人小鬼大,說起話來條理分明。
「去吧。」丹娘揉了揉玉姐兒的臉蛋,只覺得有女萬事足。
再看看一旁被放在搖籃里的承哥兒,她又湊過去親了親,讓陳媽媽她們留下看護著,自己領著爾雅新芽往花廳走去。
姊妹二人剛一見面,丹娘就吃了一驚。
慧娘滿臉憔悴,像是三天三夜不得合眼似的,那眼睛紅得嚇人。
「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