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她的手被他緊緊握住。
力量之大,讓丹娘都忍不住有些吃痛。
沈寒天的手指關節隱隱發白,嘴角揚起,眸光冷如寒霜:「原來是這樣,竟然是這樣……」
「寒天……」她輕聲喊著。
男人終於回過神來,放緩了力道,將她的小手送到唇邊親了又親。
沉默著,沉默著,終於再也忍不住,他一把抱住了她,將臉埋在她的懷裡,渾身顫抖。
丹娘環抱著他,雙手在男人寬厚的後背上輕撫。
她的心其實也無法平靜。
有種想哭的衝動。
揭開這一層秘密其實並不難。
也不過是給沈寒天說一個故事罷了。
可說完了之後呢……他要如何面對,要怎樣去應付,都是不可知的。
這種事無法向外人說一個字,更無法向沈夫人去質問清楚,所有的痛苦、憋悶、憤怒、委屈都只能自己咽下。
這一顆滿是苦澀辛辣的果子明明是沈夫人種的,最後卻要他來一口一口嚼碎了咽下。
他疼,她心疼。
他苦,她更憤怒。
偏偏這一腔憤怒,也只能自己忍著。
兩個人抱了很久很久,沈寒天最終沒有說更多。
丹娘最後撐不住睡著了,待醒來時,身邊早已沒有那個男人的身影,空蕩蕩的被褥上只留了一件他的衣衫,雪白微皺,殘留著他的氣息。
新芽過來收起了床簾,見丹娘坐著發愣,忙道:「夫人!快些收拾更衣,仔細著涼。」
爾雅也跟著進來,脆脆道:「如今雖說立春已過,可天還冷著呢,夫人就算發呆,也該穿暖和了呀。」
新芽瞪了妹妹一樣,爾雅後知後覺,不明白自己哪裡說錯了。
倒是丹娘被這一句驚醒,苦笑著清醒過來,讓兩個丫鬟伺候自己更衣洗漱梳頭。
外頭朦朧的晨光已經大亮。
日子還要過,時光如流水,何時為芸芸眾生停下過腳步。
「侯爺一早就出門了?」她用著早飯問道。
「侯爺說了,今兒要上朝呢,一早就起來了,還是我和爾雅伺候著的。還好甘娘子機敏,早早就備了早飯,叫侯爺用了一口,天還黑著人就出門了。」
爾雅說著,將一碟子新鮮糕餅往丹娘面前推了推,笑道,「這可是甘娘子新得了的吃法,夫人快些嘗嘗。」
丹娘瞧著那糕餅做成了春花盛放的模樣,外頭的酥皮也不知是用什麼染了嬌艷的茜粉色,一層層疊加著,瞧著新鮮有趣,湊近了一聞,倒是甜香撲鼻。
「甘娘子說了,這上頭染的是用鮮花汁子配了紅糖調的,這做法方子早在沈府那會子就拿給張大人瞧了,說是不妨事,您這會子也能吃。」新芽跟著湊過來,笑著寬慰丹娘。
這一口下去,酥脆清甜,還混合著春日的氣息,確實不錯。
昨個夜裡與沈寒天交了個底,他們倆誰也沒睡好。
丹娘還在養著身子,沈寒天更是奔波勞碌了這麼多日,回來後連一天都不願休息,急匆匆就上朝去了。
得了這一樣糕餅點心,倒也給這略顯苦悶的日子添了一抹亮色。
她扯了扯嘴角,振作精神。
事情就是這麼個事情,既然男人一心求個真相,她也不好一直遮掩著。
大約這是老天爺的意思吧……對沈寒天的考驗還未結束。
丹娘用罷了飯,便開始理事。
每日先料理一個時辰的庶務,隨著身子慢慢恢復,再逐漸回到之前的忙碌。
除了料理庶務之外,她還要照看承哥兒,陪著玉姐兒,一日下來當真充實,只覺得一眨眼的功夫,日頭就漸漸西沉,又是一片霞光明媚的傍晚風光。
暮色濃郁,她坐在榻上,手持一捧書卷。
瞧著是在看書的樣子,其實心早就不知飛到什麼地方去了。
一會兒抬眼瞧瞧滴漏,一會兒又看看外頭的天色,秀氣的眉尖不由自主地輕輕蹙起,她在擔心沈寒天。
這男人想用工作麻痹自己的內心,這道理丹娘明白。
但這一天都下來了,怎麼還不回家?
正擔憂著,沈寒天回來了。
他從外頭進來,還帶著滿身的寒氣,上前也不敢靠近丹娘或是孩子們,生怕身上的冷意過給了他們母子,只柔聲道:「我去收拾一下就來。」
丹娘鬆了口氣:「等你一塊用飯。」
待沈寒天換了常服,一家子圍坐在桌邊,丹娘才覺得一顆心放回了肚子裡。
承哥兒還睡在搖籃里,剛剛在乳母處吃飽了奶,他這會兒睡得還挺沉。
玉姐兒端坐在弟弟身邊,時不時好奇地看著這個新出生沒多久的小傢伙。
夫妻二人對坐著,邊吃邊說話。
「你嘗嘗這酥酪。」沈寒天笑道,「今日聖上賞的,說是西北那邊傳過來的新吃法,外頭都沒有。今兒在南書房幾個一同議事的臣子都有,我得了兩份。」
「為何你有兩份?」丹娘奇了。
「聖上說了,我府里添丁之喜,就額外又賞了一份。」
聽到這話,她垂眸微笑,已經明白了丈夫的話外之音。
皇帝陛下已經知曉了沈寒天先前送母親回老家的真相,不但沒有怪罪,反而還給了賞賜,哪怕只是兩份小小的酥酪,也足以表明聖上的態度。
沈寒天是在安她的心呢。
撩起眼皮,她抿唇一笑:「那敢情好,咱們仨分了吧,承哥兒沒有牙,就不算他的份。」
玉姐兒眼前一亮,歡喜不已,小臉紅紅的。
兩份酥酪,三人分而食之。
一頓飯吃得每個人都心情暢快。
旁邊伺候著的新芽、爾雅以及書萱,也都鬆了口氣。
丹娘一早起來臉色就不大對,她們瞧在眼裡,也不敢多問,這會子看主子開心,滿臉放晴,她們自然快活。
用罷了飯,丫鬟們按照規矩退了出去。
沈寒天抱著玉姐兒,手把手地教閨女認字讀書。
丹娘就歪在一邊,手邊是熟睡了的兒子,身旁是丈夫與女兒,好一派其樂融融的溫馨景象。
待玉姐兒困了,丹娘才讓月好進來把女兒抱去安置休息。
奶母也抱走了承哥兒。
這會子終於又是夫妻二人獨處的時光了。
回想起昨夜的坦誠,丹娘溫柔地注視著丈夫,一言不發。
「我……沒有將這些事兒稟告上去。」他淡淡道。
她點點頭。
「往後若無大事,就叫她雲州養老吧。雲州氣候溫和濕潤,也是住慣了的,與她身子也有益處。」
「你安排就是。」她莞爾。
就算沈夫人回來,丹娘也不會很在意。
頂多是麻煩了一點,倒也沒有叫人手忙腳亂。
若是這婆母后半輩子都只能待在雲州,那當然是更好。
「一切聽你的。」她又補了一句,「你看怎麼好,那就怎麼來。」
沈寒天合眼,一隻胳膊將她攬進懷中:「昨個一晚上我都沒睡,我都在想……若是父親還在,這事該如何處置才好。我畢竟只是兒子。」
「你也是沈家如今的支撐。」丹娘提醒道,「若公爹還在,八成這事兒也不會鬧開,不為旁的,也要為咱們自個兒的孩子著想。你——做的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