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暗九額頭抵地,沉悶的聲音傳來:「主人對屬下很好,這世上從未有人對屬下這樣好過……」
「屬下很喜歡……」想起往日主人對自己的種種,暗九耳尖逐漸升溫,低聲說,「未曾覺得屈辱。」
未曾覺得……還是不敢?
現在仔細想想,暗九好像從未說過他喜歡什麼,只要是自己給的他全部隱忍接受,弄疼了他說喜歡,就連上次情難自已觸碰他時,明明怕的發抖,臉色發白都乖乖的讓他弄,是不是就算死在床上他也會覺得這都是屬下該做的?
聞景行極力忍住了扶起他的手,氣的心顫,他一直以為的兩情相悅原來只是一廂情願,也只有他一人沉溺在這場情愛之中,和個十六七歲的毛頭小子一樣日日想著如何去對他好,計劃著他們的未來。
而計劃中的另一人呢?
巴不得他早早成婚子孫繞膝享天倫之樂,好找機會趕緊脫身,他所以為的這場情愛說不定對於暗九來說並不是救贖,反而只是另一場折磨。
說不定暗九是個直男呢。
呵。
聞景行脾氣本就不好,只是把那為數不多的柔情全都給了面前這人而已。
你不是願意當男寵,當孌侍嗎?
聞景行覺得自己大概是被暗九氣瘋了。
他一掀被子坐在床邊,故意折辱他,抬腳將他下巴抬起:「作為孌侍,在大婚前嬤嬤應該教過你了吧?」
下巴被強迫抬起,主人的眼神是暗九從未見過的冰冷,看不到半分情意,那一瞬間,暗九覺得自己好像突然間失去了一件很重要的東西。
重要到他的心臟像是被生生剜掉一樣疼。
以防自己做出失格之事,暗九的手忍不住攥緊了衣角,低著頭極為羞恥的複述:
「嬤嬤說屬下身子髒污在侍寢前需用藥水入……洗淨後,用玉塞將……,不得上床,全程要擋住臉和異處,以防擾了主人興致……」
暗九是難堪又痛苦的,頭低的唇幾乎已經觸上了聞景行的足背,說話噴出的熱氣無意中又撩撥了他的心。
他的聲音實在太低,低到聞景行只能聽到幾個「藥水」「洗淨」「主人」等幾個模糊不清的詞,但這也足以讓他推測出這句話到底說了些什麼。
腳趾微微蜷縮,聞景行受不了自己這幅沒出息的樣子,將腳放下,改用手指捏起他的下巴,雙腿交疊,沉默半晌,突然問:「剛才說的,喜歡嗎?」
主人……
他唇輕輕的動了下,口腔里咀嚼著這兩個字,卻遲遲吐不出。
若是在沒遇到主人之前他只會覺得這沒什麼,既然是作為奴僕,身體自然也是主人的,更何況他生來陰陽一體,非男非女,是個異物,嬤嬤說他這種人生來骯髒罪惡,根本就不應該奢望爬上主子的床,得主人垂青,更應該本分,乖乖的做主子發泄的器物,不該奢想過多。
這種話聽多了,他都麻木了,怎麼可能喜歡……
但主人不一樣,他說過,與心悅之人做這等親密的事那便不是折辱,不是痛苦,不是刑罰,而是能讓彼此的快樂的事。
暗九不敢被主人發現自己正想著和他做些雲雨之事,輕輕說:「喜歡的。」
聞景行一愣,進而失笑出聲:「……喜歡?」
面前的暗九不安又無措,雙手隱忍難堪的緊攥衣角。
這一句喜歡從他嘴裡發出,無疑將之前聞景行所贈與他以為的「喜歡」都成了笑話。
他垂眸,似是厭倦了面前人,鬆開手,淡聲說:「這張臉確實很不錯,也不知道耐不耐玩。」
暗九愣了一下。
聞景行命令他:「教習嬤嬤不是都教你了嗎?你不也很喜歡?那做給我看吧,不用那麼麻煩,把衣服脫了,用手指自己做準備,不想疼就認真些。」
暗九呆滯的瞪大眼睛看他,一時間好似不知道聞景行在說些什麼,直到看到他不耐煩的眼神才低下了頭。
以往主人說什麼他就做什麼,因為他知道主人只是喜歡小小欺負自己一下,從不會逼迫他做自己不願意的事情。
但現在……
暗九心裡酸酸的,手抓在自己的衣領上,低頭隱忍不語,他不敢與主人對視,怕他發現才短短一個多月自己就被養的恃寵而驕,竟然會覺得委屈和難受。
暗九也就算現在起身告退主人都不會責罰與他,可是……也許錯過了這個機會他就再也無機會伴在主人身邊了。
主人不需要一個處處惹他心煩,不受管教,還妄圖……占有他的人。
暗九手輕微的顫抖著,他將裡衣脫下,整整齊齊的疊在一邊,雙手擋在前方,跪趴著挪到聞景行身邊,用臉討好的蹭蹭他的手掌。
聞景行掌心貼上一片冰涼,有那麼一瞬間想把這人扯進被子裡,揉他掐他捏他,把自己的怒氣全都發泄在他的身上,平靜了,睡著了,第二天了,也就什麼都忘了。
但是不行。
這次是顏清歡,下次若是侯夫人和他說男子與男子相戀有違天理,他是不是又要隱忍的把自己推給外人,為了讓他的主人走上正路跑的無影無蹤?
要是再來一次,傷筋動骨大病一場還不如死了算了。
聞景行煩躁的抬頭,眼睛正好與暗九那布滿疤痕的胸膛相對,明明什麼都沒有,聞景行卻感覺自己聽到了一陣刺耳的鈴音。
暗九的手在抖。
身子也在抖。
和那晚他剛剛穿越來第一眼看到他時一模一樣,明明不喜歡卻又隱忍服從。
聞景行心軟了,他對暗九本就狠不下心來,卻在怒氣沖昏頭腦的時候變成了和當初折辱他一樣的人。
他喜歡暗九,也許第一面只是因為同情,戰場上孤單的日子過久了,想找個人陪,可之後他確實將一顆心都掛在了這人身上,甚至在顏清歡找上門來之時,已經計劃著「聞二夫人」因感染惡疾病逝,風風光光將暗九娶回家。
可如今。
暗九根本不懂情愛,身體因藥物貪戀歡愉,感情因只一時的感恩處處隱忍,他有的只是感激,只是服從,只是受了別人的好意恨不得以百倍還之。
聞景行沉默的看他一眼,對於一個僕人來說,沒有人比暗九做的更好了,即便被原主那樣對待,也照樣隱忍到一年後才弒主。
可他不需要一個僕人,他需要一個會嫉妒,會生氣有血有肉有感情能夠相伴一生的愛人。
暗九不是。
起碼他現在不是。
聞景行的心突然就平靜下來了,他將暗九已經脫下的裡衣丟在他身上,語氣淡淡地說:「我困了,出去吧。」
暗九一怔,原本蒼白的臉色又白了幾分,他突然多了股軸勁,將衣服丟開,忘記了異處可能會衝撞到主人,手情急之下抓住他的衣角,哀求的搖頭。
「不……」
「暗九,剛才是我心情不好才如此對你,你不必放在心上。」聞景行從地上撿起衣服重新給他披好,「明日你不必來了,我會和母親說清楚,你若還想回——」
「不。」
這次暗九甚至連聞景行話都沒說完就打斷了他。
聞景行絲毫沒有被違逆的感覺,甚至有些驚訝和欣喜,但卻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今晚他累了,只想好好睡一覺,不想再和他掰扯兩人之間的這些事情。
但沒想到腰帶卻被人拽住,暗九低著頭,手顫顫巍巍的將聞景行的衣衫解開,固執又執拗的說:「不是暗九,是久安,聞久安。」
「只是因為名字嗎?你若喜歡我便不收回,你要不就把我當成一個爛好人,好心賜了你名字,倒也不必做到如此地步——」
聞景行伸手想抬起他的頭,告訴他不喜歡便不用做,我又不是原主以折磨人為樂,卻因為他接下來的動作徹底卡殼……
最後重重的將手覆在他發頂,五指穿插在他發間,忍不住蜷縮抓著他的頭皮,卻引得這人身體微微痙攣咬的他更痛。
聞景行將暗九拉起,讓他吐淨然後漱口。
全程暗九都乖巧的坐著,垂眸一動不動,若不是臉爆紅到耳尖,聞景行真的以為自己是在玩一個高檔些的娃娃。
清理完,暗九身體反倒比他本人誠實多了。
也是,聞景行現在和驚弓之鳥差不多,自暴自棄的給他定了罪,呵,不過就是饞主人身子。
聞景行把他衣服穿好,抱起重新放在床上,有些後怕這事讓他有了心理陰影,也覺得那東西味道並不好,從盤子上拿了塊小一點的果脯。
「張嘴。」
暗九那股勁兒還沒過,臉紅的微微張嘴,聞景行把果脯塞進去,故意惡劣的用手指壓著他的舌頭攪弄了兩下,惹得人再不敢抬頭才抽出手指淨手。
「難受?」
聞景行一看他忍不住背對自己蜷著身體就知道他想要了,卻又堅守著些莫名其妙的東西,以前就是這樣,不論怎麼哄就是不讓他碰前面。
暗九下意識說不,就聽聞景行冷笑,語氣冰涼:「怎麼,又想說沒事?你難不難受我瞎啊看不出來,之前就是太慣著你,在他媽說屁話就一腳把你蹬下床自己降溫去吧。」
說罷,手已經解開了那原本就鬆散的結扣,搭在了他的腰間。
「……」
暗九原本還乖巧的讓他碰,直到他的手……,終於慌亂無措的把聞景行的手打開,渾身都是冷汗,他知道是主人,但不管在心底告訴了自己多少遍,卻還是忍不住掙扎顫抖,原有的一點點反應也全都沒了。
「別怕,不怕。」
聞景行再傻也知道他的身體因為之前的陰影,抗拒他去觸碰,以往他就算逗弄他,也總是循序漸進的,摸他別的可以讓他舒服的地方,只要他一有抗拒,就會立刻轉移,但今日,實在是有些腦子發瘟了。
聞景行有些愧疚,安撫道:「剛剛是我不好,之後沒你的允許我不會再碰你了。」
暗九依舊捂著臉,聽到他這麼說,雖害怕卻試探著,討好著貼近他的後背,小聲道:「我不怕……是您我就不怕。」
「不怕你個頭。」聞景行是真的手癢,現在就想拿個錘子把暗九的頭敲個孔,把裡面的封建毒油全都倒出來,看之後還能不能和他正常交流。
聞景行遲遲沒有動作,暗九心灰意冷的回過頭,臉色慘白的碰了碰他的下巴,低垂著眼眸里看不清神情,整個人像朵可憐巴巴的枯萎的花。
聞景行嘆了口氣,將他整個扣在自己懷裡:「暗九,我最後問你一句,你是心悅我?還是感激我?或是不得不委曲求全於我?」
暗九蜷縮在他懷裡,感受的懷裡的溫度,突然就有些想落淚的衝動。
他心悅主人,他喜歡的不得了,想到主人身邊可能會有別人,心就像被人生生刺穿了一樣的疼。
可他什麼都不能給主人,現在就連可能取悅人的身體都不能給主人……
懷裡人的遲遲不語讓聞景行原本就不多的信心徹底沒了,今天收的好人卡已經夠多了,他沒什麼心情再收一張,有氣無力的打斷了暗九的沉思:「今天太晚了,睡吧。」
暗九偷偷從懷裡抬起頭,主人已經一個時辰沒說句話了,也許是睡著了,或許是根本不想睜眼看自己。
一想到這樣的可能性,暗九愈發失落。
他輕輕的蹭蹭主人的脖頸,只覺得眼睛越發乾澀,他動作輕輕的從衣襟內掏出繡了鴛鴦的一個香囊,裡面放著兩人的頭髮。
那鴛鴦是他自己繡的,歪歪扭扭,當時拿給主人看的時候,他笑的不行,說這繡的是怕是兩隻雞吧,但笑完卻捧著他的手,給他不小心被針扎的手上藥。
之前他被劍砍了刺骨的一道口子都沒用過那麼好的藥。
主人怎麼這麼好,這樣的人怎麼會喜歡自己呢。
也許,只是因為自己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上第一個見到的人,他曾和自己說過那個不似人間的世界,耳鬢廝磨間講過他的經歷,主人是他見過最好的一個人,他的好,之後也會贈與別人嗎?
暗九越想越難過,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不知不覺就睜眼到了天亮。
該離開了,等會聽書就會來伺候主人起身,他應該不會再想看到自己了吧。
可怎麼捨得呢……
離開了主人,好像以後一點點苦都吃不得了,一點點傷都受不得,看到什麼都會想起主人,想告訴他喜歡與否,想和他說自己疼,想看著他因為自己一個小口子慌亂的不行。
不行。
不能再想了。
暗九使勁揉了下眼睛,之後要不別做暗衛了吧,去江南找那位老廚子,學會做飯後就在侯府當個廚子,專門給主人做飯也好啊。
亂七八糟想了一通後,天邊泛起魚肚白,暗九耳朵里傳來丫鬟侍衛們走動的聲音,第二天終於來了。
暗九輕輕的轉過身,主人的胳膊還搭在自己的腰間,他把自己冰涼的手在被窩裡焐熱了才顫抖著把主人的胳膊拿開。
動作細緻的從被子裡退出來之後,動作緩慢的把衣服一件件套好,之後從枕頭下面拿出他的腰牌。
自從主人賜名之後,他就再未戴過這個腰牌。
但以後……久安這個名字怕是不會再有人叫了吧。
暗九眼眸低垂,無意識的用指腹摸了一遍又一遍那烏木腰牌,上面用黑金鐫刻的「暗九」二字分外的刺眼。
他像個提線木偶一樣把腰牌戴好,本應該離開的腳卻長在了原地,任由他怎麼用力都無法向前挪動一步。
鏤花窗戶里透進了陽光,溫暖的照在暗九身上,把他呆立的影子拉長放大,但此時他卻有些心如死灰。
他轉身,最後看了床上熟睡的聞景行一眼,一片混亂的大腦乍然被清理乾淨,只留下一個念頭。
他想吻主人。
如此迫切的,很想。
等反應過來時,他的雙唇已然輕輕觸碰到了主人,但這不僅沒解了他心上的毒,卻便的越發的貪心,暗九神情是自暴自棄的絕望,等主人醒來定不願意再看見他了,就讓他最後再膽大妄為一次吧。
也許他再也不會被允許待在侯府了,他可以走的很遠,走到主人再也看不到的地方,但真的很想告訴他。
「主人,暗九心悅您……」
「聞久安心悅聞景行,聞久安心悅聞景行……」
暗九不知道自己說了多少遍,當第一句說出口之後仿佛像是掙脫了什麼枷鎖的束縛,大腦根本沒有思考,第二句,第三句就脫口而出,直到他聲音低到除了自己的心,沒人能在聽得見。
門外傳來聽書的聲音:「二爺,該起了。」
暗九被嚇了跳,像是被這聲音燙到,重新縮回到陰影之中,轉身就要走。
卻感覺胳膊被人拉住,整個人摔在床上,他嚇得一剎那連呼吸都喘不上來,整個人僵成一塊石頭。
一片陰影投在他的上方。
是聞景行。
他瞪大眼睛看著將自己壓在身下的人,聲音都在發顫:「主人……」
聞景行看著他,雙眸在陽光下仿佛閃著碎光,他用食指撩開暗九額前擋著的頭髮,慢慢下滑最後停留在他的眼睛,如發現玩具的兒童一般用指腹撩撥著那長而卷的睫毛。
暗九的眼睛生的實在好看,波光瀲灩,以往總是低著頭不讓他看到,裡面又摻雜了太多的東西,現在卻像是撥雲見霧一般,將他的心思全部坦露在了聞景行面前。
若是他早早有這孤獨一擲的勇氣,自己怕是早知道這答案了。
喜歡一個人時總是將自己放到塵埃里,自卑的將自己低在塵埃里,不敢說,不敢聽,不敢想,暗九更甚。
但不是有這麼一句話嗎?
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即便捂住了嘴巴,愛意也會從他的眼睛裡流出來。
暗九是喜歡他的,比這什麼勞什子的尊卑貴賤,什麼般不般配,什么子嗣前途,都要喜歡。
相通之後,聞景行感覺心情舒暢,身體鬆快的都能飛上天,裝模作樣的打了個哈欠,懶懶的問:「去哪兒?」
暗九此時滿是惶恐絕望,也不知道他聽到了多少,他會不會覺得自己太過不知廉恥,異想天開,他問一句便呆呆的答一句:「去暗司……」
「不必去了,從今日起你就是我的貼身侍衛。」聞景行坐起來,小腳輕輕踹他一下,「更衣,陪主人去清歡那裡一趟。」
暗九突然被天降之喜砸中,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對顏清歡的稱呼變了,眼神是抑制不住的喜悅,「謝主——」
感謝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聞景行又說:「看看你的小主人有沒有鬧她,若鬧得厲害怕是要把他接到這裡了,既然是做人家丈夫就要好好做,總不能讓清歡一人受這妊娠之苦。」
說罷,聞景行偏頭看已經愣住的暗九,捏住他的下巴:「傻愣什麼呢,主人說的不對嗎?」
暗九垂眸,苦澀無比:「主人說的自然對。」
聞景行鬆開他,將裡衣脫掉,伸開手示意他更衣,順便戳了下他不爭氣的腦門,暗罵一聲:「傻子。」
作者有話要說:
聞久安:呵,暗九就是欠的感謝在2020-10-0623:58:53~2020-10-0723:56:1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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