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柳暗花明又一村

  薛瑾花在翌日的清晨,登上了陽縣外的豎斷山山崖,登高望遠,平鋪畫卷,湛上墨汁,手持狼毫,濃墨重彩,繪製了一副《登山圖》,待墨汁晾乾,百般欣賞頗為滿意。

  回到縣司,當著吳愈的面掛在了寅賓房的牆壁上,甫一進到房間,便能看見她的畫作。

  斷了一臂的吳愈不能抱拳,唯有點頭致意,向其道謝。

  薛瑾花笑眯眯地坐下,招手讓吳愈也落座,問道:「說說你的心裡話,我的這幅畫如何?」

  「薛勾察使的畫作自當是精品。」

  「心裡話?」她反問。

  吳愈頓時尷尬一笑,無奈道:「回薛勾察使的話,屬下其實並不懂畫作。」

  「哈哈……倒是有趣。」薛瑾花莞爾一笑。

  話頭轉瞬就變了。

  「我倒聽聞了一事,特此來向你詢問、詢問。」

  吳愈臉色一怔,立即起身彎腰道:「屬下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心底簡直翻天覆地,勾察院的勾察使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必是了解了他此前和徐師順的那番作為。

  何況,此次薛瑾花從章縣覆滅護大王寺回到陽縣,下一站就是撞雲縣,而吳威,如今恰巧是撞雲縣的捕快。

  不將此事說明白,渾渾噩噩的瞞下去,以吳愈的角度來想,那也心裡似是有個疙瘩,不痛快。

  「嚴千戶雖然沒有明說,我卻瞧的出來,他對你十分愛護,要不然都快打上撞雲縣了,依舊不曾找我主動坦白你和徐千戶的那些事。」

  薛瑾花先嚇唬嚇唬他。

  注視著神色微變的吳愈:

  「許多事藏著掖著終究是個禍患,不如主動交代清楚爭取寬大處理,徐千戶慷慨激昂的戰死城下,一命抵一命的換掉了雀鼠谷的心雀真人。這件事在這兩三日的時間裡,我聽了很多細節,作為勾察使,同樣佩服他的勇烈。可,壞了斬妖司規矩就是壞了規矩,此事絕不能徇私枉法,否則,其他斬妖人有樣學樣,豈不是和那群山上宗門的修士一般?規矩不能輕破,破了,就難以挽回了。」

  「須知,斬妖人、繡衣衛亦是修士,若無規矩束縛,僅憑心意好惡,對於萬千黎民而言,該是怎樣的一場浩劫!」

  「我希望你將做過的、知道的,原原本本一事不差的告訴我。」

  「主動從寬、抗拒從嚴!」

  吳愈早已讓昨夜執勤的秋璇回房間休息,只剩下他們兩人。

  他站在這位來自毓山郡勾察院的勾察使左下側,默默思慮著,似是組織言語,又像是在下決心。

  薛瑾花好笑的盯著吳愈:「怎麼,事到如今,還覺得能矇混過關?看在袁千戶以及拼命廝殺護大王寺群妖的嚴義面子上,我才好言好語與你說。」

  「薛勾察使誤會了,屬下在想從哪件事開始說。」

  「嗯,我告訴你,就從吳威犯下的罪過談起。」

  吳愈點了點頭:「薛勾察使稍等,屬下去把吳威做下的那些事給你拿來。屬下已經將其整理妥當了。」

  「好。」

  轉身回了自己房間,沒過一會兒,遞給薛瑾花一本冊子。

  薛瑾花翻開書冊,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內容十分充實有力。

  皆是吳威做下的惡事的證據,還有他和徐師順私下裡的調查過程,期間,吳愈出力最多,幾乎都是他一個人調查清楚的。

  越看,她的眉頭皺的越深。

  若以山上修士的目光,吳威幹的事,真的無關緊要,甚至都不能稱之為罪,興許還會有長輩誇讚他一聲真性情。

  但在斬妖司,樁樁件件,吳威全部觸犯了規矩。

  薛瑾花熟悉所有規矩,光這本冊子的前三頁記錄下的事,吳威兩個腦袋都不夠砍的,等她全部看完,十個腦袋也不夠砍。

  合上冊子。

  薛瑾花閉上眼睛,問道:「你知道你們錯在哪裡了嗎?」

  「勾結妖魔。」

  徐師順拿吳威和那頭天狼做交易,正是斬妖司最不能容忍、必須要杜絕的【勾結妖魔】!

  澤縣斬妖司的千戶唐旖犯下的大罪便是勾結妖魔,一聽勾察使袁侯來了,提前跑路去游居鎮找她師兄瀟水真人了。

  勾結妖魔一罪在勾察院是能排上前三的大罪,且是抓一起嚴打一起的大罪,饒是鎮撫使私底下勾結妖魔,無論他的背景有多深厚、過往的戰績多輝煌、戰力多強悍,除非一國斬妖司的【持節都督】親自赦免,方能無事。

  而到了國司持節都督那一層次的斬妖人,鎮撫使勾結妖魔,基本上不會插手。

  不過,「勾結」和「妖魔」對勾察使來說,是需要判斷的,小部分妖魔潛心修行不過問世事,斬妖人或者繡衣衛與之結交,探討修行、談天說地,自當無事。

  如同天狼那般已經犯下罪業,並聚集妖魔攻打陽縣,徐師順冒斬妖司之大不韙仍去與之交易,便是徹頭徹尾的勾結。

  勾結妖魔一罪,則成了板上釘釘的了。

  薛瑾花輕描淡寫道:「斬妖人勾結妖魔的下場,你應該知道。」

  「是。」

  「若你戰死城頭,此事也就無從談起,偏你活了下來。即使因戰斷了一臂,這事也不能翻篇。」薛瑾花聲音不大,話語卻無情。

  吳愈倒吸了口涼氣,只能說道:「屬下聽候薛勾察使發落。」

  「呵,得等到你說完和徐師順干下的事,我才能發落。」

  旋即,吳愈惴惴忐忑的將前因後果、大事小情不敢有一絲隱瞞的俱都說完,格外詳細。

  薛瑾花聽後,「其實我答應趙百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但我還是來找你了,可知為何?」

  「屬下不知。」

  「因我是毓山郡勾察院的勾察使,每一位郡內的勾察使皆是千戶,享受的修行資源亦也比其他千戶多的多,我要對得起勾察院的栽培。之所以答應趙百戶,說白了,是我有心安撫他,畢竟徐師順一命換一命的做法,對這孩子影響極大,而他又是天賦奇絕的天驕之輩,我有心引他進勾察院,縱然一時半會做不上勾察使,但做個【勾察使候補】卻是綽綽有餘。」

  吳愈動了動嘴唇,仍是說道:「屬下聽候勾察使處置。」

  「罷了,陽縣正是用人之際,此事我回到瀾蒼府之後,會如實稟報勾察院的鎮撫使,鎮撫使如何處置你,看天意了。」

  「屬下想以殘身戴罪立功……勾察使,請讓我死在戰場上,屬下打心底不想被自己人殺掉。」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你和徐師順有幾十種辦法剷除吳威這個禍害,偏偏用了勾結妖魔這一種。走錯了路,便要承擔責任。」

  聽著薛瑾花的話,吳愈頓時臉色慘白。

  緊接著,他又聽薛瑾花小聲道:「像你這般情況,鎮撫使處置過不下十次了,每次都高高舉起輕輕落下,乃至有人先被問責,過了段時間避過風頭,又得了好處。」

  「斬妖司哪會冷冰冰的一丁點的人情味也沒有?放心吧。我也會替你向鎮撫使求情。」

  吳愈霎那間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慶幸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