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裱糊匠

  嚴義是滿意趙蟾提出如何拉攏清遠宗的策略的。

  這小子年紀不大,卻懂得該讓步、讓利益,唯有讓一步,把利益分潤一些,方能得到想要的東西或達到目的。

  須知大道天衍五十尚且遁其一,何況是人情世事?

  斬妖司內有專門和山上宗門交涉各項事務的斬妖人,皆是人精中的人情,被其他斬妖人、繡衣衛、勾察使戲稱為【裱糊匠】。

  這些斬妖人權限極大,能夠自己決定,讓渡斬妖司哪些利益,如此一來,才會有山上宗門願意被斬妖司拉攏。

  若無實打實的利益,誰會跟斬妖司這種天天和妖魔玩命的組織勾搭在一起?

  當凡夫俗子眼中的山上神仙天天清修不好嗎?

  話又說回來,之所以有所謂裱糊匠的存在,委實是斬妖司跟山上宗門的關係並不融洽,雖說拉一批打一批,但人家畢竟與斬妖司不同,拉攏的那批看到斬妖司對山上宗門又是伐山破廟又是連根拔起,難免兔死狐悲,心中惴惴多有反覆之心,只恨自家宗門不是威震萬里的頂級山上宗門。

  西唐國所在一洲,長不知多少千里,寬不知多少千里,即便毓山郡一郡之地占了近兩千里,放眼西唐國,亦是難稱大郡。

  而西唐國,也不過是靠著地形易守難攻的小國罷了。

  或許,唯有那些朝游北海暮蒼梧的真正仙人,方知西唐國所在的大洲究竟有多大。

  由此,山上宗門的數量茫茫無數,斬妖司那些被戲稱【裱糊匠】的斬妖人,面對這麼一攤子事,要是沒點真本事,真做不來。何況,這些人亦是面善心黑,修為又高,普通的山上宗門根本奈何不了他們,只能祈禱斬妖司的裱糊匠,千萬別找上自家的山門。

  「今後你到了府司,倒是可以嘗試代表斬妖司與那些各懷鬼胎的山上宗門打交道。毓山郡的山上宗門雖不多,卻擁有不可忽視的勢力。」

  陽縣近在眼前。

  城頭站了守軍。

  被張冬至操練了一頓,站的筆直,氣勢同樣不弱,看上去確實像那麼回事。

  趙蟾說了句實話:「我現在只想斬殺那頭天狼。」

  「你像是和它有深仇大恨般。」嚴義笑言。

  趙蟾沉吟道:「確實有深仇大恨。」

  嚴義想到,趙蟾應是天生的斬妖人,心懷百姓,嫉惡如仇,又成長的極快,陽縣這窪小魚塘留不了他這尊蛟龍,但,這小子被府司徵調之前,我得護著他有自保之力,千萬別暴露了修練的功法。

  「會殺的了它。」他肯定道,「只不過我們需要一些幫手。」

  「千戶,【兩儀伏魔陣】可以布置在金山洞外圍嗎?」

  「嗯?」

  嚴義驚訝的看著趙蟾,「你這個想法……倒是沒人想過。」

  「不行嗎?」

  嚴義道:「行,只是需要……應該需要七位知命境修士合力來布陣才行。」

  各個縣城的【兩儀伏魔陣】由府司出面布置的,有鎮撫使一級的大人物參與,若是縣司的斬妖人來做,就得多召集幾位高手,至少是知命境的道行才勉強可以,縱然布置成了,與正兒八經的【兩儀伏魔陣】相比,也差了不止一籌。

  但,圍剿金山洞所需的陣法,沒必要和庇護縣城的陣法一樣。

  阻攔支援的妖魔,削弱金山洞群妖就行。

  「魏縣、陽縣,加上清遠宗的掌門,是不是夠了?」

  「趙校尉,你要是將清遠宗完全拉攏過來,我上報府司給你請一道九等功。」

  趙蟾心虛道:「若是失敗了呢?」

  「失敗就失敗,有什麼大不了的?正如你所說,我們陽縣斬妖司有三位知命境修士,直接打上大清山山頭,捉清遠宗掌門問罪。」嚴義爆發萬丈豪情,激昂道。

  嚴義很少表現的如此情緒外露,既然自願成趙蟾的【護道人】,該讓這輕易不相信他人的小子相信自己。

  不錯,他感到迄今為止趙蟾仍舊不相信自己,至少不是十成十的相信自己。

  兩人穿過打開的城門,守軍與他們行禮。

  趙蟾還之一禮。

  「趙校尉為何不騎馬?」

  「你這話說的,千戶都步行,我這校尉哪能騎馬?」

  「哈哈……嚴千戶可是神通廣大的大人物,能夠眨眼之間便回到陽縣。」守軍嘻嘻哈哈。

  嚴義給縣城的百姓印象之一,就是好說話。

  無論誰與他開玩笑,他都會笑呵呵的回上一兩句。

  不像是誅魔房的寧百戶和張冬至,還有已經養老的鄭之臧,寅賓房的徐百戶也不太好說話,他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他是悄悄出來的,提前一步回到縣司的小院。

  趙蟾牽著馬,邊和向他打招呼的百姓談笑風生,邊慢悠悠朝縣司走去。

  「趙校尉,處置妖患回來了?」

  「唉,你們多加注意,黑塔村可是遭了難。」少年郎搖頭道。

  「謝趙校尉提醒,你也別壓力太大,活在這世道的老百姓都有覺悟。」

  又有人道:「是啊,妖魔殘暴,誰遇上便算誰倒霉,怨不得別人,更怨不了你們斬妖人。唉,你們也不容易。」

  趙蟾道:「大家都不容易。」

  經過一家糕點鋪子,趙蟾嗅著糕點散發的清香,停下,挑揀著買了一包,鋪子掌柜認出他是縣司的趙校尉,說什麼都不收趙蟾的錢,最終,趙蟾板著一張臉,說,掌柜不收我的錢就是將我當外人。這般,掌柜才收下銅錢。

  趙蟾而今不差錢,覺得如今的銀兩自己一個人花不完。

  回到縣司,歸還馬匹,走進寅賓房,跟吳愈說了幾句話,分給他部分糕點,便進了自己的房間,換下衣物,躺在床榻,睜著眼睛怔怔注視著房梁。

  黑塔村的百姓悉數被妖邪害死,這件事讓趙蟾格外的發火,因《止水心經》的緣故,維持著面龐的冷靜,心裡也把憤怒給忍了下來。

  畢竟在游居鎮時,也有一村子的百姓讓妖魔害死。

  當時,趙蟾曾暗暗發誓阻止這種事,沒想到仍然是發生了。

  少年郎沒有多麼的慈悲,也沒有多麼的嫉惡如仇。

  他不過是以己度人罷了。

  山野長大的少年,知曉底層百姓單單是活著,就已經用盡了全力……

  不願看到他們依然被妖魔殘害。

  這也太欺負老實人了!!!

  ——

  嚴義回到小院,同樣躺在床榻。

  想到了自己為何改了主意,不把趙蟾上交的山鬼花錢送予金准,換祂那本《汲水養魂》,而是令趙蟾帶去了【浪波壺】。

  理由很簡單。

  他想將這筆山鬼花錢,待趙蟾前往瀾蒼府斬妖司時還給他。

  府司不像陽縣斬妖司這般,在那裡事事都需要花錢,人家甚至不收凡俗的金銀珠寶,只收山鬼花錢,以至於是山神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