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4章 和議交鋒亦堪豪(上)

  「汪兄,咱們沿途所繪輿圖都傳出去了嗎?」左射斗笑呵呵地問。蓮花大可汗派使臣去北京議和,可沒安好心,主要有兩個目的:一是想通過議和迷惑滿清,讓清廷誤以為大衛後繼乏力,仗打不下去了;二是想試探滿清的虛實。使團中安插有大量兵部職方司繪製輿圖的人員,蘇勒坦要求左、汪二人將沿途探察到的清軍布防、山川河流、棧道水源等情報,盡皆繪於圖上。為了儘快收到消息,還從宮中調撥一批飛奴(信鴿)供使團使用。這位至尊喜歡使用飛奴傳遞消息,已是衛國公開的秘密。別說,這種飛禽速度比馬快得多,大大縮短了時間,能節省大量人力、物力。

  「少宗伯放心,每份輿圖都用三隻飛奴送,而且也收到了陛下的聖諭」,汪蛟鄭重地用雙手捧起一張小紙片遞於左射斗。

  一聽是「聖諭」,方才還懶洋洋臥於躺椅上的左射斗立刻一骨腦從椅子上起身,面露尊崇之色。雖然不是正式聖旨,可畢竟是金口玉言,左侍郎深知端誰的碗便服誰管的道理,半點不敢怠慢。

  小紙片上只有短短的九個字:「已收到、莫著急、慢慢談」。

  見這九個字,左射斗苦笑。已收到,是說送去的情報已收到,好理解。莫著急、慢慢談可就大有講究嘍!可以解釋為不要急,一點一點慢慢談;也可以解釋為故意拖延談判時間,等待出現利於己方的戰爭結果,從而在談判中撈到更多好處;還可以解釋為大汗並沒有談判的誠意,只是為了迷惑清廷,能否取得成果並不重要。出發前,他向大汗請示談判方略的情景不由自主地呈現在腦海中。

  「臣愚鈍,請示陛下,我大衛應該通過此次和議得到些什麼?」

  「議和須以促使滿清割讓漠南、奴兒干都司、建州和遼東為目標。這是朕之底線,絕無討價還價之可能」。

  「漠南原屬蒙古,奴兒干都司一帶居住的海西女真、北山女真(野人女真)多是些化外之民,此二處清廷或許會割讓,可建州和遼東乃是滿清龍興之地,清廷是絕不會應允的。臣惟恐辜負聖恩」。

  「卿莫要擔憂,無論和議結果如何,朕皆不怪罪」,大可汗忽然大笑起來,「哈哈哈~朕亦料清國必不允。無妨,和議得不到的東西,戰場上取便是」。說這話時,左射斗明顯感受到一股凌厲至極的霸氣襲來,壓迫得他不敢抬頭,估計這便是天子之氣,傳說只有那些蓋世英雄才有。

  左射斗是個聰明人,蓮花大可汗話一落地,他便明白主上心中並沒有放棄滅清的念頭,否則不會提出對方不可能答應的要求。只是清國乃龐然大物,無論經濟實力還是軍隊數量都比大衛強,想一口氣滅掉清國、做九州天下之主,可能嗎?和議得不到的東西戰場上取,大汗說這話時的英雄氣概深深感染了他,雖然心中懷疑,依然領命而行。

  如今看到這九個字,他明白,和議能否取得成功,並不在自己這邊,而在於大衛軍隊能否重創清軍,橫掃漠南、遼東和女真三大部。吁了口長氣,大胖子嫣然一笑,腮幫子上的肥肉抖動,露出潔白的牙齒,「汝等學了一個月的禮儀,成效如何?可莫要在覲見時失了禮,讓滿人笑話我大衛無人」。

  由於覲見皇帝時禮節繁多,朝會之前,清方負責贊導禮儀的禮官在鴻臚寺進行演禮。雖然左射斗對事關大衛尊嚴的禮節爭得厲害、寸步不讓,但對正常的禮儀卻是一點不含糊,要求使團全體人員在演禮時認真學習清方禮儀,遇到值得借鑑的地方便記錄下來,帶回去參考。

  汪蛟呵呵一笑,「少宗伯放心,清方的儀制司官比咱們還著急,天天都待在會同館內,教得極細,恨不得讓咱們的人記得滾瓜爛熟方好呢。一個月演練下來,使團上下早已練熟。對了,聽說那司官還是滿洲的第一位狀元,以前做過清廷的大學士,因犯錯被貶了官在禮部幫忙,倒是博學多才」。

  「哦,此人叫什麼名字?哪個旗的?什麼背景?」左射斗雙目一凜,問道。

  「叫麻勒吉,其他的下官未留意」,汪蛟回答。

  「汪兄,陛下讓咱們來北京,可不光是為議和,還須仔細收集關於滿清的情報。怎可不事事留意?」左射斗嚴肅地說。

  汪蛟臉漲得通紅,「少宗伯說的是,是下官疏忽了」。

  見他認錯,左射斗神色緩和下來,叮囑道:「莫要大意,我大衛與清國正在交戰,須提防清方在朝會中做手腳,落我國之臉面」。

  的確,外交亦是戰場,雖然沒有硝煙,某種程度上卻比戰場搏殺還要激烈。入京一個月,雙方其實已經交鋒多次。

  初入京時,清方先施以兵威,調遣駐京八旗在會同館外圍列陣,名為保護,實則恐嚇。無效,左射斗面無懼色,帶著使團上下每日裡好吃好喝,閒時便躺在椅子上曬太陽,視八旗兵如無物。

  其後,清方又在進呈表文時做文章,禮部滿尚書渥赫命人在禮部堂正中設案,要求使團著清方的朝服由會同館赴部,入左角門,立階下之左。左射斗堅決不肯同意,說我大衛乃是爾國之友邦,並非爾國之藩屬,如何能穿爾國之朝服?要穿也只能穿我大衛之朝服。幾番交涉後,渥赫只得氣鼓鼓地同意他們穿衛國的朝服。進呈表文時,渥赫出立於案左,儀制司官二員,分立於左右楹,會同館卿立於左楹之西,皆穿著滿清的朝服,趾高氣昂地等待使團正使,又以通事二員,序班二員,引左射斗升階而立。這些都是外交禮儀,左侍郎並不介意。豈料他奉表舉授館卿,再由館卿轉授渥赫,渥赫將表文陳於案正中退立後,又出現戲劇性的一幕:儀制司官居然要求正使以下行三跪九叩禮。左射斗大怒,說我等衛臣,只跪大衛天子,如何能跪爾滿洲皇帝,堅決不肯,爭鋒激烈時,便要憤然離去。一旁的漢尚書王崇簡趕緊圓場,好說歹說,方議定不磕頭、正使行鞠躬之禮、正使以下行半跪之禮了事。其後,為表示心中憤慨,左射斗在呈給清方的貢物中,自作主張加了封抗議信。雖然知道這封信一定會被禮部扣下來,到不了清廷的內閣,多少也算表達了心中不滿,提醒禮部收斂些。

  進呈表文的風波過後,清方也的確收斂不少。負責贊導禮儀的禮官在鴻臚寺進行演禮時並未再為難,態度亦出奇地好,開龍亭門,演儀於亭中,從穿著打扮、位置排序到左右臚唱、行禮,講解得耐心細緻。不過,領教過滿人蠻橫的左射斗卻不相信清方會老老實實地不做手腳,叮囑手下小心謹慎。

  「是」,聽此言,汪蛟鄭重地稱是。(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