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三十六章 惡虎張秉忠

  這是秦川第一次見張秉忠。

  秦川在邊隘山上,張秉忠在山下,隔著大約三百步,看不清五官細節,但能看得到一張蠟黃的臉,還有透著冷光的狹長雙眼,兩道煞星眉飛挺而上,極為顯眼。

  看到這位傳說中的人物模樣後,秦川不由微微皺起了眉頭。

  歷史上很多名人要麼長得相貌堂堂,要麼就是骨骼驚奇,張秉忠就屬於後者,一副殺神模樣,陰狠,毒辣。

  難怪能從三十六營七十二家中脫穎而出,和李洪基成為最後的兩大冦。

  這種人留在世上,所到之處必定腥風血雨。

  張秉忠其實是個獨具慧眼的人,也是個愛才之人,李定國尚且年幼的時候,他就一眼看出李定國相貌不凡,日後必成大器,於是才收為義子。

  孫可望、劉文秀、艾能奇這另外三個義子,也同樣是他慧眼相中的,四個義子為他後來大西國的四將軍,或擅長用兵,或以勇猛著稱,或有良將之風。

  張秉忠死後,大西國就是這四個義子撐起來的,只是後來孫可望野心膨脹,怕李定國和劉文秀的軍功威脅到自己,於是逐漸排擠此二人,而劉文秀也與李定國起間隙,大西國這才分崩離析。

  後來,艾能奇討伐雲南土司時中伏而死,劉文秀病死,孫可望率兵攻打李定國時,因部下紛紛向李定國倒戈而大敗,走投無路之下投了清軍,並引清兵攻打李定國。

  李定國在雲南一直抵抗清軍和吳三桂,最後退入緬甸,因得知吳三桂縊殺南明永曆帝的消息而悲憤成疾,沒多久便在緬甸黯然離世。

  可以說,張秉忠能一眼相中這四個義子,實屬眼光毒辣。

  只不過,他最器重,成就最高的那位義子李定國,已經成了秦川手下。

  如今,他第一次見秦川的時候,心裡的第一個想法就是:若能收下此人,天下可得一半。

  第二個想法是:欲要取天下,必先殺此人。

  他旁邊的李彪風則用陰冷的目光定定望著秦川,一邊低聲說道:「八大王,那人就是劫了二公子的狗賊秦川,他不過一千五百人,可不能讓他給逃了,咱們把這座小山圍起來,耗都耗死他。」

  「嗯。」

  張秉忠點點頭,然後催動馬匹,獨自朝山上緩緩走來。

  山上,秦川見他走來後,也騎上馬,朝他迎面行去。

  兩人間隔百步時,同時停了下來。

  「秦當家的,幸會。」

  張秉忠抱拳拱了拱手。

  秦川也抱拳笑道:「久聞八大王威名,今日一見,三生有幸。」

  「秦當家的客氣了,張某此來,是想向秦當家的討一個人,還望當家的能將犬子定國交還張某,張某不勝感激,即刻率兵離去。」

  「哈哈哈哈,好說,好說。」

  秦川爽朗笑了幾聲,然後朝山上一指:「八大王,李定國就在那,你且問他願不願跟你走吧。」

  張秉忠眉頭一皺,朝山上望去,只見李定國穿著秦川軍中統一的灰底紅邊罩甲,正臉色複雜地定定望著他。

  張秉忠又皺了皺眉頭,揚聲喊道:「定國,跟為父回去,為父說過要帶你馳騁四方。」

  李定國咬緊牙關,一言不發,臉上神情極為掙扎。

  張秉忠眉頭皺得更深了:「定國,你還愣著幹什麼?」

  李定國手腳微微一顫,忽然噗通跪在地上,朝重重張秉忠磕了三個響頭,顫聲道:「定國拜謝義父養育之恩,定國不忠不孝,枉為人子,無顏再見義父。」

  說罷,李定國便趴在地上,發出低沉的嗚嗚聲。

  「你……」

  張秉忠勃然大怒:「你這是要背棄為父嗎?」

  李定國沒抬頭,只發出嗚嗚的哽咽。

  「好!好!好!」

  張秉忠怒極反笑,又朝著秦川冷冷問道:「姓秦的,你給他灌了什麼迷魂湯?」

  秦川淡淡笑道:「我只是給他畫了一幅盛世景象,他看到了,自然就不願走了。」

  「哈哈哈哈哈……」

  張秉忠忽然仰天狂笑。

  「盛世景象?哈哈哈哈,這世道只有生與死,何來的盛世景象?你這種鬼把戲都騙得了他?哈哈哈哈,原來,是我張秉忠看走眼了。」

  笑著笑著,張秉忠忽然戈然而止,眯著狹長雙眼,冷冷望著李定國,道:「你聽好了,即刻起,你我恩斷義絕,待我殺盡姓秦的這一千五百兵馬,再親手取了你這孽障的項上人頭!」

  「姓秦的,抹乾淨脖子,等著爺爺取你腦袋當尿壺吧。」

  說罷,張秉忠便冷哼一聲,調轉馬頭,往山下策馬奔去。

  秦川笑眯眯道:「秦某昨晚剛洗了白白,脖子乾淨得很,隨時恭候八大王。」

  山上的李定國突然抬起頭,喊道:「定國對天發誓,此生絕不與義父為敵!」

  說罷,李定國起身,大步往敵台里走。

  「哼!別以為發個誓就能讓我手下留情,今日我八大王必殺你與姓秦的!」

  張秉忠的聲音遠遠傳來,人已經到了山腳下。

  秦川定定望著山下的李彪風,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然後調轉馬頭返回山上。

  「兄弟們,那勞什子八大王說要取我的腦袋當尿壺,你們答不答應?」

  「不答應!」

  「那咱們就把他的卵蛋給割了。」

  「好!哈哈哈哈……」

  「今晚都精神點,如今已經天近黃昏了,那傢伙還要安營紮寨,不會這麼快攻上來,但晚上說不定會有夜襲。」

  「是!」

  又交代幾句,秦川便走進了身後的墩台。

  李定國在一樓的角落裡靜靜坐著,見秦川進來,只抬頭看了一眼,然後又低下頭一言不發。

  秦川知道,現在的他不過是個十四歲的毛頭小子,還沒成為那位兩厥名王的李定國。

  「看開點,各為其主罷了。」秦川走過去,拍了拍他肩膀。

  李定國沒回應,只點了點頭。

  「你放心,若他落到我手裡,我會給他一個痛快的。」

  李定國忽然抬頭:「可否給他留個全屍?」

  「可以,只不過……他這人狡猾得很,咱們才這點人馬,很難逮得住他,你且在這坐一會吧,我出去看看防務。」

  秦川又拍了拍他肩膀,然後走了出去。

  秦川猜得沒錯,張秉忠沒有馬上進攻,而是退到五里外幾座山樑上,開始安營紮寨。

  晚上他也沒來夜襲,而是在敲敲打打一整夜,也不知在打造什麼器械。

  邊隘山靠近道路一側的山坡較為低緩,但墩台就在這一側,北面山坡陡峭,手腳並用也不易爬上來,南面和西面山勢不算太陡峭,這兩面估計會是張秉忠的主攻方向。

  由於時間緊迫,山上只有少量礌石滾木,一波進攻估計都砸完了,但虎蹲炮和燧發槍彈藥充足,將會是防守的主要手段。

  張秉忠那三萬人並非全都是賊寇,其中有大約兩成女人小孩,還有很多被裹挾的百姓,這些人幾乎沒有戰力可言。

  最大的戰力,是他的老營人馬,所有流寇營頭當中,除了高迎祥之外,老營人馬最多的就是張秉忠了,有一千多人,這些老營不是逃兵就是積年悍匪,戰力可一點都不弱。

  這是場硬仗。

  大約四更時分,張秉忠營寨里燃起了火焰,他們開始生火造飯了。

  邊隘山也同樣在做飯,秦川特意讓人殺了十頭羊,給所有人吃飽,養精蓄銳。

  天剛蒙蒙亮,張秉忠營寨里吆喝聲此起彼伏,隱隱可見大群人影朝邊隘山逼來。

  其中,好像還有幾架攻城器械。

  待他們離得近了,秦川這才看清楚,那是七架小型投石車。

  看來,張秉忠的隊伍中有邊軍的能工巧匠,會做投石車,就不知那些投石車的威力和準頭如何。

  除了投石車之外,還有六門虎蹲炮,應該是那廝搶掠的時候奪來的。

  又是投石車又是虎蹲炮的,足以看出張秉忠沒有一丁點輕敵。

  這一仗,可能比秦川估計的還要難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