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時,張秉忠的大軍將邊隘山三面圍了起來,只空出陡峭的北坡。
《孫子兵法》有曰,圍師必闕,如今張秉忠布的便是圍三而闕一。
那七架投石車是配重式的,打造得很粗糙,安置在東面山坡大約兩百步外的位置,然後一群人開始往大藤籃里裝石頭。
張秉忠就站在那排投石車前面,定定望著山上的秦川。
旁邊是張可望,望著秦川的眼神滿是恨意。
「注意躲避投石機。」
眼見對方的投石機藤籃已經拉起來後,秦川沖周圍的關帝軍大聲喊道。
沒多久,山坡下突然響起「砰」的一聲,一架投石車的藤籃重重砸在地上,巨大的拉力將吊杆一頭急速往下拉,裝著石塊的另一頭猛地往上拋,將一塊石頭拋上天空,呼嘯著朝邊隘山上砸來。
墩台附近的關帝軍呼啦地散開了,那塊大腿粗細的石頭「砰」的一聲砸在離墩台十幾步之外的空地上。
這一發不知是想砸墩台,還是要砸附近的關帝軍,總之準頭很差。
一發過後,其他的投石機也開始紛紛投射,幾塊大腿粗的石頭呼嘯而至,轟轟轟地砸在邊隘山上,其中一塊石頭將一名來不及躲避的關帝軍整條手臂都給卸了下來。
很快有同伴將那名關帝軍抬進墩台,拿來蒸餾過的燒酒和煮過的紗布包紮傷口。
秦川確認過那幾塊石頭的落點之後,便讓墩台左側的關帝軍散開,只在壕溝里留一排關帝軍,其餘的全部撤到別處。
他猜測,張秉忠那幾架投石機要轟炸這片地方。
果然,那七台投石機紛紛調整角度和藤籃里的石頭重量,沒多久又開始砸石頭,這次的石塊大多就落在墩台左側,還有一塊砸在墩台上,將斑駁的磚石砸得碎磚四處飛濺。
儘管秦川讓關帝軍提前撤離,也依然有一塊偏得厲害的石塊落入人群中,砸碎一面盾牌,出現了一死一傷的情況。
「他們的投石車打不了幾炮,用不了多久肯定會壞掉。」
見關帝軍有些騷動,秦川不急不躁地喊道。
投石車這種器械本身就很容易出故障,張秉忠那七架投石車粗製濫造,轉軸連鐵皮都沒有,就是幾根木頭用麻繩甚至樹藤固定,不可能有多耐用。
投射第四輪的時候,其中一架投石機的支架垮了,因慣性甩出去的吊杆將幾個倒霉的流寇給生生拍飛,也不知是死是活。
緊接著,第六輪的時候又垮了一架。
這時,張秉忠忽然抽出刀子,朝後面喊了幾聲,那些流寇便在一群老營人馬的催促下,扛著幾門虎蹲炮,頂著厚厚的大盾,亂糟糟地朝邊隘山湧來。
大約一萬人左右,黑壓壓地布滿了邊隘山山腳。
「穩住,火槍手等對方進了一百步再開槍,所有虎蹲炮瞄準扛火炮的敵人,礌石滾木等對方上到五十步內再扔,扔一波過後開始投槍,注意躲避對方投石車,虎豹營準備好突擊。」
秦川在防線來回走動,有條不紊地發布命令,不是還拍了拍幾個緊張的關帝軍的肩膀。
敵人人數太多,己方又是孤守一座山嶺,緊張是難免的。
張秉忠和他的老營人馬沒上來,吆喝著在後面壓陣。
李彪風也沒上來,只定定盯著秦川。
張秉忠的虎蹲炮是從明軍那繳獲的,有效射程比秦川的虎蹲炮差上許多,得搬到八十步左右的距離才能開炮。
山腳下用石頭做有距離標記,早在張秉忠大軍抵達之前,秦川也讓炮手試射過,定好了射擊標尺,南坡這邊的六門虎蹲炮早已瞄好了射擊位置,等對方的炮隊扛著虎蹲炮進入預定的射擊位置時,六門虎蹲炮便同時開炮。
轟然大響中,六顆實心鉛彈呼嘯著落入了扛虎蹲炮的一群流寇當中,砸碎幾張大盾,將幾個倒霉的流寇和兩門虎蹲炮掀翻在地,然後沿著緩坡往下彈跳,硬生生趟開幾條血路。
那群流寇頓時哭爹喊娘,慘叫聲此起彼伏,不少人扭頭就跑,有的還直接扔下了扛在肩膀的虎蹲炮。
但沒跑出多遠,就被張秉忠的老營人馬用刀子砍翻幾個,又給生生逼了回來。
這時,關帝軍的虎蹲炮已經裝填完畢,再次發出怒吼,被逼回來的流寇也再次被砸得東倒西歪,餘下的人一鬨而散,有的往前跑,有的往兩側跑,還有的跑回頭沒多遠就被老營人馬砍翻在地。
「你們他娘的不會散開嗎?都散開,把火炮分散推進。」
後面不遠,張秉忠連聲大吼道。
聽到他的話,那群流寇急急忙忙扛著虎蹲炮分散開,從不同方向往山坡上爬。
但這就害苦了其他流寇,因為虎蹲炮到哪,山上的炮火就打到哪,而且極有準頭。
一時間流寇們對自家的虎蹲炮就像見了瘟神似的,紛紛避開,一團團地擠在一起,導致原本就很亂的陣型愈發混亂了。
「你們這幫驢球子,入你媽媽的毞!」
張秉忠愈發惱怒,張口就是一頓怒罵。
罵完了還冷冷瞟了一眼旁邊的李彪風,後者急忙解釋道:「八大王,小的在婁煩沒見過姓秦的有如此威力的火炮,定然是他新近造出來的。」
張可望也說道:「義父,孩兒攻打婁煩之時,他確實還沒有火炮,就幾杆三眼銃而已。」
「也不知這狗娘養的從哪冒出來那麼多火器,那些鳥銃還不用火繩,真真奇了怪了。」
「你們懂個屁。」
張秉忠又罵了一聲,然後收回視線,繼續望著戰場。
姓秦的有火炮他是知道的,綿山逃回來那些人說過,但他沒料到那些虎蹲炮竟打得這麼遠,還打這麼准。
這該有一百二十步距離吧,明軍的虎蹲炮超過一百步就沒準頭,也沒多大威力了,姓秦的那些虎蹲炮為何還打得這麼准,威力還如此之大?
還有那些樣式奇怪的鳥銃,不用火繩就罷了,跟明軍的鳥銃比起來,打得又遠又准。
也不知姓秦的是怎麼弄出來的。
山上,見有些流寇都擠在一起後,秦川當機立斷,喊道:「虎蹲炮打那些密集的流寇,火槍手打對方的炮隊,快。」
他的手下聞言,紛紛調轉炮口,開始瞄準擠作一團的流寇。
火槍手們則開始瞄準對方的炮手。
槍炮聲很快便密集地響了起來,邊隘山上騰起一片硝煙,山下就響起了一大片慘叫,再厚的木盾也擋不住火炮,滾燙的鐵彈沿著山坡一路往下跳,碾出了一條條血路。
扛虎蹲炮和搬運彈藥那些流寇被燧發槍集火,縱然有盾牌抵擋,仍有不少人倒了下去。
在後面的老營人馬的逼迫下,亂作一團的流寇們硬著頭皮繼續往上爬。
山上的槍炮聲也一陣陣地響個不停。
沒多久,邊隘山三面山坡上就留下了數百具屍體和傷兵。
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後,流寇終於在八十步外架起了三門虎蹲炮,其中一門沒來得及開炮,就被一顆鐵彈砸中,哐噹噹地帶著幾個流寇滾下山坡,另外兩門則順利地噴出了火舌,兩顆鉛彈毫無準頭地砸在關帝軍的防線附近。
他們只有一次開炮的機會,還沒來得及調整角度,就被關帝軍的火炮集火一波掀飛了。
張秉忠的炮隊幾乎死傷殆盡,六門虎蹲炮已經廢了。
其他流寇倒是靠著厚重的木盾和不計死傷爬上半坡,有的開始往山上射箭,關帝軍也開始陸續出現傷亡。
「放礌石滾木,虎豹營準備,羅大牛、趙武、廖三槍準備隨我沖陣!」
眼見流寇已經進入五十步距離,秦川便放聲大喊。
原本躲在墩台後面的四百虎豹營突然魚貫而出,老黃還親自牽著秦川那匹雪白駿馬跑出來。
防線上的關帝軍紛紛將身前的石塊或圓木往下推,一時間邊隘山濃煙滾滾,轟轟作響,無數石頭和圓木巨浪似的朝下方奔涌而去。
半坡的流寇們驚恐萬分,急忙蹲在地上,將各式各樣的盾牌斜斜頂在身前。
但,除了足夠厚重,又有支腳的大盾之外,其餘的盾牌無一不被掀翻,盾牌後的流寇便遭了秧,大片大片地被砸得稀爛。
只一波礌石滾木,攻山的一萬流寇就死傷超過兩成。
眼見時機一到,秦川便翻身上馬,抽出一支投槍,一馬當先,大喊一聲:「殺!」
四百虎豹營和一百紅衣侍從如猛虎下山,奔騰而下,呼嘯著朝半坡的流寇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