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太后:本宮只能以身為餌

  第135章 太后:本宮只能以身為餌

  側堂中的太后,看著院子中的這一幕。

  群臣跪拜,年輕的天子氣度從容,似乎一切盡在掌握中。實際上,這小小的院子中也是暗流涌動。

  那些江南的官員,明顯不知道皇帝來了,倉促的跪拜。他們有的驚恐,有的擔憂,有的期待,各種複雜表情都有。

  「難辦呀。」太后低聲道。

  站在她身後的雙喜抿了抿嘴:「都是貪官,有啥難辦的?」

  太后轉頭一笑:「成是你,你怎麼辦?」

  「把他們統統都埋了!」雙喜揮舞著拳頭。

  太后輕嘆一聲,眼中閃過憂愁:「若真是那麼簡單,就好了。這麼多官員盡數受賄,不抓吧,無以振綱紀。可要是都抓了,那就會興起大獄,朝野上下會人心惶惶。而且,大半個江南官場一旦垮掉,將會勾起多少人事紛爭?弄不好,就是朝局動盪,光擺弄人事,就會攪得天昏地暗,還談何推行新政?」

  雙喜聽了,目瞪口呆,沒想到抓貪官,還會涉及這麼多事。她抿了抿紅唇:「陛下,可太難了。」

  「皇帝,是天下最苦的差事。」太后目光微凝,「他還想做個好皇帝,那最後就只能是孤家寡人了。」

  雙喜輕輕挽著太后的手臂道:「不會啊,陛下還有太后娘娘你呢。」

  太后微微一頓。

  有我?他心中到底是如何想我的?罷了,不管如何,先支持他推行新政。將來的事,大不了一起死罷了。

  ……

  院子中,朱祁鎮坐下,望著跪著的百官,他微微含笑:

  「朕這次去鳳陽祭祖,順便遊覽江南,本沒想驚動過多,可到了這江南,恰巧碰到一件大案子。巡撫衙門抓了江南首富,一個商人,居然在江南興風作浪,實在是令朕驚詫莫名。」

  巡撫徐有貞恭敬的一拜:「啟奏陛下,此案牽連頗廣。」

  跪在院子裡的那些官員,有的已經額頭冒汗,有的在那顫抖。朱祁鎮冷眼掃過,朝著徐有貞問:「你拿到什麼真憑實據沒有?」

  「臣拿到了。」徐有貞再拜。

  「很好,那你就據實參奏吧。」朱祁鎮冷道。

  徐有貞一拜,指了指院子裡堆著的箱子,道:「臣在查抄了沈一歡府邸後,得到了這些秘帳,帳冊里記著的是沈一歡這些年所行賄賂,包括受賄人的名字和帳目。」

  朱祁鎮站了起來,望了一眼那些箱子,問:「有多少人?」

  徐有貞沉思了片刻,拜道:「五品以上,超過三百人。」

  跪在院子裡的官員,其中幾個年長的,直接昏死了過去。朱祁鎮目光冷冷,繼續問:「這些人,都在你參奏之列嗎?」

  跪著的官員,齊齊抬頭,看向徐有貞。

  徐有貞彎腰跪著,緩緩抬頭,沉聲道:「臣只參一個,那就是臣自己。」

  所有人都驚了,都不知道徐有貞為什麼只參自己。徐有貞輕嘆一聲:

  「臣本打算有一個參一個,可臣想到,那箱子裡有一本帳冊,是關於臣的。那是沈一歡送給臣的一座園子,臣當時為了迷惑他,也就收了。臣給了他一百兩銀子,算是買,實際上這院子的價碼,在十萬兩以上。」

  「以賣為名,實行賄賂,是沈一歡慣用的手段。臣是巡撫,也上了他的帳冊,實在是奇恥大辱啊,罪不可赦。」

  站在皇帝身後的楊貴芳站出來,道:「徐大人,你這是為了辦案啊。」

  徐有貞搖了搖頭,轉頭看著那些跪著的官員,一笑:

  「辦案是不假,可當官受賄,有哪個是明來明去的?有哪個不是明公暗私在桌子底下做交易?問問這跪著的老爺們,都能給你說出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來。」

  「沈一歡給了,臣也收了,那就別想跑。臣跟名單上的一樣,就是貪贓枉法,就是魚肉百姓,就罪該萬死。」

  「所以,臣要先參自己,請陛下先治臣之罪,殺一儆百也好,有一個殺一個更好。陛下啊,千萬別手軟。」

  ……

  江南百官都傻眼了,這徐有貞什麼路子?為了把我們拉下馬,把自己也搭進去了?

  側堂里的太后,似乎看出了點端倪。她身旁的雙喜都看急了:「這個徐有貞,不是陛下的心腹大臣麼?他這不是為難陛下麼?」

  「哼,哪是為難?」太后哼一聲,「他給陛下遞梯子呢,這君臣二人,在這兒唱雙簧。本宮大概猜出他想幹嘛了。」

  雙喜完全聽不懂,瞪大眼睛看著院子裡。

  皇帝朱祁鎮走到徐有貞面前,拍了拍他肩膀,而後轉身進了內堂。所有人都跪在那,不明所以,等著皇帝最後的旨意。

  過了一會兒,楊貴芳走了出來,手裡拿著聖旨:「有旨意!」

  群臣都跪在那,等著皇帝最後的裁決。楊貴芳聲音落下:

  「奉旨,此案罪魁禍首乃是沈一歡,依律處理。爾等值守江南,於份內之事,尚屬勤勉,市井繁榮,輸賦充足,為我大明盛世之一柱。秘帳一事,朕叫戶部開一帳戶,爾等所收賄賂,自行清點,自行交納,朕將不再過問。爾等憑良心就是。院子裡的秘帳箱子,立刻銷毀。」

  「欽此!」

  跪著的官員聽了,大喜,連連磕頭:「謝陛下恩典!謝陛下恩典!」

  楊貴芳收起聖旨,掃一眼,嘆息一聲:「你們啊,可得感謝徐大人,他拿自己開刀,救下了你們啊。」

  那些官員爬起來,圍向徐有貞,有的甚至是老淚縱橫:「徐大人啊,以後你但凡有句話,我們肝腦塗地。」

  徐有貞向著他們抱拳:「不要感謝我,我們都要一起效忠陛下,這都是陛下仁慈啊。」

  官員們連連附和,這都是陛下開恩。

  ……

  徐有貞看火候差不多了,大喊一聲:「來人,取火把來。」

  數十個甲士舉著火把上來了,在徐有貞一聲令下後,他們用火把點燃了那一堆箱子,裡面的帳冊燃了起來。

  濃煙滾滾而上,沈一歡十幾年的心血,眨眼間,毀於一旦。官員們各個露出了笑容,而一旁被烤著鐐銬的沈一歡,面色慘白。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忽地大喊。

  他沒想到當今陛下,根本看都沒看這些帳冊,竟然直接銷毀了。那個徐有貞,也沒用這些帳冊來做文章,掌握這些東西,可是能控制大半個江南官場啊。

  「沈一歡,陛下心胸,不是你能想向的。」徐有貞冷眼道,「你啊,就等著砍頭吧。」

  布政使任長安走出來,朝著徐有貞一拜:「大人,沈一歡罪大惡極,他所犯之罪,就該夷三族。」

  「任長安!你無恥!」沈一歡氣得大叫。

  「不過一介商人,還自以為是梟雄,我呸!」任長安朝著沈一歡鄙視一眼,吐一口吐沫。

  一向自負的沈一歡,哪受過此等恥辱?目疵欲裂。他自以為能與當今陛下比高,可皇帝出現,壓根就沒看他一眼。

  「我要見陛下,我還有話說。」他大喊。

  「想什麼呢?陛下是你想見就能見的?」徐有貞冷哼。

  沈一歡眼中閃過獰色,大喊:「我還有百官行述,陛下見我,我就告訴他百官行述在哪。」

  徐有貞眼中滿是譏諷:「痴心妄想!陛下根本不在乎所謂的百官行述,陛下說了,這種微末伎倆,不值一提。你啊,等著問斬吧。」

  沈一歡額頭青筋暴起,牙齒都要咬碎了。

  他自以為是皇帝的對手,可皇帝壓根就沒在意過。

  ……

  側堂,太后目睹了這一切,面色複雜。

  偽帝這一通操作,江南的官員定然傾力擁護他,會竭力去推行新政了。徐有貞也能徹底把控江南官場。

  新政,在江南再無障礙。

  「娘娘,陛下就這麼放過了那些貪官?」雙喜不解的問。

  「怎麼可能!」太后哼一聲,「陛下是要秋後算帳,也用這些人把新政推行下去。」

  雙喜瞬間就高興了,大讚:「陛下可真是狡猾。」

  太后卻是心中幽幽一嘆。

  偽帝的手段越來越高明,擁護他的人也越來越多,假的,最終會變成真的。沒有辦法再阻止他了麼?

  他對我好像……好像……

  實在沒辦法,本宮只能以身為餌。

  「怎樣?怎樣?」朱祁鎮大步走了進來,像是個邀功的孩子,朝太后道,「朕這戲演的,如何?」

  太后橫一眼:「還不錯!江南的事,終於成了定局,新政定然能推行下去了。這回你是真發財了,不僅抄了沈一歡的家產,還有那幾百貪官主動上交贓款。最主要的是,新政推行下去,江南交上來的稅糧會翻倍增長。」

  「哈哈哈,朕富了!」朱祁鎮大手一揮,「咱們一路回京,想買什麼就買什麼,全場朕來買單。」

  太后沒好氣的白眼:「瞧你這暴發戶的德行。」

  朱祁鎮攤攤手:「朕還要處理些事,估計要在揚州待幾天。太后,你可以四處逛逛,現在有錢了,別給朕省錢。」

  「好耶,都說揚州好,正想看看呢。」一旁的雙喜雀躍。

  「雙喜你也有賞。」朱祁鎮道,「照顧好太后,就是你最大的功勞。」

  太后微微含笑,心中得意。

  ……

  朱祁鎮帶著楊貴芳,微服了解民情。

  揚州的確是繁華,之前他只是在古詩里讀過,今日算是見著了。

  街市上,人聲鼎沸,商販們吆喝聲此起彼伏,各色店鋪琳琅滿目,綢緞莊、茶樓、藥鋪、書店,一應俱全。朱祁鎮和楊貴芳穿行其間,不時駐足觀察,或是品嘗一些街邊的小吃,感受著這座古城獨有的韻味。

  他們來到一座石橋之上,俯瞰著橋下緩緩流淌的河水,河面上船隻往來不絕,有裝載貨物的貨船,也有游弋的畫舫,船工們的號子聲與水波蕩漾的聲音交織在一起。

  「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這揚州的繁華,比詩中描繪的還要動人。」朱祁鎮感嘆道。

  楊貴芳輕輕點頭,目光中流露出讚嘆之色:「是啊,陛下,這裡的百姓生活安定,衣食豐足,實乃我大明之福。」

  朱祁鎮購置了些小物件,直至夜色降臨,方才歸家。

  剛踏入門檻,他便瞧見太后正忙著整理物品,今日的她全然一副江南女子的裝扮,肌膚白皙而緊緻,即便未施粉黛,面容亦顯得極為精緻,黛眉細長,氣質溫婉中透著貴氣。

  她身著的裙子既端莊又不失風韻,卻難以完全遮掩她那婀娜的身姿以及胸前鼓鼓。

  「這些都是今天買回來的嗎?」朱祁鎮問道。

  「是啊,揚州確實有許多精緻的物件呢。」太后笑得明媚動人。

  女人啊,不論身處哪個朝代,都鍾愛購物。今日與雙喜外出購物一整天,太后此刻笑得眉眼彎彎,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

  朱祁鎮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白皙的脖頸上,她本能地伸手捂住了胸口,美目警惕地望向他,微微側身,仿佛被冒犯了一般,輕咬著紅唇問:「你在看什麼呢?」

  「啊?呃,你買的那塊玉很不錯。」朱祁鎮連忙回應。

  他其實是在看她脖子上掛著的玉墜。太后微微一愣,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玉墜,旋即明白自己是誤會了他,頓時歉意地看了他一眼,放在胸口的手也順勢拂過肩膀上的髮絲,化解了這份尷尬。

  「這是今天買的。」她笑道,「我也給你買了一個。」

  朱祁鎮愣了一下,也從兜里掏出一個精巧的盒子,說道:「真是巧了,我也給你買了一個。」

  兩人的目光相遇,卻又都迅速避開了對方的視線。

  「給你!」兩人異口同聲。

  兩人像是交換禮品,朱祁鎮接過後,打開看,裡面也是一個精緻的玉墜。他立刻拿起來,就掛在了脖子上。

  太后把自己脖子上原來的玉墜取下,準備帶上朱祁鎮送給她的。

  「我幫你。」朱祁鎮走到她身後。

  他拿過玉墜的線,溫柔的給她帶上。聞著她髮絲間的幽香,他不自覺的伸手攬了下太后纖細的腰肢,她瞬間一顫,整個人軟倒在他的懷中。她慌了神,連忙又站直了。

  朱祁鎮也很合事宜的鬆開了手,轉到前方,攤手一笑:「真好看。」

  太后俏臉瞬間有些泛紅,美目微微眨動,和他對視了一眼,便是連忙地下了腦袋,不敢對視了,因為他的目光太灼熱了,讓她有些難以自控,聲音有些顫抖:「本宮知道你的心意了。」

  這時,雙喜進來:「好了,可以用膳了。」

  太后暗暗鬆口氣,幸好雙喜來了,不然都不知道怎麼辦。

  ……

  朱祁鎮在揚州,也不想待太久,他在這裡,徐有貞反而展不開手腳。

  這日黃昏,他單獨召見了徐有貞。就在巡撫衙門後院的涼亭下,沒有很正式,朱祁鎮坐在欄杆上,徐有貞站在他面前。

  「一晃都快三年了。」朱祁鎮一笑,「你是朕從土木堡回來後,第一個來效忠的大臣,朕當時還給你改了個名字。」

  徐有貞回憶起當時的場面,眼中濕潤:「沒有陛下,臣這輩子都會淹沒在都察院。」

  「跟著朕,辛苦啊。」朱祁鎮面色真誠,「才來江南幾個月,瘦到眼睛都凸出來了。」

  徐有貞忽地又跪下,拜道:「臣之前,也是想著怎麼向上爬。自從跟了陛下,臣懂得也多了,還想著跟著陛下,多為百姓半點實事。」

  朱祁鎮點了點頭:「江南的新政,還不能掉以輕心,對於那些頑固的士紳,你要拿出點雷霆手段。還是那句話,出什麼事,朕在後面給你頂著。民窮國弱,他們卻發財,對於這些人,你不要手軟。」

  「陛下放心!」徐有貞目光濕潤,語氣堅定,「臣心理從來只有兩頭,上頭是陛下,下頭是百姓。對於那些坑害國民,沒心沒肺的東西,臣不會放過他們。」

  朱祁鎮伸手把他扶起來,大讚:「很好,有你在江南,朕就放心了。等江南穩定了,朕再把你調回朕的身邊,將來,還需要你撐起內閣啊。」

  「陛下!」徐有貞感動的快哭了。

  朱祁鎮拍了拍他肩膀,道:「朕明天就離開揚州了,你多給朕上摺子,勤快點。」

  咣當!

  徐有貞再次跪下:「陛下,你自己也要多保重啊。」

  他心中知道,京城也是暗流涌動,可他不能在皇帝身邊。

  ……

  翌日,皇帝的船隊離開揚州。

  朱祁鎮站在船頭,望著那岸上跪著送行的大臣,心中有些難受。

  君臣君臣,那肯定是不會有真友誼的,可他還真想能有幾個知心的朋友。畢竟,孤家寡人,誰願意承受呢?

  太后來到他身邊,沉聲道:「陛下,皇帝是不能有朋友的。」

  「朕知道,況且,誰那麼大膽子,敢跟天子交朋友?」朱祁鎮苦笑,「所以,朕只能是孤家寡人。」

  「古來帝王,都是如此。」太后聲音變的柔和了些。

  朱祁鎮轉頭,看著太后,笑中帶著一絲請求似的:「所以啊,太后你可得好好的,要是哪天你不在了,朕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要我跟你吵架?」太后眼眸垂落。

  朱祁鎮微微含笑,語氣悵然:「兩個孤獨的靈魂相遇在一起,互相取暖啊。」

  「未來的事,誰知道呢?」太后轉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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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