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異動(八)雀與螳螂

  第2389章 異動(八)雀與螳螂

  夜幕下的紫禁城,風雪如訴,翊坤宮的燈火在風中搖曳,透出一絲詭譎的氣氛。鄭貴妃獨自坐在妝檯前,銅鏡中映出她那張精緻的臉龐,眉頭微蹙,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她的手中,是一隻小巧的玉瓶,裡面裝著的,是她從李文進處得來的西域奇藥。

  她輕嘆一聲,將玉瓶收好,心中暗自盤算。李文進當初曾說,這西域奇藥功效特異,短期內包治百病,苦痛全消,只是……並不治本。

  不過它還有一些另外的功效,例如能讓人五感敏銳,喜樂加倍,久之必然沉溺其中。前次皇帝咳血,她就悄悄開始為皇帝在湯藥中加入此藥,效果也異常的好,以至於此次皇帝回宮之後,幾乎一直住在翊坤宮不肯挪地兒。這其中固然是因為皇帝原就寵她,但這西域奇藥想必也有幾分功勞。

  最讓她放心的是,李文進作為皇帝的親舅舅,曾經拍著胸脯保證此藥無毒,而且還敢當著她的面親自服用作為證明。

  鄭貴妃確實相信李文進此言不假,畢竟整個李家的富貴都是從皇上這兒來的,而他如今「誰都不敢惹」的特殊地位,更是源出於當年自宮入裕王府保護外甥之功。鄭貴妃相信,李文進或許不是什麼好東西,但至少他不會加害皇上,尤其不會致皇上於死地……除了一種情況之外。

  是啊,誰願意加害皇上呢?皇上對身邊人足夠好呢。只可惜,皇上最終經不住外頭那些人的壓力,不能為我母子做主到底……

  「貴妃娘娘,該給皇上送藥了。」鄭貴妃身旁一位年約三旬的「老」宮女輕聲提醒。

  鄭貴妃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看了宮女手中托盤上的藥罐一眼,輕嘆無言。她起身,帶著宮女,穿過迴廊,走向皇帝所在的正殿。

  翊坤宮正殿中,朱翊鈞正坐在案前,手中把玩著一枚私章。他的氣色仍然不算好,蠟黃蠟黃的,但面色平靜,略微浮腫的眼中卻透露出銳利的光芒。他似乎在等待著什麼,又似乎在沉思著什麼。

  「陛下,貴妃娘娘來給您送藥了。」司禮監秉筆劉平在一旁輕聲通報。

  朱翊鈞微微點頭,示意讓鄭貴妃進來。鄭貴妃步入殿中,手中端著一碗藥湯,步態輕盈,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

  「皇上,這是今晚的藥湯。因著大雪變天,已經不燙了,皇上快些喝了吧。」鄭貴妃輕聲說道,將藥碗遞上。

  朱翊鈞接過藥碗,輕輕瞥了鄭貴妃一眼,點點頭,緩緩地將藥湯一飲而盡。鄭貴妃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掙扎,但隨即又恢復了溫柔的神態。

  「愛妃辛苦了。」朱翊鈞輕聲說道,語氣如平時一般柔和,眼中卻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為皇上分憂,臣妾從不覺得辛苦。」鄭貴妃拿起一面細棉手帕,為皇帝輕輕拭去嘴角的殘湯,說道:「要說辛苦,還是元輔辛苦。方才皇后在靖國公府細細問過府中醫師,也讓三位太醫討論過,元輔此番染疾,不為其他,全是因為勞累過度……據說這段時間,元輔每日最多只睡三個時辰,多數時日甚至只能睡兩個多時辰。」

  朱翊鈞面色憂慮,點頭道:「朕自幼多病,是以知道愛惜。務實卻是打小百病不侵,看似好事,卻也養成了他不知恤己的毛病。以往那是年輕,縱有些許不適,稍加休息便也好了。如今他也是年近不惑之人了,還如當年那般怎麼能不得病?」

  頓了一頓,又嘆氣道:「這也怪朕,什麼事都讓他去操心……雖說朝廷確實少不得他這等能臣,但今後著實不能讓他這般萬事躬親了。

  說起來也是可笑,趙志皋年老體衰,不問政務久矣,可朕又不好不恤老臣,不能輕易答應他致仕,只能留著。沈一貫雖能任事,但前不久在南京栽了一跟頭,現在擺明了是故意裝死人,連執筆擬票都只會『照准』二字了。

  最後剩下一個周詠,卻又除軍務之外一概不問……唉,等明兒朕就傳旨,請務實擬定一兩位新晉輔臣,拿給九卿去議一議吧。」

  鄭貴妃微微一笑,道:「皇上拿這些事說給臣妾聽,臣妾又不能說什麼,言之何益?總歸天下是皇上的天下,百官是皇上的百官,如何任用,那還不是皇上想怎樣便怎樣麼?」

  「想怎樣便怎樣?」朱翊鈞自嘲一笑,閉上眼睛,以手扶額,嘆息道:「世上無人可以隨心所欲,除非不顧一切後果。可是,若說不顧一切後果,那誰都可以隨心所欲了,又何必非得是皇帝?」

  鄭貴妃聽了這話,不知想到什麼,一時失神,沒有回答。然後便聽到皇帝又接著道:「朕當初想立常洵為太子,百官不使朕如願;朕又想給常洵多封一些土地,百官依舊反對……若非朕與務實合作了幾處買賣,每年能拿不少乾股,只怕連如今給常洵的這些賞賜都拿不出來。你說,朕真的能隨心所欲麼?」

  鄭貴妃聽得有氣,下意識癟嘴道:「百官不過口舌之利,想世宗當年……哼,要臣妾說,皇上就是對他們太過仁厚了。」

  朱翊鈞面色有些不悅,道:「哦,愛妃是希望朕也收一道《治安疏》,被臣下指著鼻子罵『天下之人不直陛下久矣』,然後又不能真將此人如何,以免成其諍名,最終被活活氣死咯?」

  鄭貴妃自知失言,但卻一如既往地不肯誠心認錯,只是噘著嘴道:「臣妾哪裡知道這些大道理,總歸好壞對錯都是皇上一句話。皇上說臣妾錯了,那臣妾就受著好了。」

  朱翊鈞一時無言,過了一會才輕輕一嘆,道:「你先去睡吧,朕剛喝了藥,有些發熱,過會兒再來。」

  鄭貴妃不疑有他,淺淺的施了一禮,轉身退了出去。朱翊鈞目送她離去,眼中的光芒變得更加深邃。

  劉平方才一直靜靜地站在一旁陰影中,此刻才走了出來。他的手中,也握著一枚小小的玉瓶,看模樣,居然與之前鄭貴妃手中裝著「西域奇藥」的玉瓶一模一樣。

  「皇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劉平輕聲說道,他的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絲堅定。

  朱翊鈞微微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痛苦。「朕只想知道,她究竟想要做什麼,想要……做到哪一步。」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劉平沉默了片刻,然後緩緩地道:「奴婢多方打聽,此物名曰『烏香』,一些富貴人家偶有使用,確非毒物,也曾入藥,只不過……」

  「不過什麼?」朱翊鈞問道。

  「不過,京華工匠學堂醫學系在編纂醫典之時,將其列為『成癮性致幻毒藥』,而且據說是元輔堅持寫入的,為此元輔還與醫學院部分教授發生過嚴重爭執。」

  朱翊鈞詫異道:「是麼?可務實並不通醫術啊,他怎會在醫藥之事上與醫師們爭執,還強行按他的意思編纂醫書?」

  劉平搖頭道:「此事雖然離奇,但奴婢確實沒有查出什麼前因後果,倘使皇爺想要了解其中關竅,恐怕還需宣召元輔,親自相詢。」

  朱翊鈞想了想,搖頭道:「眼下他正病著,且先放一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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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頓了一頓,又似乎有些不甘心,道:「成癮也好,致幻也罷,似乎也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魏晉南北朝時有名『寒食散』者,乃彼時名士之所鍾愛,似乎也有類似功效。

  及至唐時,藥王孫思邈言:『遇此方,即須焚之,勿久留也』,於是漸趨失傳。莫非務實將此『烏香』視為寒食散之類,因而力主其為毒物?」

  這題看來有些超綱,劉平苦笑道:「奴婢才學不及元輔萬一,元輔所慮者,奴婢實不能查。」

  朱翊鈞一想也是,點了點頭,又道:「讓你草擬的手諭,可曾寫好?」

  劉平立刻從袖中摸出一道明黃小本,打開遞給皇帝,道:「已經擬好,請皇爺過目。」

  朱翊鈞拿過來看了幾眼,便放在案上,又用自己之前鄭貴妃進門時拿在手上把玩的私章在這手諭上用了印,然後遞還給劉平,吩咐道:「以你的身份,想必宵禁城禁也都是禁不住的,既如此,你今夜就辛苦點,去送到那兒吧。」

  劉平接過手諭一看,落款處已經多了「萬世歷久」四個陽刻朱字。他輕輕吹了吹,這才小心翼翼合上,回復道:「皇爺放心,奴婢這就去送,一定親自送到……他手上。」

  朱翊鈞又問:「那裡守衛森嚴,你如何進去?還有,此事不可為外人所知,你要如何隱匿?」

  劉平壓低聲音道:「奴婢已經想過了……奴婢會以元輔所遣的名義上門,想必他不敢不出來見奴婢這一面,也不敢讓其他人知曉。」

  朱翊鈞沉默了一下,擺手道:「那好,你先退下吧。記住了,這兩日頗為要緊,莫要輕忽。」

  「奴婢斷不敢有絲毫慢待,請皇爺放心。」劉平說罷,見皇帝不再回答,於是緩緩退出了正殿。

  風雪依舊,紫禁城的夜,變得更加深沉。在這場風雪之中,四九城內外的每個人都在為了自己的目的而忙碌著,卻不知道,誰能達成自己的目的?——

  PS:這章字數好像少了點,但內容確實就這麼多,我若湊足4K,勢必畫蛇添足,就這樣吧。另祝各位書友新年快樂,2025年萬事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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