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悶的牛角號聲又一次響起,這一次,塔克烏魯聽得很清楚,是從村子外面傳來的。周圍各家各戶的大門紛紛作響,每個人家裡,都有人開門探出半個身子來,朝著村口張望著,或者在門口目送著額魯烏泰額真老爺往村口趕去。
塔克烏魯在門口看到鄰居都跟著往外跑,於是也急急忙忙的跑出了門,當他趕到村口的時候,額魯烏泰額真老爺,已經穿好了衣衫甲領,就在村口的大路上站著。
其他一些人,也陸陸續續的出現在村口,在額魯烏泰額真老爺身前站好。這些村民的身上臉上,大多帶著些舊傷,或者就是塔克烏魯這樣的十六歲以下,稚氣未脫的半大小子。
塔克烏魯轉眼看到村里比較有錢有地位的舒蘭泰爾大叔就站在旁邊不遠的地方,便湊了過去,低聲問道:「舒蘭泰爾叔叔,又吹號了,咱們村是不是要出去了?」
舒蘭泰爾是個老白巴牙喇(步兵),身體粗壯如同山中的虎豹,黝黑的臉上頸子上,布滿了或細小或粗大的傷痕,右邊耳朵甚至都缺了半塊,看起來甚是嚇人。
而這些,都是舒蘭泰爾大叔在戰場上留下的,是他英雄的光輝事跡的象徵,每一道傷疤,都足可以讓他吹噓上好一陣子,並引來旁人陣陣嘖嘆之聲。
而在這些傷疤,更是為舒蘭泰爾家換來了數百畝良田,十幾個包衣奴才,近二十名尼堪女奴!對於塔克烏魯來說,能用這樣一身的傷疤,換來自家在村子裡人人羨慕的崇高地位和享用不盡的萬貫家財,也值了!
聽了塔克烏魯的話,舒蘭泰爾咧嘴笑了笑,說道:「出去是肯定要出去的,就是不知道搶誰了,那高麗和察哈爾,自己都窮得揭不開鍋了,也沒什麼好搶的,出去一次,說不定連馬料都不夠。」
聽了舒蘭泰爾的話,塔克烏魯不由得微微愣了一下,旋即便兩眼放光,低聲問道:「那會不會去搶西邊?」
舒蘭泰爾斜眼瞧了塔克烏魯一眼,輕笑著說道:「怎麼,想去西邊了?塔克家的小子,你今年才十五歲吧,想上戰場,還是等明年吧!」
聽了舒蘭泰爾的話,塔克烏魯頓時氣得臉紅脖子粗,梗著脖子,就想要再反駁幾句舒蘭泰爾,大路上卻突然又傳來了一陣清脆的馬蹄聲。
一名紅甲巴牙喇(騎兵)騎馬疾馳了過來,背上的三角令旗,被坐下駿馬奔馳帶起來的氣流,吹得獵獵作響。
所有人全都停止了交頭接耳,用好奇的眼神,注視著紅甲巴牙喇。
紅甲巴牙喇縱馬疾馳到額魯烏泰額真老爺面前,勒住戰馬,坐下戰馬人立而起。馬蹄還沒落地,那名紅甲巴牙喇便已經大聲傳令道:「到吉魯泰甲喇大人門下聽令!」
說完,那名紅甲巴牙喇便又縱馬往下一個墩堡疾馳而去,自始至終,甚至連一丁點的停留都沒有!
得到命令後,額魯烏泰額真老爺,旋即便又騎上馬,往萬年台甲喇額真大人住的城堡疾馳而去。
剩下的人,聚集在村口,又七嘴八舌的討論了起來,討論是去搶漠北蒙古,還是高麗,又或者是去搶大明。
甚至還有人開始吹噓起自己之前打的的那些仗,搶過的那些東西,女人、珍寶,殺過的人,等等等等,聚在一起,就像是在嘮嗑一樣,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緊張感。
塔克烏魯支著耳朵在一旁聽著,心裡卻不由得如同有隻貓在那抓撓著一樣,聽得心痒痒的,恨不得自己也能快些長大,也好快些上到戰場,多殺幾個人,多搶些糧食、金錢,還有女人回來!
聽了半天,塔克烏魯這才又重新回了村子,剛到家門口,塔克烏魯便看見他的阿瑪塔克格亞,正由劉忠吾推著椅子,在門口觀望。
看到塔克烏魯回來,塔克格亞急忙問道:「去哪兒,定了沒有?」
塔克烏魯搖了搖頭,說道:「還不知道。」說著,彎下身子,跟劉忠吾一起,抬起椅子,又將塔克格亞給抬回了屋裡。
椅子上,塔克格亞微微皺了皺眉,說道:「月前才點了兵,這時節又點兵,仗肯定小不了,烏魯,這一次,說不定你能去了!」
塔克烏魯微微愣了一下,說道:「阿瑪,我還沒到十六,能選上嗎?」
「選不選得上,都得先準備著,實在不行,你再去求求額魯烏泰額真老爺,求他開恩,允了你去,這一次,咱們村,多半便是額魯烏泰額真老爺領兵了。」
說著,塔克格亞又問道:「烏魯,快去看看,還差些什麼東西不?」
塔克烏魯環視了一周,說道:「沒有甲冑……弓也不趁手,打獵的弓,太軟,射不遠,還有刀,阿瑪你用過的,豁了好幾個口子,還需要打磨……」
聽了塔克烏魯的話,塔克格亞不由得微微愣了一下,旋即說道:「沒時間打磨了,去找你舒蘭泰爾大叔,把那個尼堪女人帶上!」
塔克烏魯站著沒動,塔克格亞見狀,便又急聲催促道:「快些去,屋裡少個女人又算啥,只要你能上了戰場,去搶些東西回來,多的女人都有了!」
說著,略微停頓一下,塔克烏魯又說道:「換件好的甲衣回來,能換著弓刀,也換一套回來,要是舒蘭泰爾大叔不肯,就把劉忠吾也一起,拉去換了。」說著,還順手推了塔克烏魯一把。
塔克烏魯低著頭,走了出去,房門外,劉忠吾和那個尼堪女奴,正可憐巴巴的望著自己。
塔克烏魯沒敢抬頭去看劉忠吾和那個女奴,腳下微微停頓了一下,便徑直朝那個尼堪女奴走了過去,用繩子套在那女人身上,如同拉著牲口一樣,拉著出了家門。
阿瑪塔克格亞的腿腳不方便,身邊還需要人照料,若是連劉忠吾也一併拿去舒蘭泰爾大叔那換了衣甲,阿瑪可就真的只有餓斃家中一途了!
不一會兒,塔克烏魯便已經拉著那個尼堪女奴,到了舒蘭泰爾家中,舒蘭泰爾大叔還在村口跟其它村民吹噓他的豐功偉績,還沒回來,家中只有一個女真女子,是舒蘭泰爾大叔的女兒。
塔克烏魯牽著尼堪女奴,對女子說道:「朵蘭妹妹,阿瑪讓我把這女人帶過來,想跟舒蘭泰爾叔叔換身甲衣。」
朵蘭偏頭看了看塔克烏魯身後的女人,正順從的低著頭,一言不發,朵蘭走過去把她頭抬起來,捏開她的嘴巴,看了看牙齒,又在那女人身上亂摸一陣,然後搖了搖頭,說道:「烏魯哥哥,她太瘦了。」
「朵蘭妹妹,家裡就剩這個女人了,要不您去跟舒蘭泰爾叔叔說說?能換就換,若是不能,就當烏魯借好了,等烏魯上了戰場,搶得東西回來,任憑舒蘭泰爾叔叔挑選!」塔克烏魯急得快要哭出來了,急聲說道。
「烏魯哥哥,你別著急,朵蘭這就去叫阿瑪回來看看。」說罷,朵蘭就急急忙忙的跑出門,往村口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