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會上,朱由檢並沒有直接處置魏忠賢,也並沒有處置閹黨其他任何的黨羽,包括一直在家閉門待罪的兵部尚書崔呈秀。
在問了魏忠賢那句「錢生所言,是否屬實」這句十分的誅心,或者說來自靈魂的拷問之後,朱由檢直接便起身,離開了皇極殿。
直到朱由檢的身影在皇極殿的後殿中消失不見之後,小順子陳順忠才回過神來,急急忙忙的叫了一聲:「退朝!~」然後便帶著宮娥和其他小太監,追著朱由檢的身影,離開了皇極殿。
等到陳順忠帶著其他宮女和太監離開皇極殿的時候,皇極殿中其他文武大臣才慢慢回過神來,一些文武大臣還不玩了朝著朱由檢的背影,躬身行禮說道:「恭送皇上!~」
還有一些人,則用有些憐憫的眼神,望向了獨自跪在龍椅前面的地板上的一代權閹魏忠賢!
而那些攀附於魏忠賢的黨羽,則全都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只感覺一陣腿軟,幾乎連站都快要站不穩了,在殿上飛快地瞄了魏忠賢的背影一眼後,也急急忙忙的轉身,幾乎是逃跑一樣,逃出了皇極殿。
剛才在皇極殿上,那些閹黨黨羽,可真是有了一種末世降臨,大難臨頭的感覺呢!當時甚至有很多人覺得,那就是他們的末日!
而現在,那些人就感覺好像剛剛在鬼門關走了一圈一樣,有了一種逃出升天的感覺!
而在這種感覺的驅使下,他們甚至根本不敢在皇極殿中過多的停留,更不敢再跟魏忠賢有任何的牽連,自然更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上去跟魏忠賢說話了。
就連閹黨死忠的五虎五彪等人,在這個時候,都不敢上前跟魏忠賢說話呢,更何況其他那些原本就是牆頭草,兩邊倒的投機分子了!
不一會兒,整個大殿上就已經人去樓空了,只剩下魏忠賢一人,孤零零的跪倒在龍椅面前,不知怎麼的,魏忠賢的背影,竟然還給了人一種孤單孤獨的感覺,魏忠賢也好像一下子就變老了十歲似的,蒼老了許多,連背都駝了許多!
而魏忠賢現在的心境,也真的只能用眾叛親離和樹倒猢猻散來形容!皇帝當著滿朝文武大臣的面,讓內侍宣讀錢塘貢生錢嘉征的血書奏摺,十條大罪,字字如刀,錐心刺骨!
一字一句,就像是一把又一把的刀子一樣,狠狠地扎在魏忠賢的心口上,將他刺得片體鱗傷,體無完膚!
可以說,現在的魏忠賢,是最孤獨,最無望,最需要安慰的時候!
可是,五彪五虎十孩四十孫,那些在自己春風得意之時,圍繞在自己身邊,義父長義父短,甚至是爺爺祖宗,口巴巴的叫著,叫得一個比一個親熱,簡直比自己的親人還更似親人!
可這個時候呢,五彪五虎十孩四十孫,可還有一個人在自己身邊?沒有,一個都沒有!現在的他們,就像是躲避瘟疫一樣,在躲著自己,生怕再跟自己牽扯上任何的關係!
可是他們好像忘了,他們跟自己,其實是一條船上的人,而且自己還是這條船的掌舵,自己若是倒了霉,他們怎麼可能還有好果子吃?
只是,皇帝當著滿朝文武大臣的面,直接揭了自己的老底,說什麼『罄南山之竹,不足書其奸狀,決東海之波,難洗其罪惡』,將自己說成十惡不赦之徒,那些五彪五虎,十孩四十孫什麼的,哪還敢在這個時候,站出來,站到自己一邊啊?
魏忠賢其實也不怪他們,這也是人之常情嘛,牆倒眾人推,樹倒猢猻散,那些人因為自己的權勢,而巴結依附於自己,本就是為了攀上高枝,也好讓自己飛上枝頭變鳳凰。
現在,自己失勢了,被人視為饕餮國賊,那些人如同躲避瘟疫一樣躲避自己,自然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只是,道理都懂,魏忠賢也不想責怪任何人,只是這心裏面,終究還是有些不好受!
也不知在冰涼的地板上,跪了多久,偌大的一座皇極殿裡,就好像突然間變成了森羅閻王殿一樣,陰氣沉沉的。
大殿兩旁,文武班序之中,好像突然間又多了些人影幢幢似的,那是森羅閻王殿上的文武鬼差,還在桀桀桀桀的獰笑著,好像在嘲笑魏忠賢的無能一樣。
高高在上的龍椅上,也出現了一個龍袍閻羅王,似乎正在朝著魏忠賢大聲喝問道:「堂下所跪何人,因何而死,在陽間犯下何罪!」
恍惚間,龍椅上的閻羅王,好像又換了個面貌,變成了一個年紀輕輕,正在做著木工的龍袍皇帝,還似乎有些不勝其煩地對魏忠賢說道:「知道了,爾等自為之吧!」
那是魏忠賢趁著天啟皇帝在做木匠活的時候,稟奏軍國大事,天啟皇帝最愛說的一句話,而每次有了這句話之後,魏忠賢就可以為所欲為,由著自己的心意,處置軍國大事了。
然而,再次恍惚間,正在做著木匠活的木匠皇帝朱由校,卻突然間變得猙獰可怖起來,從龍椅上,朝著魏忠賢猛撲了過來,卡著魏忠賢的脖子,猙獰地吼叫道:「為什麼要害朕,為什麼要害朕!~」
「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魏忠賢掙扎著大聲吼叫道,從床榻上翻身坐了起來,床榻前,正在給魏忠賢蓋被子的一個粗使丫頭,頓時嚇了一跳,嚇得跪倒在了床榻前,連頭都不敢抬一下。
過了好一會兒,魏忠賢才稍微定了定神才,擦拭了一下額頭上的冷汗,揮了揮手,說道:「都出去吧。」
房間裡的幾個粗使丫鬟,全都如蒙大赦,躬著身子,退出了房間,最後一個丫鬟,還輕輕地將房門都給關了起來。
魏忠賢的住處,是紫禁城中的一處獨院,只不過這卻不是他一個人的住處,而是他和客氏兩人的住處。
嗯,準確的說,這處院落,其實是天啟皇帝朱由校賞賜給他的乳母,奉聖夫人客氏的!客氏與魏忠賢在宮中結為對食,就是做了一對假夫妻,這處院落就是朱由校賞賜給他們居住的地方。
只不過,魏忠賢雖然是閹人,那東西早就被割了,但奉聖夫人客氏,嫉妒心卻是極強的,雖然魏忠賢一切只能靠嘴靠手,可院中服侍的丫鬟,卻全都是些五大三粗,容顏粗鄙之輩。
嗯,稍微有點姿色的,幾乎都近不了魏忠賢的身!
在院外,魏忠賢是權傾朝野的魏公九千歲,但是在這處院落之中,魏忠賢卻只不過是客氏的裙下之臣!
魏忠賢能夠在宮中崛起,靠的是客氏,能夠成為魏公九千歲,靠的是天啟皇帝的信任,而天啟皇帝對他的信任,又來自於對奉聖夫人客氏的信任!
因此,在府中,魏忠賢對客氏幾乎是沒有任何地位可言的,一切都被客氏安排得滿滿當當的!
稍微定了定神,仔細的回想了一下,魏忠賢這才回想起,自己其實早就已經從皇極殿中回來了,剛才那一切,只不過是做了一個可怕的噩夢而已!
只是,在夢中,先皇竟然會怪罪於己,責問自己為何要害他,這還是第一次呢,以至於一想到這,魏忠賢便感覺心跳有些加快,有些惴惴不安的感覺!
一直以來,魏忠賢覺著,自己幾乎從來就沒有對不起過先皇,可是剛才那個夢,難道先皇泉下有知,真的在責怪自己?
就在魏忠賢胡思亂想的時候,房間門又被推了開來,魏忠賢瞧也沒瞧,便厲聲喝道:「不是讓你們都給老子滾出去嗎,還進來干……」
話還沒說完,一個軟綿綿的聲音,便傳進了魏忠賢的耳朵里:「怎麼了,生這麼大的氣,發這麼大的火?」
魏忠賢頓時就如同泄氣的皮球一樣,再沒有了任何的脾氣,並且還換上了一副討好的表情,起身向剛剛進門的那個半老徐娘,迎了上去,柔聲說道:「夫人,您怎麼來了?」
半老徐娘,自然就是奉聖夫人客氏了。客氏雖然已經年過半百,但卻依舊風韻猶存,而且保養得很好,白白嫩嫩的,皮膚就跟三十來歲的婦人一樣,而且還是熟透了的那種!
「我聽府里的丫鬟說,你一回來,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吃不喝的,有些擔心,就過來看看。」客氏柔聲細語地說道。
說著,略微停頓了一下,客氏才又問道:「可是在前朝受了什麼委屈?」
魏忠賢微微搖了搖頭,伸手拉著客氏的雙手,良久,才低聲說道:「夫人,皇上可能要對我們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