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主當陽,有敢言之士,萬死何辭焉!伏乞獨斷聖心,敕下法司,將魏賊忠賢,明正典刑,以雪天下之憤,以彰正始之法。」
御階之上,崇禎皇帝朱由檢身側,小順子陳順忠用尖銳的嗓音,朗聲讀道。他的聲音雖然不是很大,但是滿朝文武,卻全都聽得一清二楚!
而且,從陳順忠當著文武百官,眾人之面,朗讀錢塘監生錢嘉征的血書開始,整個皇極殿的大殿之上,便已經開始變得死一般的寂靜起來。
特別是那些依附、投靠於魏忠賢門下的閹黨黨羽,聽到小順子念的那魏賊十罪血書,全都聽得冷汗津津,雙腿顫顫,前胸後背,全都不由自主地出了一身的冷汗!
十條大罪,每一條單獨列出來,都足以將魏忠賢和閹黨其他黨羽,全都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關鍵是,錢嘉征在血書上所列舉的這十條大罪,還都不是空穴來風,而是言之鑿鑿,魏忠賢和他的黨羽,真真正正所犯下的罪孽!所差者,只是罪證而已!
而且,如果想要罪證的話,只要朱由檢派人下去調查一下,幾乎可以說,輕而易舉的,就能夠獲得無數條罪證,可以證明錢嘉征所言,並無任何虛妄!
別的不說,單單僅僅只是『並帝』一條,魏忠賢自號九千九百九十歲,這可是不爭的事實,算魏忠賢想要狡辯,都無從辯白!
何況其他那些威凌皇后,玩弄兵權,賣官鬻爵,冒領邊功,削減剋扣藩王俸祿等等,所有的罪責,幾乎任何一條,都是魏忠賢沒有任何辦法為自己辯解洗白的!
嗯,雖然,在削減剋扣藩封一事上,朱由檢並沒有覺得魏忠賢做得有什麼錯,現在大明朝的藩王體系,嗯,或者換句話說,就是大明朝的皇族,已經從太祖時候的幾十個人,發展壯大到了幾十萬人,而這幾十萬皇族之人,個個都有爵位俸祿,最低一級都是奉國中尉。
而且,明朝皇族爵位遞減到奉國中尉一級的時候,就不再遞減,也就是說,奉國中尉的子子孫孫,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奉國中尉!
而奉國中尉的上一級,輔國中尉,除了嫡子襲爵輔國中尉外,其他諸子,有一個算一個,同樣也是輔國中尉!
而實際上,這些輔國中尉和奉國中尉,從太祖皇帝,發展到現在,早就已經超過了五代六代了,跟皇族直系的血緣,可以說已經淡薄得幾近於無了!
然而就算是這樣,這些人數繁多的輔國中尉、奉國中尉,卻依然算作是大明皇族,從一出生,哪怕是最低一級的奉國中尉,按照太祖遺留下來的祖制,都能坐享兩百石的俸祿,單論俸祿,可是比七品官都還要高呢!
而且最主要的是,大明皇族的爵位,在遞減到奉國中尉之後,便不再降爵,這就導致大明皇族中的奉國中尉越來越多,越來越多,而且是呈現著數量級的增長的!
最開始在太祖朝的時候,大明皇族的第一代,都是王爵,不是親王便是郡王,而且人數也並不是很多,總共也不過十幾個王系旁支。
到了第二代的時候,親王王系諸子,除嫡子襲爵外,其餘的都得了個郡王的封號,郡王一下子就多出來了幾十位。
再下一代的時候,在親王郡王之外,又多出來了幾百甚至是上千的鎮國將軍和輔國將軍,鎮國將軍、輔國將軍之下,一下子就變得多出了上萬人的奉國將軍。
奉國將軍之後,便是輔國中尉、奉國中尉!
當然,這些輔國中尉、奉國中尉,又或者是奉國將軍,輔國將軍、鎮國將軍什麼的,太祖朱元璋,自然是沒有見到過的!
太祖立國之時,大明皇族初封的爵位,最低都是郡王一級,至於鎮國將軍、輔國將軍,不過是太祖為了子孫後代的發展,而建立的皇族封爵體系罷了!
只不過,大明太祖恐怕沒有學過指數,也沒有聽說過那個在象棋格子的第一個裡面放一粒麥子,第二個裡面放兩粒麥子,第三個裡面放四粒,依次類推,直到放滿每一個格子的故事。
因此,大明太祖並不知道,當大明皇族發展幾代後,到兩百多年後的今天,大明皇族已經發展到一個多麼可怕的數字了!
而且這個數字,還在不停地增長著,幾乎每一天,都會有幾個,幾十個,甚至是上百個新的『奉國中尉』的誕生!
而這些奉國中尉,從一出生,就有俸祿!
可以說,這數量龐大,而且還在不停地,不受限制地急速膨脹著發展壯大的皇族人數,已經成了壓在大明皇朝之上,最大最高的一座大山,這座大山,甚至幾乎要將整個大明皇朝都給壓垮了!
因此,削減藩封這件事,其實並沒有錯,如果再不對越來越龐大的大明藩王體系加以限制的話,就算是十幾年後,大明皇朝並沒有亡於內憂外患,恐怕也會被越來越龐大的宗親體系給壓垮了。
只是,削減藩封這件事,先皇兄天啟皇帝可以做,朱由檢可以做,甚至於朝中大臣都可以提議,提請削減藩封,可偏偏魏忠賢不能做!
魏忠賢是內官,是天子家奴,而大明宗親,就算血緣關係已經淡薄得幾近於無了,可他依然還是大明皇族,在魏忠賢這個家奴面前,還是主人家!
魏忠賢克減藩封,說得嚴重點,那就是以下凌上,以奴欺主!
因此,在錢嘉征,甚至是天下其他士子讀書人,甚至很多文官心中,魏忠賢克減藩封,就是一件十惡不赦的大罪,甚至將此事痛魏忠賢所犯下的其他大罪重罪,並列在了一起,成為了魏忠賢十大罪責之一!
陳順忠用尖銳甚至是稍顯稚嫩,但卻擲地有聲的語氣,一口氣將魏忠賢所犯下的『十大罪』朗讀完後,整個皇極殿中,都陷入到了一陣死一樣的沉寂之中。
甚至於就連魏忠賢,雖然在上殿之後,聽聞有國子監的貢生,上血書請求『誅國賊,正君側』的時候,魏忠賢就已經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
但是,在聽了陳順忠念的錢嘉征所列的『十大罪』之後,魏忠賢卻依然惴惴不安,驚出一身的冷汗來,跪在御階前,整個身子,甚至都有些輕微的打顫!
魏忠賢沒有讀過書,甚至可以說是大字不識,因此,對於讀書人,魏忠賢其實一直在心底里保持著一種既敬又畏的感覺。
一方面為了政爭,為了自己的權利,魏忠賢不得不極力打壓讀書人,特別是朝中那些來自於南邊的東林黨人!但另一方面,魏忠賢卻又在不停地拉攏北邊的那些讀書人!
內閣輔臣黃立極,便是一個最好的例子,此外如崔呈秀、吳淳夫、倪文煥、田爾耕、許顯純、楊寰等五虎五彪十孩四十孫等人,多半都是北方的讀書人。
所謂賊咬一口入骨三分,那些讀書人,引經據典掉書袋子的,魏忠賢有時候連聽都聽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麼,但每一回,卻都能將對方置之於死地,甚至於將對方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而魏忠賢卻根本連他手下那些北邊的讀書人,是怎麼做到這一點的,都不是很清楚!
以南方人居多的東林黨,前兩年盤踞在朝堂之上,對於魏忠賢的擅權之舉,可謂是意見頗多,甚至恨不得將魏忠賢一耙子打倒,打得永無翻身的可能才好!
後來,若不是魏忠賢費盡心思的巴結討好北邊的讀書人,又將錦衣衛牢牢的掌握在手中,說不定當時自己就已經被那些東林黨的書呆子們給打入十八層地獄了呢!
當然,掌權之後的魏忠賢,對東林黨人的打擊,也是不遺餘力的,或者說,那些北邊的讀書人,對南邊士子的打壓,同樣也是往死里下狠手的!
過了許久之後,朱由檢才又瞧著魏忠賢,淡淡地說道:「魏公公,錢生所言,是否……屬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