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濂也知道朱家起點低,沒發家之前,女人都是當男人用的,沒有那麼明顯的男女之防,便也沒再多說,只是讓朱四虎他們以後注意些。
「知縣來找七牛做什麼?」宋濂問道。
朱四虎大概講了下知縣的來意。
宋濂聽的是火冒三丈,也就是涵養好,不然他真要抽朱四虎幾個耳光了。
「我先前怎麼跟你說的?那耍猴兒老頭的事兒不宜多言,更別提跟一個知縣扯上關係了,你還讓朱七牛為他背書,你知道這裡面可能涉及到多少人多少事嗎?」瞪了朱四虎一眼,宋濂頗有些恨鐵不成鋼。
朱四虎卻覺得宋濂有些大驚小怪了:「不至於吧先生,我看知縣大人挺好相處的啊,咱們在他治下,只要跟他搞好關係了,以後七牛也能更混得開呀。之前若不是前任知縣推薦他去京城,朱家也沒有今時今日的榮光不是嗎?」
宋濂被朱四虎氣笑了,你們以為是萬三重成就了七牛?大錯特錯,早在我第一次去大河村時,太子就已經知道七牛了。
「榮光?我看你是得了筆錢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叫什麼了。我且問你,山東饑荒,可具體是哪個地方?當地官到底管沒管?若是人家管得好好的,只是這老頭被疏忽了,餓死了,卻因為朱七牛的信而上達天聽,惹得皇帝大怒,狠狠處罰那官員,人家官員是不是挺無辜的?」
「這……。」
「我再問你,若人家管的不好,欺上瞞下,則必然有一群人為他掩護,你們貿然把事情捅出去了,那些官員能不記恨你們?若皇帝把他們都殺了,他們的親朋好友、同年師門能不遷怒你們?人家一群官兒,想整你們還不容易?」
「這……。」
「我再問你,朝廷賑災自有章程,不少官員趁機上下其手,靠著賑災就能混的盆滿缽滿,而大明幅員遼闊,哪年沒有天災人禍?這事兒如果皇帝只是稍加過問,則那些官兒該貪還是貪,可如果因為七牛這封信而讓皇帝重視起來,那些官兒還能貪的了?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這個道理你不明白?」
朱四虎張了張嘴,卻是連半個字都說不出來,嚇得臉都白了,腿也打起了擺子。
原來這中間有這麼多彎彎繞繞啊!!!
宋濂下決心要一次把朱四虎的毛病給治好,免得將來拖累朱七牛,索性也不停止,繼續數落起來。
「你僅憑一個餓死的老頭就斷定有天災,僅憑一個知縣的話就讓七牛上書,萬一那天災其實並不大呢?」
「甚至說,萬一知縣是故意坑你們,誇大實情呢?搞不好就連你們見過的知縣都不是真的知縣,是別人假扮的呢?」
「你見過真的溧水知縣嗎?你知道人家姓甚名誰?剛才來的這個所謂知縣,有跟你講過他叫什麼,住在哪裡嗎?」
「這些還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不管天災與否,是否有人騙你們,皇帝都是七牛安全富貴與否的保障,可你倒好,七牛去京城住了幾天,你就以為皇帝對他另眼相看,拿皇家當你們家鄉下那些淳樸的親戚了?」
「還給皇帝上書,這種事情是那麼好做的嗎?就連人家皇帝的親兒子,在他面前還不都唯唯諾諾的?」
「我告訴你,君心似海,伴君如伴虎,皇帝一時高興了,能把你們捧到天上去,可他一不高興了,手一松,你們就得從天上摔下來。」
「這件事本來跟你們沒關的,你非要往上湊,且不說七牛信里寫的東西是真是假,你們會不會被人坑,就算一切都是真的,天災發生了,當地官員沒有處理好,你見的那個知縣也是真的,也沒什麼官員事後找你們算帳,看似你們是有功的,可單是朱七牛上書這件事,就夠讓皇帝懷疑的了。」
「他會不會覺得七牛被人收買,在為哪個官員背書,或是已經加入了某個官員麾下?」
「他會不會覺得七牛不好好讀書,整天想著鑽研些有的沒的?」
「他會不會覺得七牛在教他做事?」
「這一樁樁一件件,但凡哪裡有一絲可能的紕漏,你們整個朱家就跟那黃河兩岸的沙地似得,被水一衝,瞬間就連個影兒都留不下來!」
朱四虎嘴角抽了抽,心裡已經是害怕的不行。他想退後幾步,在台階上坐下,結果腿一軟,直接摔在了地上。
隨著宋濂越說越激動,趙蘭早就聽到聲音走了出來,把宋濂後面的話都給聽見了。
見狀,趙蘭有些心疼朱四虎,又有些氣不過他一點城府都沒。
黑著臉將他扶了起來,趙蘭道:「先生剛進門的時候,還叮囑過七牛君臣有別,我看啦,七牛未必記住了,但你肯定是忘記了。」
扶著朱四虎在台階上坐下,趙蘭轉身苦笑道:「先生,現在我們該怎麼辦?事情應該不會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吧?」
宋濂搖搖頭:「我也不清楚,但我希望以後這樣的事情不要再發生,官場漆黑如墨,遠沒有你們想的那麼簡單,我見多太多稀里糊塗就死掉的官員了。你們……唉,我也不指望你們能給七牛幫多大忙,但你們也別再給他添麻煩,好好做你們的生意就是,不要不知足。」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是,先生,我們記住了。」
朱七牛也有些被宋濂嚇到了,他之前怎麼都不會想到,看起來整天笑呵呵的先生,發起怒來居然這麼可怕,吹鬍子瞪眼的。
咬了咬牙,朱七牛鼓起勇氣問道:「先生,我再給皇爺寫封信,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講清楚,可以嗎?」
宋濂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誠實倒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轉身又回了書房,宋濂鋪開一張大紙,提起毛筆『唰唰唰』舞了一會兒,那位溧水新任知縣的畫像便栩栩如生的出現在了紙上。
將畫像遞給朱七牛,宋濂道:「這是那人的畫像,一起寄去給皇帝,至於到底怎麼跟皇帝說,你自己看著辦,我就不管了。」
「哦。」
走進書房,朱七牛也管不了那麼多,想不了那麼多了,提筆就開始給皇帝寫信。
——皇爺,七牛已經到溧水有幾天了,回家之後,我爹娘和二爺爺看到那麼多銀子,老高興了,轉過天我們家就買了房子,雖然這房子還是不大,都沒有太孫的寢宮大,但對於我們家來說已經很大了,我妹妹整天在院子裡跑來跑去的。
我爹娘說我們家的大房子是前店後屋,前面以後就用來賣臭豆腐了,買完房子,我們家還有一些錢,我娘說我爺爺很早之前就盼著買頭牛,所以就用多的錢買了三頭牛,我三個伯伯家一人一頭,我跟二爺爺回去送牛的時候,我爺爺都高興的哭了。
回到大河村後,我還去看了私塾的李先生,並把皇爺賜給我的墨條送了一根給他,把他給高興的喲,笑的跟村裡的李狗蛋似得。
李狗蛋以前是我的同窗,但他沒讀幾天書就退學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聽說他這段時間經常挨揍。
我還去看望了黃月英小姐姐,我跟她有幾個月沒見了,她還是那麼好看,嘿嘿。
對了,我爹還提議買兩頭驢,一頭送給我外婆,一頭留著自己用。
買牛那次加買驢這次,我都跟去了,我總覺得我娘好像把店家給坑了,用很少的錢買了很多的牛跟驢。
買完驢後,我們出門碰到了一隻猴兒,我娘跟我妹妹都想養它,然後它就被我們帶回家了。
宋先生給它取名金絲猴兒,它渾身金毛,喜歡揣手手,吃東西時不爭不搶,看起來憨憨的,我懷疑我如果打它一巴掌,它都不會還手。
聽牛馬行一個店家說,這個猴兒是一個耍猴兒人的,那個老頭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在餓死之前,他把這猴兒給放了,我爹猜測可能是那裡遭了天災,所以這老頭才逃難到了溧水縣。
可先生說這種事情很難說,讓我爹不要在外面亂說。
我們收養這猴兒沒過一會兒,有一個自稱是溧水知縣的人過來了,說山東有饑荒,這老頭兒就是山東來的,還說他死在了溧水縣,會連累知縣大人。
知縣讓我幫忙寫一封信給皇爺,免得罪名落在他身上,我爹直接答應了下來。
可事後先生得知了,把我爹給訓了一頓,巴拉巴拉說了一通,嚇得我爹腳都軟了。
我雖然沒太聽懂先生的話,但似乎我家可能因此惹上麻煩,我問先生那我該怎麼辦,把實情全都告訴皇爺可以嗎?
先生說誠實倒也不失為一個辦法,所以我就寫了這封信,如果哪裡寫的不好,皇爺請不要計較。
對了,這裡還有一副畫像,是先生畫的來我家的那個溧水知縣,他說有可能這個人是假冒的,故意坑我們家,我們也不可能拿著畫像去衙門找知縣比對,所以就一起寄給皇爺,請皇爺查一查。
前一封信是知縣寫好讓我抄的,很多地方我也不是太看得懂,這封信是我自己寫的,就容易多了,想到哪兒寫到哪兒。
現在我想寫的是,我很想你們,尤其想皇后和太孫,我想跟太孫一起玩兒了,還想皇后做的飯菜。
皇爺,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以前我們家都是我大伯母做飯的,我娘做的不多,因為她廚藝不太好,而皇后娘娘做的飯菜比我大伯母做的還好吃。
總之就是,我娘做的飯菜其實不太好吃,我每頓飯都沒法完全吃飽,有時候她做不擅長的菜時,更是難吃得很,搞得我都餓肚子了。
嗯……就寫到這兒吧,接下來我也不知道寫啥了。
哦,對了,這幾天我又抄寫了幾萬字的三國演義,就一起送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