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知縣要下跪,朱七牛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朱四虎連忙攙住了知縣:「不可啊大人,小兒怎受得起你這麼大禮數?」
「可是……。」
「大人你有什麼事,吩咐他去做就行了,我們作為你治下的百姓,為您做點事也是應該的,更何況這還關係到饑荒之事,決不能讓那些壞官兒濫竽……濫竽……額。」
知縣笑了笑:「濫竽充數,魚目混珠。」
朱四虎拍了下腦袋:「對對對,是這個詞,我沒讀過書,懂的不多,就這還是走街串巷賣臭豆腐時跟客人們學的,屬於現學現賣。」
知縣拍了拍朱四虎的肩膀:「你的學識雖然不高,但也有愛國愛民之心,正所謂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比起那些庸庸碌碌的官員,你還要更好哩。難怪你能養出朱七牛這樣的神童來,依本官看來,七牛能有今日的成就,你居功至偉。」
「大人太過獎了,我這就讓七牛幫你寫信。」朱四虎笑了笑,風吹日曬的黑臉有些泛紅。
知縣從袖子裡掏出一張紙,遞給了朱七牛:「我都已經寫好了,你再抄一遍就行,我會讓衙役把它送去京城,至於這信能不能送到皇上手裡,這……。」
朱七牛拍了拍胸脯:「大人不用擔心,只要信送去了,皇上自然會看見的,他曾說過,讓我有時間了就給他和皇后寫信。」
「那可太好了。」
朱七牛接過知縣遞來的紙,只見上面寫著——草民朱七牛伏服敬拜,問聖天子並皇后、太子、太子妃、太孫安。
草民蒙受皇恩,自應天回返,一路平安,以賞錢購置房屋,家中父母無不喜笑顏開,草民全家拜謝天恩。
草民又採買各家經典,日日研讀,手不釋卷,不敢有絲毫怠慢,唯恐負陛下殷殷期盼,諄諄教導。
一別多日,甚是想念,故而來信,一為問帝後安,二為闡述近況,三為為民請命。
草民尚未達總角之年,年幼識淺,所學所用尚不能通達,所學所想亦幼稚不堪,若有言辭不端,論述不明之處,還請陛下原諒。
草民近聞山東漲水,澤國千里,白骨荒於野,千里無雞鳴,百姓十不存一,四處流亡。
有來至溧水之人,以耍猴為生,手無餘錢,腹中飢餓,卻不受百姓蹉來之食,亦不肯走投官衙養濟,竟至活活餓死,此誠為天下百姓堅貞之楷模,懇請朝廷為其表彰,則天下百姓無不知其名,無不感其德,而後效仿之。
天下則必然大治,大明則必然遠超漢唐,後世人聞之,或曰:文景之治極好,卻不及洪武之治,文景二帝極好,卻不及我大明洪武大帝。
以上皆草民肺腑之言,萬望陛下納之。
草民心憂百姓,竟至書不成字,紙短情長,伏惟二聖及諸皇子皇孫珍重。
洪武十年八月二十八日。
朱七牛年紀雖小,好歹也看過許多遍三國演義,大體上還是能明白這紙上寫了什麼:「大人這是你寫的嗎?感覺不錯呀。」
知縣禮貌一笑:「本官不才,洪武三年的科舉只考了個同進士出身而已。」
「同進士出身?那是什麼意思?」朱七牛問道。
「科舉殿試之後,考中的考生會分作三甲,又叫三等,一甲進士由皇上欽點,共三名,文采最好的為狀元,其次者為榜眼,再次且……額……且相貌端正者為探花,二甲進士為第二等,數量或多或少,二甲頭名稱為傳臚,三甲進士的數量亦是或多或少,全看考生水準,到了這第三等考生,就只有同進士出身的功名了。」
「能在全國那麼多考生里考進前三等,這已經非常厲害了。」朱四虎在一旁有些羨慕的恭維道。
知縣笑著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讓朱七牛趕緊把書信抄一遍,免得生變。
朱四虎也在一旁催促起來,生怕饑荒中的災民得不到救助,更擔心知縣因此受牽連。
朱七牛『哦』了一聲,從小書包里拿出筆墨紙硯,伏案抄寫起來。
抄寫完畢後,知縣接過去,吹了吹,待墨跡稍干,迫不及待就告辭離去了。
「看來咱們皇爺在這些官員的心目中十分恐怖啊,不然知縣大人怎麼可能這麼害怕?真虧了七牛你能跟皇帝他們家人相處的這麼好,歸根結底,這還是你老子我長得好看,所以你才也長得這麼好看,得人喜歡。」朱四虎捏著下巴沉思了一會兒,隨即就變得笑臉盈盈。
朱七牛:→_→「爹,但凡我有一點長得像你,恐怕之前皇帝早就把我攆出宮了,你真是心裡沒點數啊。」
朱四虎:(??へ??╬)扎心了兒砸。
朱七牛:O(∩_∩)O哈哈~
朱四虎抬手就要給朱七牛一個完整的童年,讓他體會下李狗蛋的幸福生活,朱七牛往石桌下一縮,從另一個方向跑掉了。
父子兩追逐著來到二院,正趕上宋濂從書房出來。
「四虎,剛才是什麼人過來了?」宋濂微微皺眉。
朱四虎點點頭:「確實有人過來找七牛。」
「哦?什麼人?」
朱四虎有些得意的回答道:「是溧水知縣。」
宋濂的眉頭皺的更深了:「沒看錯的話,他是從後院出來的吧?真是胡鬧,你沒聽說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句話?從二院開始,女眷就不宜踏出了,何況是讓一個大男人進入內院?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朱四虎還真就不知道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說法。
對於男尊女卑什麼的,他也沒有太大意識。
畢竟朱象幹活雖然是一個好手,但動不動就愛說廢話,真遇到事兒了容易麻爪,反倒是朱趙氏,雖然是女人,但經常替家裡拿主意,朱四虎打小就習慣了。
後來兄弟四個陸續成親,二嫂大朱李氏干起活來比很多男人都快,無論是錘、扛、提、挑,全都不在話下。
朱四虎自己的媳婦兒趙蘭更不用說,要不是她,朱家絕對沒有如今的好光景。
因此,朱四虎壓根就沒有覺得女人就該當唯唯諾諾、對男人言聽計從的小女人,又怎會想到內院是女眷多的地方,不宜讓外男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