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懷瞥了一眼趙檀兒,告知道:「你們去府里玩,我出去一下。」
「好的!」
趙檀兒並非不通情理的女子,對於男人在外所做的事情,她從不過問過多。
從應天府至三清山,全程約五里之遙。
出了應天府,通往郊外的道路越發崎嶇難行。
馬蹄踏在雪地上,深一腳淺一腳。
「朱雄……嗯,你是應天本地人嗎?」
朱權隨口問道。
朱懷回應:「算是吧。」
朱權疑惑不解:「為什麼這麼說?」
對於朱權對他身世的探究,朱懷並不在意,畢竟作為朱棟的親哥哥,這種程度的詢問尚屬正常範圍。
「八歲之後,我就在應天跟隨一位雲遊道士生活。」
朱權愣了一下,緊接著追問:「那八歲之前呢?」
朱懷搖搖頭:「記不清了,忘記了。」
他自然不會將自己的真實經歷告訴朱權,從棺槨中復活的那段過往,目前除了老黃頭,無人知曉。
朱權不動神色地點點頭:「原來如此。」
原來這就是你不認識我的原因。
朱懷帶著一絲困惑看著他:「什麼原來如此?」
朱權擺擺手,笑著說:「沒什麼,對了,你還曾跟那位雲遊道士一起生活過?」
朱懷笑了笑:「也挺巧的,他原本也是三清山的道士,後來被逐出道門。」
「接下來的幾年,就是他在撫養我長大成人。」
朱權頗為感慨地說:「真是因果循環。」
沒想到我們小時候常在道觀玩耍,最終竟是道家之人把你養育成人。
朱權的話愈發讓人費解,朱懷聽得有些糊塗。
「寧王殿下預計何時前往大寧都司就藩?」
朱懷轉換話題問道。
朱權答道:「大概在明年春天,等到雪融化了,我可能就要啟程了。」
朱懷注視著他,同樣輕鬆地說道:「大寧都司作為抵禦北方異族的第一道防線,寧王身處要衝之地,地位極為關鍵,實屬不易啊。」
朱權笑道:「確實不易,尤其是我還有一個哥哥與我不遠,我想他應該會來找我『敘舊』。」
朱懷身體微微一僵:「哦。」
稍作停頓,他接著說:「那你準備如何應對這種情況?我聽說藩王之間相互勾結,絕非好事。」
朱權看向朱懷,笑容依舊:「我對你是支持的,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朱懷摸了摸頭:「不,我不是問你對我和趙檀兒婚事的看法,我是指你在北疆這樣的敏感地帶,會不會覺得不太方便?我明白,是我多嘴了。」
他認為寧王是在轉移話題,只是這個轉折略顯生硬。
寧王灑脫一笑,未做過多解釋。
兩人交談間皆暗藏機鋒,卻都沒有把話挑明,不多時已來到了三清山腳。
三清山雖不高,朱懷站在山腳之下,抬頭仰望這座山,內心涌動著諸多思緒。
當初收養自己的老道士名為普濟真人,乃是紫清道觀第三代弟子。
普濟真人每次來到三清山下,總會深情凝望,卻始終未曾再次登頂。
朱懷也曾試著詢問他為何會被逐出道門。
普濟真人只是淡然表示,當年自己年輕氣盛,在一場佛道辯論中敗給了烏思藏都司的一眾喇嘛大師。
他聲稱自己是自願請求被逐出師門的。
回憶起這些陳年舊事,朱懷不禁感到一陣唏噓。
現今的大明,佛道兩家本就保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
九年前,烏思藏都司派遣喇嘛來大明傳播大乘佛法,不僅壓倒了大明本土佛教,還繼續挑戰道教。
佛道本就不相融洽,而道教又主張無為而治,因此並未正面迎戰。
然而,當聽聞喇嘛們聲稱要用道教的經文向大明道派發起挑戰時,普濟真人按捺不住,背離了紫清道觀,毅然決然地單槍匹馬應對這群喇嘛。
至於結局如何,恐怕並不如意,否則普濟真人也不會離開紫清道觀。
「朱懷,你想什麼呢?」
旁邊的朱權看著他,滿懷期待地詢問:「是不是想起了什麼?這個地方讓你覺得熟悉嗎?」
朱懷搖搖頭,答道:「我想起了當年收留我的老道士,以及他的一些舊事。」
朱權立刻追問:「還有關於你自己身世的事嗎?」
朱懷再次搖頭:「這個倒沒有,我也不相信這類事情。」
朱權露出失望之色,輕嘆一聲:「那我們上山吧。」
三清山本非峻峰,只是此刻冰雪覆蓋,石階尤為濕滑。
四周的枯枝敗葉不時飄落幾片雪花。
寧王瞥了朱懷一眼,關切地說:「山路崎嶇,我扶你一把。」
寧王自小便研習武藝,如果說他在某一點上勝過朱雄煐,那便是他引以為豪的武力修為。
然而朱懷卻婉拒了,說:「不必了,我自己走就行。」
朱權固執地道:「山路難行,你萬一摔傷了,父皇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啊?」
朱懷驚訝地看著朱權:「不至於吧?洪武老爺子為何對你如此嚴厲?」
朱權長嘆一口氣,臉上帶著幾分羨慕又略帶苦澀的笑容,悠悠地說:「不是父皇對我嚴厲,而是他對您特別寵愛。」
朱懷更加困惑:「為什麼呢?我和洪武皇帝並不熟絡啊。」
朱權一時語塞。
你們倆都已經朝夕相處這麼長時間了,還能說不熟嗎?
父皇對您這位孫子的疼愛,遠超過任何一位皇子,即使是在大哥在世的時候,老爺子也沒有這般溺愛過他。
朱權無可奈何地道:「或許是因為您的功勞,讓老爺子看重您吧。」
朱懷恍然大悟。
無論是壽州的危機處理,還是驛站的改革舉措,每一件事都是關乎國家民生的大事,洪武皇帝雖然出身草莽,卻極為珍視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