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懷笑著反問:「那我得先問問您,您認為這件事是否屬於商業行為?」
朱元璋皺眉深思片刻,神色嚴肅地否認:「這怎麼能算作商業行為呢?哪有離家的孩子不想念父母的?再者說,即便普通百姓請人帶信至外地,也會贈予對方一些禮物。」
這樣的觀念不僅存在於朱元璋心中,而是普天下百姓以及達官貴族們的共識。
這怎能算作商業?
這恰恰是最受人喜愛的人際溫情。
回溯戰亂年代,一封家書往往需輾轉數十里甚至上百里的鄉親接力傳遞,只為向遠方家人報一聲平安。
試想,在這個時代,一封信件想要送達異地是多麼艱難的任務?
誰能不心存感激於那些替人傳遞書信的使者?
即使是敵人,面對這些民間信使,也往往不會輕易傷害,因為那會失去民心。
由此看來,如果這項政策得以實施,百姓將會多麼感激朱元璋?
為何朱元璋在看過朱懷的這篇策略文章後,內心久久不能平靜。
在他考量的不僅僅是金錢利益,更有更為深遠複雜的各種因素。
朱懷明白這一點後,接著說:「既然您認為這不是商業行為,那我們就有了方向。」
「至於如何實現開源,首先就需要對郵件和信函進行分類管理,比如以直隸地區為例,寄往雲南承宣布政使司的信函,儘管我並不清楚確切的距離,大約是四千多里路程吧?」
朱元璋隨口答道:「四千里左右。」
朱懷驚訝地看著他,顯然對朱元璋豐富的地理民俗知識頗為敬佩:「那我們暫且按照四千里計算,信函在送達目的地時,肯定需要某種憑證,我們可以稱之為『郵票』。」
「每一張郵票根據其對應里程的長短,折算出相應的價格,價格不必過高,幾分錢到十幾文錢皆可,即便是普通的農戶也能承受得起吧?」
朱元璋同意道:「確實不貴,大多數人都能接受。」
朱懷知道朱元璋最為體恤民眾疾苦,既然他認為這個價格合理,那必然是真的合理。
他接著分析:「這樣的話,這筆收入不就成了我們的開源資金了嗎?」
然而,朱元璋皺起了眉頭:「這麼微薄的收入,恐怕連人力、畜力和驛站運營的成本都不夠覆蓋。」
朱懷輕鬆一笑:「那我再問您,應天府的居民人數應該有數千萬吧?」
朱元璋沒好氣地責備道:「胡扯什麼呢!應天府才二百二十一萬戶,總共人口也就五六百萬,哪來的幾千萬?」
朱懷尷尬地笑了笑:「我只是打個比方。」
朱懷真心佩服朱元璋對全國各地情況的了如指掌。
他繼續分析:「那麼,即使只有這五六百萬人口,他們之間的書信往來需求又是何其龐大?僅以此為基礎,保守估計,單是一個應天府每月的收入豈不是能達到十萬兩白銀以上?」
「而應天府的情況只是一個縮影,若放大到整個大明各地,一旦驛站聯結成網,各地間互通信件,累積起來的收入豈不是相當可觀?」
「並且,驛站發出的信件,比如從應天到華亭,途經的鎮江、丹陽、蘇州等地都可以順路投遞,這樣不僅能增加收入,還能有效降低單位成本,您覺得是不是這樣?」
朱元璋聽著,臉上漸漸現出豁然開朗的表情,眼中閃爍著熱烈的光芒,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
朱懷摩挲著手,發現老者點頭贊同後,遂接話道:「自然,我可不是無緣無故寫下這些策劃,畢竟生意場上,談利益不丟人,所以,老大人若認為此法可行,若朝廷真有意推廣,那麼,我的那份回報,是不是……」
朱元璋愕然不已,「你莫不是想要從中分一杯羹?你要什麼?」
這筆錢最終還不是你的?
還不是我們大明朝的?
你是不是有點拎不清了?
朱元璋瞪著他,滿肚子氣卻又一時語塞,雖心中有責罵之意,卻礙於這小子尚未知曉他的真實身份,不便發作。
即便如此,面對這樣的國家大計,你難道連這點大局觀都沒有嗎?
居然還提錢?
朱元璋無比鬱悶,竟不知該如何回應。
此時,蔣璈抱著兩本書恰好走來。
朱元璋氣沖沖地對朱懷說:「這是記載大明各地風俗、地貌、財政、人口情況的大明實錄,你給我好好研讀,記熟於心!」
言罷,他憤然揮袖,做出離開的姿態。
「哎,那老爺子,關於錢的事……」
話音未落,朱元璋險些因趔趄而跌倒,幸得蔣璈眼疾手快將其扶住。
他狠狠地轉過身,憤怒地盯著朱懷:「你!真是讓人無語!」
「哼!」
朱元璋甩袖而去,滿臉傲嬌。
朱元璋離開了,步履蹣跚,在冰天雪地中接連晃了幾下,顯然是被這個年輕人氣得夠嗆。
朱懷摸了摸頭,望著老者那充滿失望的背影陷入深思。
我哪裡說錯了嗎?
不是您自己曾說過朝廷不會與民間爭奪利益嗎?
我苦思冥想了一整夜,才構思出驛站快遞的方案,只是想從中獲取一些微薄利潤,這應該不算過分吧?
為何發這麼大的火?
即使這件事鬧到朱元璋那裡,我朱懷也有理可據!
想免費享用嗎?
沒門!
朱懷也憋了一肚子氣。
他順手翻開老者贈送的兩本書,一本叫做《欽定直隸均平志》,另一本則是《洪武會計總覽》。
這兩部均為史館珍藏的政治史料,堪稱當時最為詳盡的洪武初年政治經濟狀況反映。
簡直就是無價之寶。
通過它們,人們能夠直觀深入地了解到洪武朝的所有脈絡。
就像剛才朱懷與朱元璋討論時,很多關於各地人口和距離的問題,他都答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