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靄籠罩冷冽河水與月下沙洲,夜泊秦淮河邊近酒館人家。
劉三吾身為文人墨客,原計劃於烏衣巷酒館宴請賓客,最終卻移至華美的遊船上舉行。
即便酒樓內的雅間,亦難免喧囂嘈雜。
而畫舫則迥然不同,畫舫者,乃是在秦淮河上悠遊的巨大船隻。
單是租用一艘畫舫便需花費三錠白銀,足見劉三吾對此番邀請朱懷之事極為看重。
艄公輕搖小船,朱懷與劉三吾並立船首,沉浸於秦淮河的夜色之中。
不久,船隻便靠近了一艘燈火輝煌的大型畫舫。
朱懷率先登上畫舫,並伸出手協助劉三吾登船。
劉三吾感激不盡,連連致謝:「感謝朱公子援手。」
朱懷淡然一笑回應:「劉夫子不必客氣。」
二樓的精緻閣樓之上,一群文人學者已早早匯聚於此,靜待劉三吾的到來。
黃子澄眼神中透出幾分莊重,示意身邊的幾位翰林院學士要注意禮儀。
畢竟,能提出《道德經》學術見解之人,必然是讓人敬仰且尊崇的存在。
這是他們這些文人士大夫的一種自我標識。
初次相見,無論怎樣,都應在對方心中留下良好印象,務必周全禮數。
周圍的翰林院學士們紛紛點頭稱是,身體挺直,端正落座。
主賓席與陪席已然空置出來。
陪席自然屬於劉三吾,今日是他發起這場宴請,陪席自然非他莫屬。
而主賓席,則在眾人充滿敬意的目光之下留空,顯然那是為那位提出《道德經》學說的大儒所準備的。
甚至孔訥這樣的孔門代表人物,都心甘情願在另一側陪席謙恭就坐。
「孔夫子,您猜這位大儒究竟是何許人也?老朽思索一天,仍未料到大明竟有這般卓爾不凡的前輩。」
在劉三吾抵達之前,幾位文人已經開始討論起來。
孔訥沉吟片刻,緩緩說道:「我曾聽說蘇州府徐先生曾隱居治學,會不會是他呢?」
黃子澄微微點頭,卻又搖頭道:「徐先生現年已屆七十高齡,讓他長途跋涉至直隸,實為不便之舉。」
「聽劉夫子言語中的意思,似乎這位大儒此刻就在直隸應天府。」
黃子澄分析完,眾人紛紛表示贊同。
「兩位夫子無須過多揣測,待劉夫子駕臨,一切自會揭曉。」
今日在場的,或是翰林院學士,或是國子監官員,無一不是經過寒窗苦讀,通過科舉選拔而出。
並且,要進入翰林院任職,還需在科舉高中之後,從一甲進士中再次選拔優秀者參加考試。
因此,翰林院在明朝時期,堪稱儒生中地位最高之處。
儘管如此,他們並未因自身地位崇高而表現出絲毫傲慢。
他們都清楚,如今這部學說已在各地流傳開來,那麼撰寫這部學說的人,極有可能如同孔訥一般,引領大明儒家的發展。
對於這樣一位難得一見的大儒,他們無不渴望與其結交,對其自身裨益無窮!
交談間,畫舫已被悄然推開。
眾人迅速起身,回頭望去。
然而緊接著,所有人都愣住了,甚至表情都變得僵硬。
只見劉三吾親自作揖,恭請朱懷先行入內。
待朱懷負手步入,見到室內這群大儒時,他也頗感意外。
「你?」
黃子澄吞咽了一下口水,猶豫了一下才向劉三吾道:「劉夫子,今日宴會乃是一件極為莊重的事情,恐怕不宜邀請無關之人前來參加吧?」
孔訥站在旁邊,同樣驚愕不已,但他並未開口。
片刻之後,孔訥似有所悟,鬍鬚微微顫抖。
難道那部《道德經》,又出自他手不成?
對於朱懷,孔訥不敢妄自尊大,也不敢過於放肆。
不僅是孔訥,翰林院這群人也仿佛如刺蝟般緊張,見到朱懷,個個僵硬無比。
劉文善如何喪命,儘管他們尚未得到確切消息,但在每個人的心中,都已有了各自的判斷。
只因一句指責朱懷上樑不正下樑歪,就被朱元璋下令處決!
對於是否這個緣由,他們並無定論,然而除此之外,他們找不出劉文善遇害的其他可能性!
劉三吾困惑地看向黃子澄,問道:「何謂無關之人?」
旁人都不敢招惹朱懷,但黃子澄卻無所畏懼!
他正義凜然地指向朱懷,質問道:「此人豈非正是無關之人乎?」
劉三吾略感驚訝,隨即微笑著向黃子澄解釋:「黃夫子誤會了,對《道德經》的研習與闡述,實乃朱郎君所為。」
黃子澄陷入長久的沉默後,才勉強擠出話語:「劉夫子休得戲言。」
朱懷看到黃子澄這般模樣,也懶得多費口舌,徑直走向主位落座。
他指向孔訥等翰林院中的一眾儒生,命令道:「諸位都坐下,站立無禮。」
剎那間,眾人竟然整齊劃一地遵命坐下。
黃子澄瞠目結舌,心中暗忖:
這群虛偽的士人,表面君子,實則佞臣!他們是否失去了理智?怎會如此畏縮?別人讓坐就坐?文人士子的骨氣何在?
劉三吾再次向黃子澄強調:「黃夫子勿疑,朱郎君確實對《道德經》進行了匯集註解。」
黃子澄滿臉驚愕,仿佛遭遇晴天霹靂。
他內心震動不已,難以置信:一個商人之子,竟能註解《道德經》?他識字讀書嗎?難道這其中與劉三吾有何不可告人的交易?
此刻,氣氛極為微妙尷尬。
唯有黃子澄等一群大儒,沉浸在無法接受的現實中。
而朱懷卻泰然自若,毫無尷尬之意。
席間佳肴豐富,有醉蟹、烤蝦、燉魚、燒雞等各種珍饈美饌。
「諸位,請用。」
朱懷舉筷,悠然自得地享用起來。
其他人則食不知味,內心極難接納這一現實。
在此之前,他們已在心中設想無數可能,甚至將蘇州府那位七旬大儒徐先生也納入猜想之內。
在他們看來,能夠深入詮釋聖賢學問者,必是飽經滄桑、洞察世間真理的曠世大儒。
然而朱懷是什麼人?
分明是個乳臭未乾的少年罷了!
孔訥等人儘管心存疑惑,卻都不敢表露,無人願意因言語不慎而觸怒朱懷。
黃子澄試圖通過眼神示意孔訥,但孔訥卻視而不見,只顧低頭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