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玉此舉之迅速,令在場眾人猝不及防!
然而他們更加困惑於藍玉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你藍玉剛剛才打了勝仗,為大明立下了赫赫戰功,亦未虐待戰俘或侮辱蒙古王室嬪妃。
此刻又是為何要負荊請罪?
眾人面面相覷,而御史台的人卻感到了一種不祥預兆,原本腹中的話語,在此刻也難以輕易說出。
朱元璋淡然看著藍玉,笑問:「朕還未論功行賞,你倒是搶先請罪,怎麼了?有何罪過要說?」
藍玉滿臉痛悔之色,誠懇地道:「微臣世代蒙受皇恩,位居高位,上未能體貼聖心,下未能嚴加約束家中的豪奴。」
「致使微臣家中的管事,借勢囂張,欺壓良善,以微臣名義在地方侵占土地,胡作非為。」
「微臣雖不知情,但也有失察之責。」
「此次,微臣清查出侵吞的田地達千頃、收取的糧租高達七千石,願盡數上繳朝廷,不敢私存!」
此言一出,原本蓄勢待發的都察院御史們瞬間瞠目結舌!
藍玉怎會在這樣的時刻主動坦白這些罪行?
這明明是他們預先策劃用來彈劾藍玉的罪狀啊!
藍玉話音剛落,東莞伯何榮與潁國公馮勝等人立刻隨之跪倒:「臣等同樣存在與藍將軍類似的問題,懇請皇上降罪!」
滿朝文武震驚不已!
這是一個武將能夠想出的策略?
此舉背後必然有高人在指點!
站立在奉天殿中的百官,哪個不清楚藍玉這些人犯下的過錯?
他們並非不想彈劾藍玉,只是等待合適的時機,畢竟朱元璋是否會對他們動手尚不確定!
在藍玉真正出事之際,他們手中的證據就是晉升官職的利器!
朱元璋為何不斷教導朱懷如何駕馭群臣?
只因官員們各有各的面孔,他害怕朱懷難以掌控大局。
大殿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朱元璋沉靜地看著地上跪拜的一眾勛貴,他們皆是來自淮西的武將,都是跟隨他打江山的舊部。
他們所做的那些事情,朱元璋心中如明鏡一般清晰,只是當下並未打算對他們動手。
連年來的殺戮已讓他感到疲倦。
許久之後,朱元璋輕輕嘆了口氣。
「你們都是出身貧苦人家的孩子,也隨朕南征北戰多年。」
「朕明白你們受過貧窮之苦,所以這些年朕給予你們田產、人口、金銀以及權勢,未曾虧待你們。」
「但你們做了什麼,朕心裡清楚得很,朕還沒糊塗!」
語氣一轉,朱元璋意味深長地道:「姑且看在那位『佛』的面上,暫且相信你們真心悔過吧。」
旁人或許不明所以,誤以為朱元璋心生慈悲,但藍玉等人豈能不知這位「佛」所指何人?
除了朱懷,還有誰能令朱元璋心軟?
「藍玉,此次功勳就此作廢吧,你可有不滿?」
藍玉伏地叩首:「微臣知罪,不敢有絲毫怨言,謝皇上寬宏大量!」
一旁的都察院御史此刻面面相覷,一時啞口無言。
朱元璋看向都察院的御史們,問道:「你們是不是還有什麼要說?」
幾位御史如魚刺卡喉,紛紛搖頭否認。
「既然如此,退朝!」
朱元璋自龍椅起身。
「臣等恭送皇上!」
離開皇宮後,藍玉等人彼此對視,心中懸著的大石終於落下。
儘管此次付出了不少代價,但他們此刻卻倍感輕鬆。
藍玉眯著眼睛,看著空中飄舞的雪花,突然露出笑容。
「我那外甥孫還真是有點手段!」
常茂也隨之笑起來,笑過後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心中猛然一震。
他愣愣地看著藍玉:「這麼說來,我們私下接觸外甥的事情,皇上其實早就心知肚明?」
這句話說出,藍玉也驚愕不已。
天下之事,果然沒有能瞞得過朱元璋的!
正如他在朝堂上所說,他的眼睛還未瞎,仍舊洞察一切!
「這是好事!」
藍玉眯眼說道,「這也意味著皇上不再追究我們的那些舊帳了。」
眾人豁然開朗:「沒錯!確實是喜事啊!」
藍玉豪爽大笑,「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去請那小子喝一杯!」
常茂焦急萬分:「那我……」
藍玉瞥了他一眼,沒等他開口便道:「不行!」
藍玉豈會不知常茂心中所想?
既然外甥如此出色,並且皇上也已默許,常茂顯然是打算公開認親了。
常茂困惑不解:「為何?都已經到了這個份上,為何還要遮遮掩掩?」
藍玉的眼神深沉無比,他堅定地說:「除非皇上親自揭開,否則誰也不能搶在他之前行動。」
「畢竟皇上有他自己的計劃,萬一真擾亂了皇上的布局,你就說你有幾顆腦袋夠砍的吧。」
在藍玉一番鏗鏘有力的話語之後,常茂略顯沉思。
「明白了。」
藍玉拍了拍常茂的肩頭:「走吧,去烏衣巷酒家喊那小子再來喝一場!中午沒盡興,晚上咱們好好喝個痛快!」
「我去!」
常升未待他人表態,就已興致勃勃地離去了。
午後,雪花飄得更大了些。
朱懷身披大氅,在庭院中觀雪,菜園邊的幾株梅花傲立於寒冬之中,美艷絕倫,猶如雪中的紅梅綻放。
朱懷並不確定藍玉等人是否能真正聽進自己的勸告。
此前藍玉率軍出征前,他曾告誡過藍玉,那時藍玉還能聽從,畢竟戰場上的欲望易於控制。
但現在,要藍玉實實在在地割肉獻給朱元璋,即便他自己願意,其他的武將們又如何?
他們願意接受嗎?
正當朱懷思索之際,馬三保匆匆趕來稟報:「爺,鄭國公常升前來求見。」
馬三保越發覺得自家爺如今威望日增,找上門來的人物,個個都是響噹噹的角色!
朱懷心中暗自疑惑,「我這就去看看!」
他打著傘來到門外迎候常升。
「拜見……」
「嘿!」
常升熱情地握住朱懷的手掌,「走,烏衣巷酒家,我們哥幾個請你喝酒。」
朱懷聞言,感到有些困惑。
常升滿臉暖意地笑了,眼神中流露出幾分寵溺:「你替我們這些老傢伙費了不少心,我們可不是不懂感激的人。」
朱懷一聽,頓時面露喜色:「這麼說,事情解決了?」
「沒錯,解決了,走吧!」
兩人雖然對話含蓄,但彼此都清楚對方的意思。
朱懷鬆了一口氣,如此便好。
「去給鄭國公拿把傘。」
他對馬三保吩咐道。
常升卻大大咧咧地奪過朱懷手中的油紙傘:「一把傘夠我們倆用了,走!」
朱懷無奈苦笑,「那好吧!」
他比常升高出半個頭,於是主動接過傘柄:「哪有長輩給晚輩打傘的道理。」
常升豪爽地笑道:「還是咱的孩子通情達理!」
東宮。
朱允炆母子正在等待,目光痴痴地望向皇宮奉天殿的方向。
然而,他們等了許久,那邊始終毫無動靜。
「娘,是不是出了什麼變故?」
朱允炆抿著嘴唇問母親。
呂氏額頭上已滲出汗珠,倘若朱元璋真的對那些人的罪行置若罔聞,那就意味著朱懷在朱元璋心中的地位已凌駕一切之上!
她強作微笑,安慰朱允炆道:「不會有變故的,都察院那邊有能力處理此事……絕對有能力!」
「或許,此刻藍玉等人已被扣押在皇宮了。」
朱允炆滿懷期待地問:「真的會這樣嗎?」
呂氏肯定地點點頭:「一定會的!」
就在這對母子等待之時,有人送來了一封信。
呂氏趕緊拆開信件,細細閱讀,臉色逐漸變得緊張。
朱允炆焦急地詢問:「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