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氏的臉頰有些僵硬,緊握信件的手也不禁微微顫抖起來。
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看著滿臉驚惶的朱允炆說:「都察院那邊沒能成功。」
朱允炆原本白皙的臉龐也漸漸變得僵硬,「為什麼呢?」
呂氏看到朱允炆的樣子,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面帶微笑道:「藍玉似乎突然醒悟過來,搶先一步到都察院承認錯誤,以功抵過。」
「什麼?」
朱允炆一時之間難以置信。
藍玉會主動認錯嗎?
這些出身貧寒的淮西武將們,已經積累了大量田產財富,想讓他們自願吐出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麼,一定是有人在背後幫助他們!
難道是大哥嗎?
呂氏輕輕搖頭:「孩子,別擔心,雖然他們這次僥倖逃脫懲罰,但在老爺子還未確立儲君之前,我們還有許多許多的機會!」
「藍玉這些武將,早晚都會惹出是非,我們不必急於一時,只需靜待時機!」
朱允炆默默地點點頭:「好。」
烏衣巷內的酒肆。
重回舊地,朱懷心中湧起難以言表的情感。
記憶中,上次同樣是在此地,同一雅間,占城國的大公主胡青璇曾透露自己身孕在身,不便食葷腥。
「小兄弟,你笑什麼?」
常升見朱懷傻笑著,頗感困惑。
朱懷迅速回應:「啊,想起了些陳年舊事,沒什麼。」
常升怪異地問:「你小子生活閱歷挺豐富啊,跟女人有關?」
朱懷羞澀地笑笑。
雅間內坐滿了中午剛見過的人,朱懷對此並無陌生感。
「來,讓我們舉杯,向我們的小英雄致敬。」
在某種意義上,朱懷點醒了這些武將,深入思考的話,可以說朱懷間接救了他們的性命。
他們對朱懷表達感激之情,實屬正常。
此刻,一群身材魁梧的大漢,個個昂首挺胸,手中緊握酒杯,目光炯炯地聚焦在朱懷身上。
儘管眾多目光匯聚,朱懷並未感到絲毫不適。
「孩子,我酒量能飲一斤,與你喝,拼它三斤!」
藍玉豪爽的話語引來一片叫好之聲。
朱懷愣愣地看著藍玉,看著這一眾激動不已的武將。
許多人雖已鬢髮斑白,但在那裡一站,仍流露出傲視天下群雄的氣概。
他們僅僅是大明開國將領中的一部分,在邊疆,在各地,還活躍著眾多傑出的大明將領。
這些戰績累累的將軍,構成了大明敢於遠征塞外、鐵騎踏破胡地的自信,也是守護大明疆土、最為堅實的基石。
他們注視著朱懷,而朱懷亦毫無畏懼地回望他們,內心波瀾起伏!
中午時分,朱懷心事重重。
而此刻,心境已然不同。
此刻,純粹是對大明這些將領的欽佩,對他們捍衛華夏大地、恢復漢人江山的敬意!
潛移默化間,朱懷所展現的氣度和思考的高度已被朱元璋所影響,仿佛看待任何事情,都自然而然地站在一個決策者的角度審視。
若是一個平民、書生或士紳,他們斷然不會萌生如此高的思想境界!
朱懷整了整衣袍,徐徐舉起酒杯,眼神逐一掃過那些武將,舉杯,行禮!
「應該是晚輩我向各位前輩敬酒。」
「各位皆是大明的擎天柱石,為了這片土地能夠驅逐異族,恢復我漢家河山!」
「各位皆是大明的重臣宿將,立下了赫赫戰功,卻只能低調行事!」
「各位皆是大明的英雄豪傑,未來的日子裡,仍需各位負重前行!」
「晚輩酒量不過二兩,今日願與諸位捨命暢飲!」
話音落下,全場寂靜!
這裡的人都曾是出生入死的大明將軍,這類豪言壯語,他們平日裡難以說出。
言辭運用的藝術,朱懷在此刻發揮得淋漓盡致,尤其是最後那兩個擲地有聲的「捨命」二字,直擊眾人的內心深處。
眾人皆是地位顯赫之人,聽慣了各種客套虛假的言辭,此刻卻被朱懷的一席話深深打動。
「好!」
「痛快!」
「真是說到咱心坎上了!喝!」
「不醉不歸!」
雅間內,因朱懷的言語,氣氛推向高潮!觥籌交錯,燭光搖曳!
屋外雪花悄然飄落,酒至酣處,人易感燥熱。
不知何人打開了窗戶,一股清冽的寒風穿堂而入。
秦淮河上,數艘華美的畫舫悠然前行,畫舫上的燈火搖曳不定,幾位讀書人站在船頭,正與鶯鶯燕燕的女子談笑自若。
朱懷觸景生情。
「峰巒疊嶂之外更有高樓,湖畔歌舞何時方休?」
「北方西域戰火連綿不斷,這些讀書人卻依舊沉溺於享樂之中,唉,這便是大明的讀書人!」
那聲嘆息中飽含無盡的鄙夷。
雅間內的大多為粗糙直爽之人,聞聽此言,皆放聲大笑。
藍玉尤為狂放:「就靠他們,大明早就完了!」
「一群廢物!」
東莞伯面露微哂。
「一堆垃圾!」
常茂也跟著大笑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隔壁房間忽然傳來一聲厲喝,「汝怎敢輕視我等儒生?」
雅間的門被推開,三四位老夫子滿臉怒容地步入其中。
朱懷頓時酒醒了幾分,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言語確實有些過分。
他立刻拱手施禮,歉聲道:「夫子們請原諒,小子酒後失言,並無輕視讀書人的本意。」
那位鬚眉皓白的學究領袖,滿臉怒容地瞪著朱懷,厲聲道:「你這是借酒放肆?你骨子裡明明就是瞧不起讀書人!」
「年紀輕輕,德行如此低劣,難道你以為大明的讀書人儘是宋代的無為之流?」
「乳臭未乾的小子,竟也膽敢詆毀讀書人,這般狂傲不羈,你有何顏面立足於世?」
朱懷急切辯解:「我並非一派胡言亂語之人。」
藍玉不動聲色地拉過朱懷,將他護在身後。
「嘿,我當時誰?原來是衍聖公啊?」
藍玉嗤笑一聲,你罵我沒事,畢竟我是個粗獷之人,但你若欺負我的外甥孫,那就另當別論了!
「你這老頭兒,已近風燭殘年,跟個孩子較勁做什麼?」
「孩子說錯了話?下面那些讀書人是什麼好貨色?我們在邊疆捨生忘死,他們在溫柔鄉里醉生夢死?」
「孩子說的話何錯之有?」
藍玉斥責完畢,常茂也衝出來,手指直指衍聖公孔夫子大聲辱罵:「你這傢伙真是亂嚼舌根!」
「我家孩子有沒有向你道歉?你得理不饒人是吧?再者,你到底占不占理?」
「你當初不是還依附元朝嗎?你孔家聖人的顏面都被你敗光了!現在還好意思出來蹦躂?」
這是常升的聲音。
朱懷面露尷尬之色。
看著這一群言語粗鄙、戰鬥力驚人的將領,朱懷一時啞口無言。
哎呀!這麼輕易樹敵真的好嗎?
這群人至於反應如此激烈嗎?
對方究竟是誰我還沒搞明白呢。
朱懷雖不認識對方,但藍玉等人卻認得。
孔訥,表字言伯,乃孔門第五十六代傳人,於明洪武十七年繼承衍聖公之位,位列正一品,居朝廷百官之首,當然,這只是個榮譽頭銜。
孔訥的鬍鬚因憤怒而顫抖,嘴唇抽搐不止,身邊的幾位老夫子同樣義憤填膺!
然而,在面對藍玉這群粗魯武夫的夾槍帶棒的侮辱時,他們幾乎沒有機會反擊!
你要跟他們講道理,這群人口中儘是污言穢語。
這可如何是好?
真是應了那句「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
一群夫子惡狠狠地盯著藍玉,又怨恨地瞥了眼藏在藍玉背後的朱懷。
他們的面容表情,已被深深記住——「粗鄙不堪之徒!」
孔訥冷哼一聲,憤然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