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擺渡船下來,渡客們行色匆匆,匯入一條條小徑,轉眼皆行跡杳然。
周遭已經暝色蒼茫,鄉村曠野寂寥,白天看來頗多野趣,夜來人跡漸少,王才多看了話本,心中難免浮現離奇的神鬼之說,幸虧是倆人同行壯了壯膽,談談說說,過了一片漁火疏林,前方出現了村落。
恰有一位老婆婆在田地里趕鴨子回棚,王才便去問了個訊:「老婆婆,這裡可是茉花莊?蔣家住在哪裡?」
老婆婆望了望二人,見他倆衣飾潔淨,人物齊整,不像是壞人,笑道:「兩位客官,這裡朝南過迎春橋,就是蔣相公祠,再往巷子裡走幾步就到了。」
王才告了謝,倆人依言往南走,果然有一條單孔石拱橋,過橋後高高的圍牆圍著,轉了一小圈,出現了黑森森的大門,大約這就是老婆婆說的蔣相公祠。
「月亭哥家的祖上這麼闊啊。」王才發出驚嘆。
王恆也是意想不到:「所以,他才能想學武藝就學武藝,想去唱曲就唱曲。」
蔣相公祠往裡,抬頭瞧見燈籠火燭的微光,朝著光亮走去,一所大宅院映入眼帘。
倆人相視一笑,料想月亭的宅子就是這裡了。
王才上去扣門,很快就有個老僕應門出來,老僕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露出會意的笑容,施禮道:「尊客是太倉王氏兄弟吧?」
王恆上前一步道:「正是,老人家想必是月亭哥的奶公。」
奶公躬身請他們進門,道:「大爺念叨了許久,算一算辰光,這幾日也該到了。」
剛剛進入中庭,月亭聞音已經迎了出來,年輕朋友久別重逢,心中無比喜悅。
月亭吩咐廚子趕出一桌好菜,放在天井裡桂花樹下,著名的四腮鱸魚要大清早去縣城買,今天是吃不到了。
大家一起喝了幾盞桂花白酒,絮叨絮叨別後離情。
小才將他們去蘇州紫陽書院上學,又遇到了一系列故事,繪聲繪色說了說,月亭聽得津津有味。
王恆說小才現在寫話本了,這些故事都讓他寫在話本里,讓大家給他品品,月亭連道了不起,誇得小才都臉紅了。
不知不覺,酒水飲得薄熏,月亭的奶媽宋嬸來回話客廂已經收拾好,請貴客去安置。
王恆與王才一大清早趕路至今,也有些疲乏,便留些話兒明日再敘。
客廂在第三進北房,極其寬敞氣派,家具器什都是有年頭的好木料。
宋嬸收拾得很經心,臥具都是新漿洗的,發出太陽的香味,床頭熏好了蚊香。
酣然一覺直到天光大亮,月亭來喊二人起床,三人便上外面的飯館去吃早飯。
原來這茉花莊極大,店鋪林立,攤販眾多,不比外間的大鎮遜色,景色又很優美,頗有好幾處可看可玩。
三人便結伴今日觀鳥台玩鷺鷥,明日初陽台看日出,又在市集中廝混,品評李家的芡實糕,高家的醬骨頭,日子過得好不瀟灑。
轉眼三日已過,明日正是八月十二,月亭請王恆與王才同他一起去吳江葉家送大盤。
隔日把要送的禮物都鎖在偏房裡,王才一見,不覺心驚,回到客廂房,與王恆嘀咕道:「大盤的禮金竟高達五百兩紋銀,二十件金銀首飾,前兒小盤已經出了八十兩,六件金銀首飾,這分湖葉家,也太獅子大開口了。」
王恆也有此意:「還有棉布、絲綢二十匹,我記得辰玉大兄聘馮氏嫂嫂的時候,也沒有這許多聘禮。」
倆人閒扯幾句,各自鼾聲大作。
次日東方泛白即起,月亭雇的三條小船已經停在蔣家大宅後的水橋邊上。
送大盤的聘禮,都是值錢的物事,三人便分坐了三條船。
三條船從茉花莊的河浜里搖到吳淞江,再朝南往吳江行去。
王恆那條船的船家倒是很健談,他在水道上吃飯的,各色人等見得多,知道王恆這樣的年輕書生愛山水,一路上便說說地名掌故,王恆聽得津津有味。
船行了一個多時辰,到了雲間與吳江交界處,船家說這是一個叫黿盪的湖泊,一汪碧水,遠處點點菸樹,盪邊處處都是蘆花,景致好極了。
船家忽然道:「前不久吳江發生一樁奇案,知縣衙門到現在還沒有告破,作案現場就是在黿盪。」
那日在擺渡船上聽說書先生講甚麼吳江奇案,王恆只道是說書先生放噱頭,竟然真有奇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