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情報,那種想要事後諸葛亮、事後誇耀自己的念頭頓時被打壓了回去。
他們面面相覷,神情各異,心裡不由得暗自揣測起來:
前些日子才剛剛經歷過一場大挫敗,如今瓦剌人再次襲來,莫非敵人當真有那麼強悍不成?
此時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所有人都被突如其來的消息給鎮住了,連平時最健談之人也陷入了沉默之中。
好一會兒,還是由著那位看似從容但實際上卻頗顯狼狽的陳瑛率先打破了這尷尬至極的沉默氛圍,「呃,哈哈……伯爺您真是會開玩笑啊。」
說著時還不忘擠出幾絲不太自然的笑容,以此來掩飾自己心底深處那股子莫名的慌亂。
「咱們這些人不過是一介書生罷了,論起舞刀弄槍來,那可真是班門弄斧。
如果真的讓咱們上陣殺敵的話,恐怕不但不能幫忙,反而會拖累前線的戰士們呢!剛才所說的一切都只不過是酒桌上隨口開的玩笑而已,請各位大人千萬不要往心裡去,權當沒聽過便好了。」
他的話雖然表面上是在自我解嘲,但其實在場的人都能聽出其中隱含著的那份苦澀以及無奈。
畢竟在這動盪不安的時代背景下,每個人都有自己無法言說的壓力和煩惱,尤其是對於這些雖身居高位但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化人士來說,這種無力感往往比普通人更加深刻。
雖然他是內閣次輔的兒子,身份顯赫,但如今文官和武官之間還未形成像明朝中後期那樣鮮明的等級對比。
那時,即便是一個小小的七品御史,也可以肆無忌憚地指著一個三品將軍的鼻子大肆斥責,完全不在乎對方的地位。
但在當下,即便是像陳循這樣的權臣,面對像張輔這樣的高級武將時,說話都需小心翼翼、客客氣氣,不敢輕易表現出不敬。
原本朝中的許多文官們都寄希望於這次在宣府發生的戰役能夠給予那些驕傲自滿的武官們一個沉重打擊,使他們在朝廷上的地位得以降低,進而讓文官勢力得以進一步增強。
然而,誰都沒有料到的是,在這緊要關頭,一個名叫李承影的年輕人突然嶄露頭角,憑藉自己的卓越才能和英勇表現,生生地把即將變成慘敗的局面硬是扭轉了過來,不僅守住了邊境的安全,更為國家贏得了三十年來未曾有過的一場輝煌勝利。
這場戰鬥後,無論是剛剛踏上求學之路的年輕人,還是早已步入仕途多年的資深官員,如果想要前往軍隊服役,並期望能從中獲得特殊照顧的話,那只能是一場美夢了。
尤其是對於像陳瑛這樣沒有真才實學卻又背景複雜的文官之子來說,到了戰場上幾乎就等於送死,根本無法存活多久。
李承影目光銳利,言語之中帶著幾分譏諷:
「哦?諸位剛才不是還在那裡豪言壯語,恨不能像班超那樣手握寶劍鎮守北疆嗎?怎麼轉眼間就變成了這個模樣?」
他的語氣雖平靜,卻讓人感到一股壓力與鋒芒。
徐永寧這時徹底明白了,李承影就是設了一個局,故意讓這幾個自詡才華橫溢的才子落入陷阱。
根本就沒有所謂的瓦剌犯邊之事!他瞥了一眼那些原本意氣風發、如今卻面露驚恐的人,心中湧起一股鄙視之情。
的確如李承影所說,他們之前還在高談闊論,擺出一副慷慨激昂的樣子,但一旦遇到真正需要勇氣與擔當的時刻,這群人的表現竟如鵪鶉一般瑟縮不已,這種反差實在是既滑稽又讓人無奈。
「哈哈哈哈……」李承影爽朗而肆無忌憚地笑聲充滿了整個空間,「在下不過是為了調節一下氣氛,所以開個小玩笑而已,諸位不必過於當真。」
他的語氣輕鬆自如,仿佛剛才所發生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場茶餘飯後的談資,根本不值得大動肝火或過分在意。
然而聽到這裡,陳瑛等人才終於意識到自己從頭到尾都被耍得團團轉。
一時間,他們感到前所未有的尷尬與羞憤交錯心頭,甚至有衝動想直接衝上前去掐住李承影那看似漫不經心但實際上藏著深意的脖子……
「但是說句心裡話,」不待任何人做出反應,李承影繼續冷冷道,「我真心覺得你們實在是太過軟弱無力了。
整天把《詩》《書》掛在嘴邊,可當國家大事降臨時,居然比不上女子們半點膽識和擔當。
不要急著辯解什麼,因為我所說的一切皆為事實。」
這番話像一把鋒利的刀刃,直直插進了每一個聽眾脆弱的心房深處,令現場氛圍變得愈發凝重且壓抑起來。
別的地方我不敢說,但你若去宣府大同看看,便會明白那裡的人們有多麼堅韌。
在那些偏遠之地,你們眼中如草芥一般的村婦們卻擁有著難以置信的勇氣和力量。
若是邊境有事,她們會毫不猶豫地拿起菜刀、扁擔甚至木盆衝到前線,與敵人拼死搏鬥。
無論是面對敵人的刀劍還是寒冷的風雪,她們都毫不畏懼,堅定地守護家園。
而你們呢!整天在溫暖舒適的房間裡,做著風花雪月的詩詞,自以為高人一等,鄙視那些辛勤耕作的平民百姓。
仿佛只有你們才能創作出傳世之作,其實不過是在紙上談兵罷了。
既然你們喜歡吟詩作對,老子再送你們一首諷刺意味十足的詩。
「國公恕罪,李某突感身體不適,先行告辭了。」
李承影說完,對著徐永寧一拱手,禮貌而又不失威嚴。
然後他轉身離開,腳步輕盈而從容,就像一場華麗的謝幕。
只是這一次出門時,他還拉上了一個看似不起眼的小廝,顯然是為了某種不為人知的目的。
第二天,京城的各個角落都在熱議著李承影留下的兩首詩。
不論是在繁華喧囂的朝堂之上,還是在寧靜樸素的市井小巷裡,人們都津津樂道地談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