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3章 心在人不在

  自從張周離開濱海城之後,寧彤就要重新適應一個人的生活。

  每天按部就班一樣,去做自己的事情,既要去打理戲樓、酒肆等生意,還要隨時留意行宮那邊的情況,畢竟賢妃在這邊養胎,她作為好姐妹,雖然最近不被允許去探望,但卻有照顧的職責。

  另外就是……她還想給人治病。

  當然給賢妃治病是不被允許的,因為張周有言在先,下次再跟皇后起了衝突,能不能保住命就兩說。

  再加上她現在已進了張府的門,所代表的就是張周,沒法再跟以前那樣隨心所以,想幹嘛幹嘛。

  即便如此,她還是想當個大夫,因為先前在京師當神醫,處處被人推崇,甚至是敬仰,那是她最有成就感的時候,也讓她最為充實,以至於回想起來,似乎那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但現在……沒人有病給他治,好在謝遷生病,給了她一點施展所長的機會,她在治病上也是有一定天分的,加上張周的指點,讓她對於一個人身體和病情的了解,已遠超這時代普通的大夫,讓她可以對症下藥,很快讓謝遷的病情好轉。

  如此一來,她好似又迷茫了,醫生就在這擺著,可病患卻不常有,就算是有,也沒人需要讓他去治。

  「夫人,這是過去兩個月的帳冊,有部份的開銷還沒列出來,要等一個月之後,算大帳時才會列出。戲樓和酒肆等場所,每年都是盈利中的,但因為經營的時間不長,還看不到太大的收穫,東家每次回來時,都會對這些地方進行修繕,花費的銀錢也不少。」

  寧彤此時相當於一個「主母」,雖然她並不能完全負責城中張周生意的帳目,但因為她畢竟也算是進了張周的門,很多事是要拿給她看的。

  而眼前跟她匯報事情的,就是張周麾下一名很厲害的會計師,也就是黃趙氏。

  聽著眼前女子的匯報,寧彤先想到的,是這個女人跟張周是什麼關係,心中會產生一點妒忌和防備的心理,但等她想到了張周,想到了二人的夫妻關係,她不由便心猿意馬了。

  她以為自己能繼續過平淡的生活,畢竟從跟朱鳳成婚,再到後來自己小姑獨處,都是一個人過的,好像現在跟以往也沒什麼不同。

  但最大的區別就是,她已經真正為人婦,打開了某些墨盒,再讓她去守著靈台清明,當個不過問人間事,甚至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女豪俠,似乎就沒那麼容易了。

  寧彤這幾天本來都還覺得挺好,只是想到張周時,內心會有一些異樣的情緒。

  但在見到黃趙氏之後,有些事似乎如決堤一般,在她心中升騰,已經沒法去阻攔,尤其當想到張周時,那感覺讓她更不好,幾次想把腦子裡所想的東西拋空,但顯然沒那麼容易。

  黃趙氏可沒寧彤那麼多心思,只是在進行她的例行匯報,等她說到戲樓具體開銷時。

  寧彤終於打斷她的話,問道:「那戲樓,看起來布置已經很華麗,為什麼還要拿出大筆的銀錢來修繕?如此豈不是入不敷出?」

  黃趙氏聞言,這才認真道:「開銷是很大,先前東家也不會隨便跟下面的人交待這是為何。不過按照收入和開銷來計算的話,應該是不會有虧的,畢竟戲樓那麼多客人,還是很受歡迎的。」

  寧彤道:「你為什麼每次都要提收入和開銷,我聽著很不習慣。」

  在這種事上,黃趙氏也很無奈。

  我就是個職業經理人,替你們家打理生意的,甚至你們怎麼經營我也管不著,我只負責記錄帳目和核算帳目,我不跟你說數字,跟你說什麼?

  還有,你們家到底要怎麼經營那戲樓,我這能管得著嗎?

  「你是哪年生的?」寧彤問道。

  黃趙氏瞪大眼看著寧彤,不知道寧彤哪根筋不對,突然問出這問題來,以至於她都不知該如何回答。

  「多少歲了?」寧彤道。

  黃趙氏道:「二十七。」

  寧彤點頭道:「居然比我還年長兩歲,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黃趙氏顯然不想跟寧彤談及自己的過往,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記憶,明明也曾是個衣食無憂的少奶奶,而現在卻要自己出來做事,那感覺還是很不好的。

  但在寧彤的追問之下,黃趙氏還是大概提到了曾經永平府那場案子,以及那場案子所受到的牽連。

  「為什麼會有這種事?你們本也是無辜的。」寧彤聽到黃趙氏談及以往,反而是有些同情,大概是覺得,地方官紳是受到欺壓了。

  黃趙氏道:「朝廷在永平府開礦,地方上很多人反對,後來就是發生搶礦的事,地方上鬧得很不愉快。再後來,涉及到很多土地的事,朝廷和地方上都有衝突,再後來,錦衣衛出面之後,事就平息下來,再那之後,永平府地面就很太平,未再發生事情。」

  寧彤道:「這算不是算與民爭利呢?」

  「啊?」

  黃趙氏聽了,嚇得要命。

  自古民不與官爭,雖然地方官紳也不算是民,但他們還是爭了,結果就是朝廷靠更強力的彈壓,再加上朝中無人為他們發聲,結果就是地方官紳慘敗,然後永平府就消停了,隨後張周在這裡推進一切事情,都很順利。

  也正是建立在這種背景之下,濱海城才得以建立。

  不然的話,光是地方上扯皮和周旋,以及一些人出來搗亂,還有朝堂上的道德利益之爭,就會讓這件事推進不下去。

  現在張周府上的一個女眷,居然好像很支持地方官紳一樣,在替他們發聲,這讓黃趙氏聽了之後,既覺得震驚,又覺得感動。

  寧彤道:「大家族的事,怎就落到你頭上了?」

  黃趙氏面色略顯淒哀,這兩年她已經不再讓自己去想以前的事,現在突然再想起來,還是覺得很委屈:「本來是不用受到牽扯的,但因奴家乃趙氏一門,夫家怕惹了麻煩,再加上夫家想爭奪後續的利益,就將我趕出門,歸了娘家,跟隨娘家一起被發配落罪。」

  「還有這種人?」寧彤聽了,更生氣。

  本來她還覺得黃趙氏有姿色,心中產生一些妒忌或是異樣的情緒,聽到這裡,她的正義心爆棚,似是想替黃趙氏做主,「你就沒跟家裡抗爭嗎?出嫁從夫,哪怕是家裡有事,豈能讓你受到牽累?」

  黃趙氏搖搖頭道:「沒辦法,在當時的境況下,落罪幾乎人家,包括娘家人,都是這麼被趕出來的。他們怕生事,不敢再與我們有牽扯……再後來,奴家經過遴選,到女校進行學習,再然後……就被安排了如此的差事。」

  寧彤點點頭道:「那你家裡人呢?你的弟弟妹妹,還有他們的家眷,現在都在何處?」

  黃趙氏道:「基本都在這座城裡吧,只是分散於各處,大多數都不得相見。奴家因為做事有成效,才被允許家眷往身邊遷移,如今散工時能見到他們,已經很好了。」

  「是啊,有家人在身邊,總算是能感受到一些親情,如此說來,他也不是完全不講情面的。」寧彤感慨著。

  她口中的「他」,自然就是張周了。

  黃趙氏道:「夫人,您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顯然黃趙氏也不是一般的市井女子,她也很好奇,寧彤是個怎樣的出身,怎麼就突然成為張周的身邊人?還有就是她……是如何做到以二十多歲的年紀,為張周所納,並成為張周的外宅。

  這在她看來,也是很好奇的事。

  「我也差不多吧,錦衣衛把我送到這裡來的。」寧彤道。

  「那夫人,也是戴罪之身嗎?」黃趙氏問道。

  「嗯。」寧彤說到這裡,也有些無奈,畢竟她的罪,更多是自找的,而且她得罪的可不是什么小人物,而是皇后和那群太醫。

  寧彤看到黃趙氏那同病相憐的眼神,笑了笑道:「我跟你還是不一樣的,等以後,我會說給你聽。」

  這會其實寧彤也不好意思說,自己本來是那位牛逼轟轟的安邊侯的正妻,且過得是完全無憂無慮的日子,只是在夫妻感情方面有些非同一般,是自己非要找一些新鮮的生活,才淪落至此。

  「戲樓開銷那麼大,我想,那個人是想自己進去看戲的時候,更舒服一點,是不是他在這座城的時候,天天跑那去?」寧彤道。

  黃趙氏琢磨了一下,才知道「那個人」是她仰望都不及的張周。

  「是。」黃趙氏道,「東家經常去那。」

  「他就是喜歡自在,看起來節省,但有銀子不花也不是他,這幾年也沒見他剩下什麼銀子,要麼都給了朝廷,要麼就去建了城,再或是花在戲樓上,想想也是,他在京師時,不也是沒事就跑到戲樓,成天有一群戲子圍著他嗎?」

  說到這裡,寧彤心裡還有些不舒服。

  就好像,她的身份和地位,甚至不如戲樓里唱戲的,至少那些女子還能經常見到人,而她則要在這座城裡獨守空閨。

  「不用再說了,你所擅長的事,你來做吧。」

  寧彤見黃趙氏還要繼續談帳目上的事情,她擺擺手道,「我只是想知道,這座城裡更多的事,我來得時間比較短,沒真正見識到這座城的崛起,這裡好是好,但就覺得跟囚籠一般。」

  黃趙氏道:「東家之前曾有吩咐,說是給您準備車駕,您隨時都可以離開城池,可以到周圍去走走。」

  「他越是這樣,我越是不想出去。」寧彤道,「我想到京師去。」

  「那也可以。」黃趙氏道,「東家定期都會查閱這邊的帳目,要不夫人也可以隨車駕一起去。」

  「能嗎?」

  寧彤聽到這裡,突然內心還有些小波瀾。

  本來她跟張周說的,是自己能守得住這裡的清靜,誰知張周才走了一個月,對她來說就有點難以接受了。

  內心忍不住想要去找張周,或者是期盼張周能早些過來,但她內心又知道,張周可不是每次都能拿出幾個月的時間到濱海城來,畢竟張周如今身居高位,也脫不開身。

  黃趙氏道:「只要夫人吩咐一聲便好。」

  「那就準備一下吧。」寧彤臉上突然有了笑容,看黃趙氏的目光,也和緩了許多。

  在她看來,這是個知情識趣的女人,至少明白她內心所想,並給她解決一些明面上不太容易解決的問題。

  「是。」

  黃趙氏也沒覺得怎樣。

  因為去京師述職,那本來就是她的差事之一,張周對濱海城的控制可說是方方面面的,帳目上的事,張周從來都是親自查閱,並做好規劃。

  造一座城,最大的問題,還是來自於成本,因為這座城,近乎就是張周自己的後花園,是他靠自己賺錢所得所建立的,甚至還為這座城配套了港口和船隻,以及鐵路等運輸工具和載體。

  那是張周工業興國的最重要的基礎計劃。

  ……

  ……

  京城內。

  戲樓里,張周拿到了寧彤寫來的信件,得知了謝遷的具體狀況,也得知這個老頑固,身體大有好轉,最近就可以上工去做事。

  「先生,您還有什麼要吩咐的?這些人都替您給辦了。」旁邊坐著的是楊鵬,信還是他帶過來的。

  張周道:「楊公公,最近京城很太平,是這樣吧?」

  楊鵬想了想,點頭道:「開春之後,是沒什麼大事,朝中也都太平無事,您為何會有此問?」

  張周嘆口氣道:「我也在想,這種時候,我能做點什麼。」

  「您是想……讓這京師不太平?」楊鵬笑著問道。

  張周放下那封信,道:「謝閣老病情好轉,我們這算是給誰做的事?」

  楊鵬一時啞然。

  替謝遷治病這件事,皇帝也知曉,但大臣那邊不知道,等於說謝遷生病,對朝廷是保密的。

  現在病癒了,除了謝遷會記得恩情,似乎也沒旁人。

  但謝遷真就是那種知恩圖報之人?

  張周道:「最近,連西北和遼東的戰事都平靜了許多,百無聊賴,我都想再做點事,讓大明的軍力可以再提升一些。就是不知該從何處入手。」

  楊鵬陪笑道:「先生您高瞻遠矚,是旁人所不及的,您只管說,需要有相助的地方,東廠和錦衣衛定會相助。若是您要離開京師往西山或是濱海城去,東廠和錦衣衛也一定會護您周全。」(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