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9章 一樹梨花

  京師,太醫院內,陳寬坐在那,一手拎著茶碗,一手則按在椅子扶手上,那架式就好像隨時要打人。

  太醫劉文泰緊張兮兮道:「陳公公,有您在,還有辦不成的事情嗎?這讓下官不知該如何應對。」

  陳寬道:「皇后娘娘過問的案子,東廠那邊也將人給落罪發配,你這還有何不滿的?這事是你跟李璋搞出來的,咱家對此並不知情,咱家看你也是活擰了,竟不知背後的干係如何。」

  「這……這……」劉文泰一臉憋屈。

  不過是想打掉一個在宮裡治病的女官而已,哪有那麼多牽扯?

  陳寬這才將茶碗提起來,在嘴邊呷了一口,道:「人現在送去給蔡國公了,若是蔡國公不追究的話,那這件事就算是過去了,若是蔡國公要計較,只怕太醫院上下有一個算一個,都沒好日子過。」

  劉文泰道:「公公言重了,我等乃是為宮裡人治病,有時做的也是不可或缺之事。」

  陳寬冷笑道:「你以為自己多重要,但其實做的事不過寥寥,蔡國公要把你們都給辦了,想怎麼辦你們都是一句話的事。你們還真以為能靠醫術來作為你們的靠山?就問你,你會治痘瘡?還是說遇到貴人生病,你們能做到藥到病除?」

  「這……」劉文泰不知該如何應答。

  「要是你們真有本事,也不至於搞一些陰謀手段,別以為咱家不知,那位寧氏之女,就因為醫術出眾,你們便聯合京師周邊的藥材商人,以次充好,並以其犯下罪行,如今罪已經落實了,你們看似是心安了,但蔡國公眼睛裡可揉不得沙子。」陳寬臉上的狠辣神色,分明在說,你們這群人離死不遠了。

  劉文泰道:「都是謠傳。」

  陳寬道:「連咱家都知曉的事,東廠那邊會查得一清二楚,如今提督東廠的這位楊公公可不會給你們留任何情面,有事他也絕對是馬上知會蔡國公,你們一個個就等著被秋後算帳吧!以後不要再去見咱家,咱家不想理會你們這糟心事。」

  「公公,您要施以援手啊……」

  「咱家當初聽信李璋的鬼話,現在才知,那李璋也是個狼子野心之人,貪財還不辦事,難怪陛下要將他撤下來。話說這楊鵬雖然也不是什麼好鳥,但他辦事可是牢靠得很,現在咱家調遣不動他,連皇后都拿他沒辦法,他只聽陛下的,以及蔡國公的,你讓咱家如何?」

  「啊?」

  「你們太醫院的人,自以為是,最近可別遇到什麼貴人患上疑難雜症,不然一次就將你們打回原形!要是識趣,早早去給蔡國公寫信求饒,或許蔡國公還能放過你們!」

  「……」

  「若還執迷不悟,只怕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

  ……

  陳寬回到司禮監值房。

  韋彬上前打聽情況,當陳寬大致說明後,韋彬也感慨道:「太醫院本就是想打壓異己,卻不知這朝中人勢力都很雄厚,一個小小的女官,都可能是蔡國公的人。」

  陳寬道:「在事發之前,咱家便知曉。」

  韋彬好奇問道:「那您還幫他們?」

  陳寬有些氣惱道:「本以為蔡國公人不在京,事暗中處理了便可,卻未曾想那李璋也是個猶豫不決的小人,他把人給看押之後,卻遲遲不判,等楊鵬上位之後,這事由楊鵬牽扯出來,事就已無法收場。」

  韋彬問道:「事會不會牽累到咱這幾人身上?」

  「你何意?」陳寬瞪著韋彬道,「你是覺得,那蔡國公會為了一個小女人,跟司禮監中人交惡?就算他真有這心思,估計也要掂量一下吧?以咱家對他的了解,他做事喜歡息事寧人,朝中文臣與他過節那麼深,也沒見他主動出手過。」

  「不計較就好。」韋彬悻悻然。

  陳寬道:「你本就未牽扯其中,對此事何必如此關切?」

  韋彬笑道:「是為陳公公您考慮。」

  「那多謝你了。」陳寬冷聲道,「如今我們司禮監被壓得這麼狠,很難再翻身了,除非能……有什麼突發的事情,改變一切的格局。」

  韋彬問道:「能有何等事?」

  陳寬想了想,有些話他始終沒說出口。

  能改變格局的,大概只有皇帝駕崩、北方戰事出現重大偏差等等,沒一件是好事,陳寬自然也要為自己的前程著想,一邊想獲得權力,一邊卻又害怕重大的變故會給他帶來更大的改變。

  ……

  ……

  張周在安置了寧彤之後,先把戶籍給辦了,寧彤從官府籍貫上,進了他的府門,成為了他的妾侍。

  不過張周也沒有馬上把事都落實,至少讓寧彤先有一段時間可以適應,而安頓寧彤的事,張周也沒有讓身邊人去完成,更多是在本地找了丫鬟和婆子,讓寧彤在港口先安家落戶。

  正月二十五。

  這天是張鶴齡、張延齡、張永三人帶兵出征遼東的日子。

  張周與朱鳳親自送他們上船,看著船頭上志得意滿的張家兄弟,張周大概知道這對兄弟帶兵出征沒個好,但這畢竟是朱祐樘的意思。

  朱鳳卻好像跟張家兄弟很熟稔一般,老遠朝著他們揮手致意,那感覺就好像是送別自己的親人。

  「張兄,你說他們去了遼東,能打勝仗嗎?」朱鳳很認真問道。

  張周道:「你覺得你自己帶兵去,能打勝仗?」

  「不知道。」朱鳳道。

  「連你自己的事你都無法確定,你還來問我?」

  說到這裡,張周轉身往船塢的另一側走。

  朱鳳急忙追上去道:「船還沒出發,這就回去?」

  張周道:「再過幾天,鐵路就要正式奠基,都督府那邊已催促你早些回京。知節,你在這裡的安逸日子沒剩下幾天,趕緊收拾心情回京去。」

  「回去……」朱鳳顯得很為難。

  張周指了指不遠處新建的一片居民區道:「你看那邊。」

  朱鳳瞅了瞅,不知張周是什麼意思。

  張周道:「這裡既是一座港口,又是一座城池,是百姓安居之所,而你的舞台卻並不在此。遼東一戰的確不需要你去做什麼,但西北軍政等事,可能還需要你大顯身手。」

  朱鳳聽了之後,臉色更顯憂愁。

  張周繼續道:「這幾年,跟韃靼人交戰數次,雖取得一些勝仗,但始終未能令韃靼人徹底覆滅,且他們的野心不死。陛下本就有意於開春時御駕親征於草原,你該回去整頓一番……研武堂年後也該開課了。」

  朱鳳道:「去當研武堂講官的話還好。」

  張周回頭看著他道:「你現在是要培養一批軍將,能與你一同征戰草原,最近幾年,從研武堂出來的將官是不少,但能功成名就的寥寥無幾。京城的事,暫時就交給你了。」

  朱鳳見張周要走,急忙追問道:「那張兄,英國公那邊的差事,到底是誰接替的?」

  「沒人接替。」張周腳步不停道,「英國公回京之後,或也不會消停,以他在朝中的勢力,對你我會有極大的影響。你回去之後,既要防備有人在背後捅刀子,也要小心身邊人。言盡於此了。」

  朱鳳一臉迷惑。

  他不明白「身邊人」是哪些人。

  對於未知危險的預判,顯然他也無法做到。

  ……

  ……

  也就在正月二十五這天。

  皇帝正式批准了馬文升請辭的奏疏,馬文升正式卸任吏部尚書的官職,但因為皇帝到此時仍舊未能上朝,有關誰來接替馬文升,在朝中也是展開討論,但基本上都也沒出各自的衙門。

  皇帝對此似乎也並不關心,因為皇帝那好像早有準備。

  林瀚府上去拜訪的人日益增多,本來林瀚在京城過得都是清苦日子,但自從跟張周聯姻之後,他的生活質量是呈直線上升。

  而本身林瀚還是願意跟儒官進行往來溝通的,不過當林瀚發現這群人都是覺得自己能晉升為吏部尚書,提前跑來與他通關係,甚至希望他在當上吏部尚書後做一些提拔時,林瀚的心情就不太好了。

  這天沈祿親自登門,說得也是林瀚可能要晉升吏部尚書的事。

  林瀚道:「留在禮部,難道不好嗎?」

  沈祿笑道:「瞧您說的,這禮部尚書雖顯貴,但也僅僅是為天下讀書人表率,但要是執掌吏部,那就不一樣了。涉及到栓選等事,天下人誰不仰慕,誰不想與您多親近親近?」

  「這就是你來的目的?」林瀚皺眉。

  他倒是不牴觸跟沈祿接觸,但眼下沈祿的來意,卻讓他覺得厭惡。

  沈祿笑著說道:「林部堂,要說這朝中德高望重的,除了你之外,也就是那位蔡國公。先前也有傳聞說,陛下是準備讓蔡國公執掌吏部,可有些事呢……咱都清楚,陛下做事還是講個流程的。」

  「何意?」林瀚問道。

  「蔡國公如今尚且不到而立之年,當個兵部尚書,那是他能力的體現,但吏部這事,也要講個資歷和名望,還是由您來頂上最好。等您做個幾年,陛下再拔擢蔡國公,那一切就……順理成章。」沈祿把自己的觀點說出來。

  林瀚道:「是不是我,我也不知,你來跟我說這些,也是徒勞。」

  沈祿湊過去道:「這次來,不單是為此事,還有一件聯姻的事要與你商談。」

  林瀚氣得差點拍桌子,道:「又是為張秉寬?無論是張秉寬自己,還是他的子嗣,這事我有資格做主嗎?」

  「並非如此。」沈祿急忙解釋道,「乃是林部堂您……這不……京中有很多人家仰慕您的風采,這不,有那出身名門的閨秀,想與你……這不嘛,你這是老而彌堅。我就是當個傳話之人。」

  「我?」

  林瀚老臉有點掛不住。

  好像朝野上下都知道他那點癖好,一是納妾,二是生孩子。

  即便年紀都到這份上了,但他仍舊賊心不死。

  而今他很可能會晉升吏部尚書,還有人想藉機跟他聯姻,以取得政治資源。

  沈祿笑道:「不止一家,我的意思呢,也不用全都納了,選個一兩家……這是名冊。至於這些閨秀的畫像和詳細情況,都一併列出來,你好好看看。」

  「不用了。」林瀚道,「我沒這心思。」

  嘴上這麼說,但眼睛卻已經忍不住往那名冊上瞄了。

  沈祿道:「這事我也做不得主,這主要還要看您的意思,若是你不想納,也就當是我失禮了。不過話說回來,你納妾,為的是成全他人,這些人家也都不是什麼高官者,他們多也都是因為仰慕你,他們是為族中子侄有個強力的靠山。你是在幫他們。」

  「是嗎?」

  林瀚皺眉。

  我一樹梨花壓海棠,你居然說我這是在幫他們?這道德制高點我怎這麼不好意思站呢?

  沈祿又拿出一份東西,遞給林瀚道:「聽說此番不但要廷推吏部尚書,還有一名入閣之人,這是可以相熟且能相助者的名冊……不是為入閣,而是為能往禮部或是翰林院送的……」

  沈祿是「敞亮人」。

  我給你送納妾的機會,你就要幫我提拔幾個親信,我也沒說一定要提拔,你就看有沒有你自己能用上的。

  在大明官場中,這種私相授受的事顯然也是不少見的。

  林瀚沒有接那名單,只是看著沈祿把東西放下。

  「我先去了。」沈祿笑道,「最近京師中想要聯姻的人不少,通政司的事也不少,忙得不可開交。話說……陛下曾有意拔擢我為禮部侍郎,若是有機會的話,你看……」

  沈祿也是為自己的事而來。

  林瀚道:「若朝中非要廷議,我倒是可以幫你說一句,以你提調銀台的身份,兼個禮部侍郎倒也是無妨。」

  「其實……呵呵。」

  沈祿的表情分明在說,我的目標可不是兼任個禮部侍郎,而是想當個正職的禮部侍郎。

  顯然通政使這個職位,已經不能讓沈祿覺得滿足,沈祿已想有進一步的提升。

  林瀚就沒好意思說,你一個舉人出身的官員,可別蹬鼻子上臉。

  「若有廷議,此事再提。」林瀚隨口道。

  「多謝,多謝。」沈祿笑著道,「可一定早做決定,這開春可是成家立業的好時機。林部堂府上還應該多添丁,開枝散葉才能做到門頭興旺。」(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