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8章 有進方有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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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戲樓內。

  華燈初上時,戲樓內的客人也非常多,張周仍舊是在自己的包間內,外面的喧囂似乎跟他沒什麼關係,他仍舊可以安心會客,或者是處置公務,再或是做一些簡單的事情怡然自得。

  香茗在旁,張周所喝的都是皇帝賞賜給他的貢茶,他也沒覺得有多好,但茶香卻是能四散很遠。

  一旁的程敏政坐在那,多少顯得焦躁不安,換了以前的程敏政,絕對不會為了什麼事而對權貴折腰,而現在他自己就是權貴,或者說是身處高位了,他才理解到那股高處不勝寒,甚至需要摧眉折腰來面對張周。

  時移世易。

  連程敏政都沒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改變……或者是情面,也可能是局勢的變化,也可能是因為……人心都是肉長的,有些時候也不得不屈從於形勢。

  張周道:「我沒想到,竟還真有人來找我,去給謝閣老求情,那個人居然還是程學士你。」

  程敏政尷尬一笑道:「都是老友,能幫上就幫,他所做的,也不是他一個人的錯,或許吧……換老夫置身於他的立場,有些事也不得不做。」

  說話之間,程敏政似乎非常理解謝遷。

  張周笑道:「程學士倒是夠坦誠的,倒是那位謝閣老,怎麼都不肯承認他所做的事是經過他人授意的,或是跟誰商量的。」

  「呵呵。」程敏政苦笑。

  「但他說不說又有什麼關係呢?如果事情自始至終就是謝閣老一人的意思,那陛下或許也不會追究了,程學士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張周笑著問道。

  程敏政無奈點點頭。

  這還用理解什麼?

  皇帝這是拿謝遷在殺雞儆猴呢,如果謝遷開始就不結黨,做什麼事也跟傳統文臣不是完全步調一致的話,就算有時候謝遷心直口快做錯事,皇帝也懶得理他。

  「所以,這件事要看陛下的意思如何。」張周道。

  程敏政道:「蔡國公你既然都跟我明說了,那我也直說,話雖是說,此乃陛下欽定的案子,但你一句話,可比旁人說多少都管用啊,可以說,只要你一句話,就能救他於水火,且你還能贏得他人的讚譽,既能幫人又能度己,何樂而不為呢?」

  張周笑而不語。

  讓我賣人情當好人?怎麼好事全被你們占了?

  再何況,你程敏政到底知不知道應該站哪邊?難道你不知道,要不是我救你,你現在骨頭都變成灰了?還真以為當年的鬻題案,只是簡單被人攻訐?要不是有人在背後捅你刀子,你可真是……

  張周道:「我儘量吧,如果陛下問,我會說。但若陛下不問,那我不會去提,因為我也要避嫌。」

  程敏政道:「那你就是要迴避?請恕我的唐突,以我估量,陛下十有八九不會在你面前提這件事,因為陛下也希望你避嫌。其實要不是西北突然又有了捷報,或許這件事就應該是不了了之。」

  在涉及到朝廷問題上,程敏政也並不迂腐,也知道現在皇帝跟張周在謝遷問題上的態度。

  張周笑道:「如果真的是不了了之,那該怎麼說?」

  「何意?」程敏政似有不解。

  張周微笑著搖搖頭道:「話說這為官之道,在於一進一退,旁人都說我進得太多退得太少,實則不然,在涉及到與臣僚在意見相左時,往往都是我一退再退。現在我想進一步再退一步……程學士可明白我的意思?」

  「這……」

  程敏政稍微一琢磨,就知道張周的弦外之音了。

  讓我去替謝遷說話,有什麼好處?

  不能每次損失的那個人都是我吧?一進一退,其實就相當於是一種交換。

  「若程學士覺得為難,就當我沒說過吧。」張周道。

  程敏政道:「此等事,我也做不了主,你看……」

  「無妨,我可以先等等,以我之前所知,謝閣老上次在詔獄中,也沒受到多少虧待,或就是心受創,不過一個即將退下來的朝臣,再怎樣也該對自己的未來有所預期,相信他是能坦然面對的。」張周又做了暗示。

  你可以回去找劉健和李東陽談。

  我就當你是中間人,兩面跑腿,作為我們談判的傳話人。

  畢竟我張周跟內閣那兩位見面不合適,就由你來充當使者。

  我也能經得起等待,你們也放心,謝遷現在於牢中不會被刑訊,至於他的將來就捏在你們內閣幾位的手裡,你們想讓他好過,還是不好過,全看你們自己的選擇。

  ……

  ……

  程敏政走的時候才意識到,張周現在也不可能做一隻綿羊。

  為了緩和關係而去幫謝遷?

  這麼高尚的事情,無異於在給自己挖坑,連他程敏政都知道劉健和李東陽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會容得下張周,什麼各退一步的……還不如直接談條件,這似乎是替謝遷解決牢獄之災最好的辦法。

  程敏政走之後,包間又有人進來,這次是孫上器。

  孫上器是剛從永平府回來,風塵僕僕之外,還帶著一股一往無前的氣勢。

  「公爺,卑職已把這兩年開銷用度的帳目呈遞上去了,這次回京,就是帶一批錢糧回去,說是內府和戶部都給調撥,另外在您走這段日子,海港的大梁已經裝上去,第一艘船已經靠岸過,將南方的一些物資運上來,又是一大批……」

  「按之前的聖意,這批物資先留在港口用以調度之用,無須送來京師。不過現在各處都已經在問,來年開春之後的出海何時進行,還有要帶多少錢糧兵馬一起去,有商賈似乎也想跟船一起出海,有的已經在買靠泊的席位。」

  「暗中透出風,說是一次出海需要給二百兩銀子,商賈那邊仍舊是趨之若鶩,就算說漲到五百兩,估計也有不少人想去……」

  孫上器已經初步具備了當一個城主的氣勢。

  作為錦衣衛千戶,本身只是個武將,但因為跟張周時間久了,他開始對經濟學還有管理學有了一定的認識,並且開始利用一些身邊的資源,為修造新的城池和港口服務,屬於張周跟地方上溝通的橋樑。

  張周笑道:「那些商賈,大概只聽說我們出海運了多少白銀回來,以為是有利可圖,所以都想跟著一起去。但要知道,在海外之地是沒有什麼貿易的,只有掠奪,也就是只有拳頭夠硬,才能把資源給帶回來。白銀、黃金,是他們眼中最值錢的東西,但在我看來,這些也不過是我們掠奪所帶來的副產品。」

  孫上器道:「卑職不是很明白,那到底要不要帶商賈一起出海?」

  「可以帶他們去南洋,別的地方……他們願意去,也可以,但也告訴他們,別死在船上。出海刨食可不是簡單的走一趟,能熬得過旅途辛苦,還要熬得住異國他鄉的瘟疫、戰爭,就跟他們說,願意出資修築港口的,有優先出海的權限,就好似之前分紅的商賈,回頭把那群人的紅利給兌了,再找一批人進來,多造幾條船,多鑄幾門炮……」

  張周的造船出海大計,是從南京籌措錢糧開始的。

  而當時所提的,就是給南方出資造船的商賈分紅的權力,最初很多人也並不是為了分紅而加入,畢竟都覺得出海撈得好處不現實,更多是出錢對張周的一種巴結,為了換取朝廷的支持。

  但隨著弘治十四年出海的順利回歸,海船帶來了大批的金銀和物資,讓所有人都眼紅。

  張周要做的,就是讓那些最先投資的人看到回報,這樣才能吸引更多的人加入進來……至於後面的人能獲得多少回報,張周是不會做任何承諾的,但仍舊會有很多人出資,一頭扎進來。

  ……

  ……

  孫上器跟張周坐下來,把永平府的事跟張周一一說明。

  「……現在錢糧調配什麼的,基本都沒問題,可就是……人少了點,最初那幾千人,到現在有兩三萬人,還有大批的軍戶和百姓在往那邊遷徙,可還是在一些行當上招不到人,尤其是出力的活計,現在所開的價錢很高了,永平府地方上能用的閒人都用上了,還是不夠……」

  孫上器說著,眼巴巴望著張周,「要不要跟陛下提,從旁的地方再調人過去?京營……或許也可。」

  張周道:「港口相當於是一座新城,百廢待興欣欣向榮時,最需要的就是人,這點也不出我的預料。工期會延緩一點,目前看來也只能先這樣。調人的話,本身不符合大明戶籍的規則,只怕又會被人非議,回頭讓人到北直隸和山東等處,調一批人回來……另外遼東那邊也會調人回來,女真人,以及朝鮮人……他們也會遷徙過來。」

  孫上器問道:「會不會來不及?」

  張周笑道:「這座城,或許要等幾十年或是上百年之後,才體現出其價值,為何要急於一時呢?以目前移民的速度,如果再過個幾年,你說人會缺嗎?可能就是初期步子邁得太大吧。」

  「是。」孫上器行禮。

  「你回京之後,趕緊把家眷安頓一下,是要一起帶過去了吧?另外再把京城的事多處理一下,不必那麼忙,年初或許唐寅就會回來了,等他回來,就會以工部右侍郎的身份過去主持這些事,到時很多不方便你出面的交接和應酬,都由他去就行了。」

  唐寅畢竟是朝官,且是文臣。

  孫上器再牛逼,也只是個錦衣衛千戶。

  無論孫上器如何努力,在某些事上也無法完成。

  「卑職明白。」孫上器起身,「公爺,還有一件事。永平府那邊的幾個工坊,同時也都在招工之中,現在人倒是不怎麼缺,就是缺……各處調配的材料,您看是不是……」

  張周把他的紡織工坊等也都逐漸轉移到了永平府。

  因為那些輕工業所用的工人,很多都是女工,而這時代女人社會地位低,她們能出來做營生,只要是在這種女性聚集的工坊,並不會帶來多少社會問題,甚至很多人搶著去。

  這就帶來女工工人多,產能跟得上,但原材料跟不上的問題。

  畢竟大明很多輕工業原材料的數量,是按照本來原始落後的生產效率所配給的,張周這邊突然把生產效率提升上來,一時間在沒有化肥等增加原材料產量的前提上,是很難把材料短缺的問題給解決。

  張周道:「這就需要地方官來協助了。陛下已經準備找幾個在地方政績突出的人,或者是有抱負的人,讓他們在一些省分開始大面積增加草棉等種植,除此之外,我們還會從海外進行採購……有時候可能也無須採購,直接搶回來就行。另外海外地廣人稀,在找一些部族的人,幫我們種植便可……遼南等處,也會開闢很多的農田,協助生產……還有北方各地的屯田……這個只能慢慢解決了。」

  孫上器道:「卑職只是把困難提出來,有公爺您在,相信這些都在預料之中。」

  張周點點頭道:「開春之後,北方可能會用到一大批的布料等,之前預設的幾批,可有造出來?」

  「年底能造的,據說都已經造好了,具體的……卑職不太清楚。」

  孫上器畢竟不負責工坊的事。

  「帳目帶來了?」張周問道。

  「是。」孫上器道,「人就在外面等候,是否給公爺請進來?」

  「嗯。」

  張周點頭,「你先忙你自己的,我不是你的直屬上司,你的公務之事,也無須跟我匯報。去吧。」

  「是。」

  ……

  ……

  孫上器才剛出門,另外一名幫張周打理工坊的人,黃趙氏,便抱著個帳冊進來。

  在她身後,還跟著個跟班模樣的人,跟班模樣的人手上帶著個木匣,顯然裡面也有涉及到工坊的帳目和資料等物。

  「無關的人先出去。」張周道。

  小跟班把木匣交給了黃趙氏,隨後出門,而門被關上之後,黃趙氏才緩緩走到張周面前來,然後很恭敬跪下來。

  「起來說話。」張周道。

  黃趙氏緩緩起身,將帳冊放到張周面前。

  張周拿起來看過,隨手一指道:「坐。」

  然後這女人便坐下來,顯然她在張周面前很拘謹,雖然是大戶出身,但家族再大,也跟張周這種當朝權貴是沒法比的,而她一介女流卻可以跟張周平起平坐,是她認為不真實的。

  以至於她都不敢正面面對張周。(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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