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7章 有關係也沒關係

  朝議開始。😡💚 ➅➈𝕤𝕙ᵘⓍ.ℂσⓜ 🐊☜

  朱祐樘也不廢話,上來就讓蕭敬宣讀了六科參劾錦衣衛指揮使牟斌的奏疏,因為數量太多,只挑了幾份比較有代表性的出來說。

  在場大臣認真聽著,雖說只是參劾牟斌而不是張周,但因牟斌是皇帝最親近的爪牙之一,牟斌落罪可說是牽一髮而動全身,大臣也是比較期待能將牟斌一舉給干趴。

  「諸位卿家,你們如何看?」

  朱祐樘在蕭敬說完之後,也沒有著急去展開話題,而是看似將話語權交給在場大臣。

  朱祐樘話音才落,大臣還沒什麼反應,而事件當事人牟斌則從殿門走上前,跪在了大殿中央,就好像是在等候審判的罪臣。

  此時現場的大臣也學聰明了。

  即便是之前對牟斌橫挑鼻子豎挑眼的那群言官,此時也要琢磨一下打人能不能打臉的問題,如果把皇帝逼得太緊,遭來的就是反噬,在這種皇帝明顯不懷好意的問話中,他們寧可選擇裝聾做啞。

  「你們有看法卻不說,但在上奏時卻暢所欲言一般,難道在朕面前有些話是說不出口嗎?」朱祐樘面色有些生氣了。

  讓你們說話卻不說了,參奏牟斌時的意氣風發哪去了?在朝堂上就沒勇氣?

  兵科都給事中屈伸最先走出來,他本也不願意挑頭,但先前宣讀的幾份參劾奏疏中就有他的,加上這件事中他跟朝中上層的文官聯繫緊密,之前溝通和接洽的事也是由他去做,這會他不出頭都不行。

  「回稟陛下。」屈伸舉起笏板道,「以臣之所見,欽命者乃行天子事,代表的是陛下的顏面,以欽命而到地方胡作非為,即便有陛下的諭旨在身,更當恪守法度,胡作非為者便是折辱於欽命的身份,更當嚴懲不貸。」

  「好。」

  朱祐樘點頭道,「說得是擲地有聲。奉朕之命,前去地方辦事,更應該克己復禮,如此方不辜負朕對他的信任和器重。不但錦衣衛當如此,你們也當如此,是這道理吧?」

  屈伸道:「是。」

  朱祐樘再點點頭,看起來是認同了屈伸的觀點。

  朱祐樘又問道:「屈卿家說得很好,還有旁人有話說嗎?」

  別說是屈伸沒想到自己能順利過關,連周圍其餘的文臣也沒想到,皇帝這話……分明是在敲打牟斌,感情我們直言上奏也能獲得皇帝的認可,總算是皇帝肯對身邊人出手了。

  通過這件事,有的人好似已經總結出「規則」。

  只要參劾的不是張周,其他人仍舊是動得了的,那就是說,屈伸能出來說,我們也能出來說。

  禮科左給事中戴官也走出來道:「陛下,臣認為,既然牟斌在地方橫徵暴斂,以觸犯律法勒索錢財,當將其扣押的人釋放,將聚斂的財富歸還,還地方士紳一個說法。」

  朱祐樘道:「是這說法嗎?」

  戴官被問蒙了。

  犯罪了,難道不應該退贓嗎?還問是不是這說法?

  刑科給事中林義走出來幫腔道:「啟奏陛下,牟斌貪贓枉法,不該再留其官身,當下法司獄問罪問刑,如此方能彰顯大明法度。至於其所斂之財,更應一併歸還,如此才是大明法度嚴謹的體現。」

  「哼。」朱祐樘輕哼道,「那就是說,你們已經認定了牟斌的罪行,等著給他定罪了?」

  這明顯不是疑問句,而是在質問。

  戴官和林義明顯都有些不太適應皇帝前後語氣的反差。

  謝遷則趕緊回頭側目給二人打眼色,意思是你們懂不懂什麼叫見好就收?

  皇帝對屈伸那是褒獎嗎?

  根本是引蛇出洞,而你們倆傻乎乎的居然真就被套出來?看來你們還是應該多學學怎麼審時度勢!

  李東陽突然踏出來一步,在如此場面尷尬時,他也好像定海神針一般,要出來給站定個立場,但他的話卻好像並不是要直接表明立場,而好像是推諉的:「陛下,牟斌往永平府去時,蔡國公似也與他同在,此事上蔡國公多少也該知情,應當先問詢他的意見才是。」

  牟斌犯事,肯定不是主謀,就算李榮死了,那也應該把事歸到張周身上。

  換了別人這麼說,皇帝肯定發怒。

  但若是李東陽說的,皇帝始終還是要保持一下克制。

  「秉寬,你認為呢?」朱祐樘打量著張周。

  張周原地杵著,身體都沒動,只是嘴動了動,以清朗的聲音道:「回陛下,臣認為,朝中對牟指揮使的指控,全都過時了,也未能理解到牟指揮使的苦衷,臣認為應該以發展的眼光去看待這件事。牟指揮使也很冤枉。」

  「啊?」

  在場的大臣聽了張周這話,瞬間有點炸鍋。

  都能聽出來張周是給牟斌辯解,但這辯解的方式……明顯是不按常理出牌啊。

  謝遷笑盈盈道:「蔡國公,這話怎讓人聽不懂呢?」

  張周道:「謝閣老,有罪與沒罪,有錯與沒錯,本質上應該是不同的吧?」

  謝遷好奇問道:「你是問,罪和錯是有不同,還是說有和無的區別?」

  張周也回以笑容道:「當然是有和無的區別。」

  「那當然很大,有就是有,無就是無,這還用細說嗎?或者說,蔡國公你是想跟老夫辯論一番,讓世人知曉有罪沒罪有多大的區別?」謝遷在詭辯上本來就是好手,在關鍵時候也不去抓重點,帶著點攪渾水的意思。

  張周道:「我所說的,以發展的眼光,是說,牟指揮使在最初辦事的時候,的確是操之過急了,有犯罪的嫌疑。但好在他及時調整了策略,如此既緩和了朝廷跟地方上的矛盾,又適當完成了陛下所交託的任務,一來一回就算是有少許的錯誤,但總算是及時收手,皆大歡喜。」

  「皆大歡喜?」謝遷辯論的癮頭被張周勾起來了,最先停不下的人變成他自己,他變成了剛才自己所惋惜的那群人。

  謝遷繼續道:「以你言下之意,此事上,所有當事人都高興,是參劾的言官在無中生有?」

  還沒等張周反駁,此時的朱祐樘不樂意了。☺👤 ❻❾s𝓱ยЖ.ς𝔬ϻ 🍫👑

  朱祐樘道:「謝閣老,為何不等秉寬把話說清楚?」

  謝遷聽了也很詫異,這皇帝也是沒誰了,張周先前說了那麼一大通,也是在避重就輕沒把話說清楚,怎麼就說是我打斷他的話沒讓他說清楚?

  「是。」但謝遷作為臣子,還是要對皇帝保持最基本的尊重禮數。

  「秉寬,你說。」

  「遵旨。」張周這才走出了臣班,先是環視了一下在場之人,然後說道,「牟指揮使隨我前去永平府,本是為解決一些地方上的糾紛。就在過去幾個月,錦衣衛在永平府遭受襲擊,有人受傷,甚至連錦衣衛千戶孫上器,也在赴薊鎮鎮所時,受了箭矢之傷,到現在仍舊未愈。」

  聽到這裡,在場的人才第一次知道,原來是錦衣衛的人受襲在先。

  謝遷本有一肚子話想質問張周,但有先前皇帝的話,他現在也不好隨便去打斷。

  「其實說起來,這一切都怪我,是我為了造火炮等物,在永平府開礦,利用一些方法找到了礦脈……諸位請不要以為我是竊占他人的礦場,這點相信諸位去打聽一下就知道,我找人開礦的地方,過去都從未有人開礦尋脈,很多地方更是荒山野嶺。」

  「有了礦,便有了收益,地方上的官紳想從中分一杯羹,便想借地頭蛇的威力,逼我讓步,甚至也有開礦的,無人去阻攔,甚至沒人去徵收他們的礦稅,但卻沒人能把礦開起來,最後他們只能把目光落到我所開的礦場上。」

  說到這裡,張周先頓了一頓。

  似乎在等人問他,你從哪裡知道那些礦脈所在?你是怎麼測出來的?他們為什麼只針對你而不針對別人?錦衣衛不找地方麻煩,地方會加以針對……

  諸如此類問題。

  但因為日積月累,這兩年朝堂上的官員也習慣了張周說話的方式,加上張周有皇帝這個牢固的後台,再加上他們也的確不懂開礦的事,然後就……沒人敘話。

  場面出奇的安靜。

  或許是有人覺得現場沒人說話很尷尬,是張懋打破沉默道:「看來蔡國公為了大明的軍政,是煞費苦心,是乃我大明一等一的忠臣。」

  「是啊。」

  武勛那邊近乎人人響應。

  這就是拍馬屁,不管有沒有道理,先恭維一番要緊,誰讓張周既是大明第一武勛,又是當朝兵部尚書呢?武勛這邊的人,嚴格來說都是跟著張周混飯吃的。

  還有就是懲治朱暉的效應存在,連曾經不可一世的保國公現在都淪落為階下囚了,現在不在張周遇到麻煩的時候去站在他一邊,等張周把敵人全打趴的時候,再站隊可就來不及了。

  張周道:「多謝英國公恭維,但其實在下也不過是做了一些力所能及之事。就是利用平生所學,去找尋礦脈,並將鐵礦開採出來,很多人以為我賺得盆滿缽滿,其實我開礦的帳目都是可查的,我可並沒有將開礦所得往自家搬,都基本用在了軍務用度上。」

  朱祐樘點頭道:「秉寬,你毋須解釋這些,礦是你找到的,就算你全留作自用,也沒人能說什麼,何況你還交了礦稅。不像地方那些開礦的人,非但開礦沒有交稅,還不思皇恩,居然敢對朕派去的人動手!那是他們咎由自取!」

  還沒等怎樣,皇帝就好像占據了道德制高點。

  那是牟斌胡作非為嗎?

  那是被迫反擊,是正義的!

  屈伸此時走出來道:「蔡國公,以下面的上報,地方上被查抄的人家至少有幾十戶之多,就不信這麼多人家,都參與到了襲擊礦場的事情?何況礦場是以你的名義,這不過是私下的爭鬥,何以要動用錦衣衛?你是想公器私用嗎?」

  剛才還在被皇帝表揚,此時的屈伸突然就好像是魏徵附身,有點不留退路,跟張周爭到底的意思了。

  張周道:「閣下說得沒錯,所以我才說,錦衣衛在最初應對此事時,是操之過急的。」

  「那你承認這一切,你乃是始作俑者?」屈伸好像找到了突破口,就是要把張周往這件事上牽扯。

  哪怕張周有皇帝撐腰,皇帝不會法辦張周,但只要張周承認這件事跟他有關,那張周在官員和下面士子、百姓中的名聲,就臭了。

  為了一己私利,開礦之後與人爭執,然後就利用錦衣衛去打壓地方官紳,甚至不惜羅織罪名。

  張周道:「什麼始作俑者,我不知道你說的什麼意思,錦衣衛公幹,我又沒參與其中,我只是覺得錦衣衛做事操之過急……話說,閣下可是清楚這些人到底犯了什麼事?」

  「乃是……因為與你有私利之爭,你請了錦衣衛,去公報私仇!」屈伸這次是徹底跟張周撕破臉了。

  雖然屈伸是兵科都給事中,但卻並不是張周這個兵部尚書的直屬下級,反而兵科是為了監督兵部事務而設立,相當於監察的言官部門,由他出來質問張周,也是最為合情合理的。

  以至於朱祐樘聽了這話,都沒有馬上去打斷。

  似乎朱祐樘也有信心,覺得他的秉寬,能把這件事處理好,不用他強出頭來撐腰,也是因為他聽到一些風聲,說是張周無論做什麼事,都以他的名義。

  朱祐樘是不會承認自己為張周掃清道路的,但他也需要顧慮張周的處境,現在他也儘可能把表現的機會留給張周本人。

  張周道:「閣下說錯了,以我所知,當初李榮與牟指揮使等人一同前去永平府時,所查辦的事跟礦場並無關聯,而涉及到遼東一樁與外番通商勾結的罪案,牟指揮使,不知是否有此事?」

  牟斌本來跪在那,作為當事人,卻好像事不關己一般。

  反正他也知道,就算自己在錦衣衛手下和民間再有威望,但在眼前這群大佬面前,自己就是個花瓶。

  甚至連命運都要被人左右。

  朱祐樘道:「你說。」

  牟斌這才道:「是。」

  等於說,現在要把責任,一定程度上往李榮身上推,反正人已經死了。

  「那不知,查到什麼了?」張周繼續問道。

  牟斌這次不用等皇帝給表示,便回答道:「已查到地方官紳,曾有人不經邊市的渠道,甚至在馬市等關閉之後,仍舊通過賄賂邊關官差等,與兀良哈等部族私下貿易,並將大明關隘的一些情報泄露給韃靼人知曉,甚至還有韃靼人試圖從他們手上,獲取大明製造火炮、天火藥等秘方。」

  「啊!」

  在場的大臣也絕對沒想到,牟斌能把什麼造火炮火藥的秘方說出來。

  如果說通番賣國只是個口袋罪,錦衣衛可以把任何人都往這個罪名里套,那將大明最大的武器機密外泄,可就成了隱晦之事。

  張懋又發揮了他老油子的特性,好似故意大聲在感慨道:「若真是如此,一旦我朝的武器製造秘方外泄,那這幾年積累的優勢可就蕩然無存!可一定要一查到底,才好對朝廷和邊疆將士有個交待。」

  屈伸此時已經很被動了,但他仍舊咬著牙,身體都略顯顫抖道:「蔡國公,你不是說那些東西都是你所造出來的?秘方在你手上,如有外泄,必定跟你有關聯。」

  張周道:「閣下此言差矣。最初將火器發明出來的人是我,但涉及到製造、保存、運輸和裝配使用,甚至還涉及到後續的武器保養,這點若是有在兵部供職的人都會清楚,武器的保養,若是不知其原理,又談何能將其維護好?遇戰時,如何能發揮奇效?馬尚書,在下說得沒錯吧?」

  張周突然又把目光對準了朝堂上沒作聲的馬文升。

  馬文升最近以年老多病為由,已經常缺席朝議,甚至被言官所參劾。

  文官在這種事上,一向是眼睛裡不揉沙子,就算是馬文升也不給面子,以體現出他們並不拉幫結派,只有在跟「佞臣」內鬥時,他們才會在立場上出奇的一致。

  馬文升甚至也多次請辭還鄉,大明中期朝堂的規矩,誰被參劾就要上奏請辭,給皇帝台階下。

  不把你直接問罪革職,而是讓你主動退下來,就跟主動讓你辭職一樣,君臣之間保持最後的體面。

  但皇帝卻對馬文升似乎很包容,並無意讓他離開。

  馬文升好似裝糊塗一般,腦袋先稍微搖晃了一下,這才回答道:「是如此。」

  張周道:「既然下面很多人對於武器的維護和保養都清楚,那怎能賴到我一人之身?何況永平府地方乃是開鐵礦、冶鐵鑄炮的主要生產區之一,大明遼東、薊州兩處的用炮,基本都在永平府完成鑄造,本地所調用的工匠極多,且有大批朝廷調過去的工匠在。外夷想從永平府獲取鑄炮等工藝流程,難道很令人訝異嗎?」

  這話就等於是提前堵上眾人出來發問的途徑。

  好似是料定有人會出來說「為什麼韃子覬覦火器秘方會跟永平府扯上關係」諸如此類的問題。

  「合情合理。」張懋又說話了,然後他恭敬對皇帝道,「陛下,老臣也認為,此事應當徹查,不該放過任何一個可疑之人,若真有人與此事有牽連……就算是抄家滅族,也是罪有應得!」(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