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章 開卷考

  說完官職的事情,張周身下就是囑咐二人有關面見皇帝以及未來差事的履行。

  一旁的朱鳳看似有話要說,但因陸完和唐寅在旁,他也不好意思開口。

  正事說完,張周請幾人看戲,隨後張周才將朱鳳叫到隔壁的包間內。

  「知節,有話就說。」張周道。

  朱鳳扭扭捏捏把寧彤請託他的事,跟張周說了。

  張周道:「二皇子生病,我雖沒探視,但以我所知問題尚不大,一歲多的孩子生病比較多也都是正常的,在合理的區間調養,宮裡的太醫其實也算有經驗。」

  話是這麼說,但張周卻很清楚,如果太醫能把那些嬰幼兒常患的疾病給處理好了,也不至於宮庭皇子幼年的夭折率有那麼高。

  「倒是你。」張周補充,「別人都在進取,你不會還想著留在京師混日子吧?遼東你不想去,西北你嫌苦寒,那你覺得何等差事更適合你?」

  朱鳳一臉沮喪道:「我也不知道。」

  張周看出朱鳳的確是那種沒主意的人,或許需要旁人來給他指一條明路。

  「在外人眼前,你安邊侯從出身到個人造詣,在整個大明都是首屈一指的,為人那麼大度,怎在關乎個人事情上,這麼沒主見呢?」

  張周也有點恨其不爭。

  朱鳳道:「外人對我不知根知底,在他們面前裝一下也可,但在張兄面前,我的確沒什麼好裝的。要不張兄幫我安排一下。」

  「那我給你規劃好,回頭通知你,最近在京師也好好休息一下,或許過幾天就要離開了。」張周道。

  朱鳳一聽,就知道是張周早就給他做好了規劃安排,儘管不知道是什麼,但似乎又對張周非常信任。

  然後他就……點點頭表示自己可以接受。

  ……

  ……

  翌日天還沒亮,張周就入宮了。

  他要提前去見朱祐樘。

  乾清宮內,燈火有些暗淡,朱祐樘身心看起來很疲憊,張周見到君王駕臨,本也想上去提醒一下,你身體不好也就不要過分去專注於房幃之事了,雖然我也知道你現在錦瑟和諧,但也不代表你能做到有心有力。

  「秉寬……」

  朱祐樘看到張周,就好像見到親人一般。

  張周上前見禮。

  朱祐樘讓隨同張周過來的韋彬去整理一些奏疏,準備帶去朝堂上,而朱祐樘自己則讓張周坐下來,君臣二人先做一番溝通。

  「秉寬你是說,打算讓知節隨你去一趟薊州?」朱祐樘聽完張周的提請之後,也有些驚訝道。

  張周道:「是。」

  朱祐樘嘆道:「此番出兵,不過類似於各鎮尋常的演兵,若是你去薊州安排出兵之事,只怕動靜又要鬧大。」

  「回陛下,臣去薊州,不過是順道的事,此番過去並非為出兵,而是前往永平府將鐵礦場進一步擴大,最近朝廷各方面用鐵量急劇增加,目前的產量已經不太夠用了。」

  朱祐樘似乎知道張周是為正事而去的,但又有不捨得,想了想才道:「你也可以不去。」

  張周道:「臣過去不到一個月,就能回來。」

  朱祐樘看出張周有非去不可的緊迫性,這才首肯道:「早去早回。」

  一旁的韋彬問道:「那安邊侯隨蔡國公前去,是為了讓他從薊州出兵嗎?」

  因為司禮監中,韋彬跟各邊鎮的將領來往頻繁密切,也使得他更關心各邊鎮的局勢,如果朱鳳留在京城,那只是個混吃等死的小人物,甚至很不起眼,但要是朱鳳到了薊州這種地方,怎麼說也是總兵級別的,對於邊鎮的權力格局是有很大影響的。

  朱祐樘道:「若是知節從薊州領兵出征,也算是對他的歷練。」

  張周道:「臣也有如此的想法,這兩年安邊侯並沒有建功立業的機會,總該讓他多一些鍛鍊,免得在兵法韜略上有所生疏。」

  「好。」朱祐樘對朱鳳沒那麼多眷戀,在君王眼中,無論朱鳳有多忠誠,也不過只是個棋子,「那就讓他去再帶一次兵,就算獲得不了功勞,也可以去收攏一些軍心,朕最近對於薊州和遼東也放不下心,秉寬你過去也正好把軍務給整頓一下。剩下的你自己掂量著辦,朕就不多給你壓力,朕相信你能處置好。」

  ……

  ……

  奉天殿,朝議。

  當日大朝,文臣武勛各立一邊,而當天的主角,正是兩個張黨成員,陸完和唐寅的委任儀式。

  因為朱祐樘提前跟劉健打過招呼,再加上張周這邊的支持,唐寅獲得提督易州山廠的職位可說是毫無波瀾,一個新科進士入朝不過兩年多,就能晉升如此高位,讓人羨慕的同時,也感慨張周黨派勢力的強大。

  但陸完當戶部右侍郎這件事,目前看起來還有些阻礙。

  在於現任的戶部右侍郎王儼在朝中操行和官聲都非常好,皇帝想把他安排去大同當巡撫,反對聲音比較多。

  因為在外人看來,王儼怎麼也該是晉升左侍郎,甚至可以當個南京六部的尚書,而不是好似被發配一樣,以七十歲的年歲跑去西北去給人打下手……畢竟目前宣大總督的駐地是在大同,王儼過去成了給毛頭小子王守仁當副手。

  朱祐樘見下面大臣出面反對的不少,意見似乎還很統一,他也有些氣惱,卻也儘量保持心平氣和道:「朕是深思熟慮之後才想做出如此的安排。新建伯接連在草原上建功,有他坐鎮大同,能震懾狄夷,但畢竟他並無太多治下的經驗,難免會在這方面有所不足。」

  意思是,王守仁打仗是牛逼,但在治理民生和管理地方事務上,到底還是個新手,需要有老人過去帶。

  如此說起來,好像把王儼派過去,就合情合理多了。

  那是因為不信任你把你發配嗎?

  錯了!

  正是因為朕相信你能把王守仁給栽培好,才讓你過去的,這差事換了旁人還不行呢。

  話到這份上,普通臣子自然不好出來說話,很多人都在等著內閣出來發表一下觀點,讓皇帝把心思給改了,但因為劉健提前得到皇帝的單獨授意,在劉健回去之後自然也要傳達皇帝的思想,以至於內閣此時都不好出來說話。

  若是李東陽或是謝遷這會跑出來反對,那就說明內閣並不理解皇帝的「苦心」,雖然可能會把皇帝勸住,但這會加深皇帝跟內閣之間隔閡。

  內閣這三人自然也要掂量一下,是不是要為了一個王儼,而要跟皇帝鬧翻。

  吏部尚書馬文升這會當仁不讓,走出來道:「陛下,若以王儼前往大同,那過去數月之內,有關他接手戶部之事,難以完成交接,應當在夏糧徵收之後,再做定奪。」

  「不是也沒幾天了嗎?」朱祐樘道,「眼看都要到六月了,各地夏糧徵收的情況,還沒報上來嗎?」

  此時王儼自己走出來道:「回陛下,今年北方仍舊有不少地方有旱情,稅收進一步減少。」

  朱祐樘道:「是該改變一下了。最近兩年府庫也並無太大的壓力,這都是歸功於先前對韃靼人幾戰,以小的代價取得了大的成效,西北太平,用度方面自然就沒那麼大。還是秉寬調度有方。」

  以前皇帝這麼說,大臣心裡一百種意見和不服,都想著如何出來反駁。

  現在他們已經見怪不怪,好似都懶得跟皇帝做口舌之爭,你覺得秉寬厲害,就那樣吧,愛咋咋地。

  朱祐樘再道:「朕提議由提調紫荊關、倒馬關、居庸關、保定等處的陸完陸卿家,來接替王卿家為戶部右侍郎,以其過去幾年治事的經驗,相信能把戶部右侍郎的差事給辦好,也讓王卿家也可以安心去大同赴任。」

  朕也不裝了,把王儼調走,就是為了給秉寬的人騰地方。

  這會馬文升還站在外面,言官什麼的都指望他繼續反對,可馬文升聽到這裡也就明白為什麼內閣沒人出來說話了。

  隨即馬文升便退回到臣班之內。

  「若是沒什麼人反對的話,此事便如此定了。」朱祐樘道。

  陸完則走出來領命道:「臣遵旨。」

  還沒給你最後定奪,你就這麼著急領命,是不是對於當侍郎這件事,你已經迫不及待了?就算你有當巡撫的經驗,但以你的資歷,你確定能把戶部右侍郎的差事干好?

  大臣也有很多人,把目光對準了張周和王瓊。

  也有去看佀鐘的。

  到底佀鍾是戶部尚書,如果他出來反對,或者還有一定的發言權。

  但佀鍾本身地位就不穩固,他的戶部尚書也更多是各方勢力妥協後選擇的結果,佀鐘身為傳統文臣,在他崛起當尚書時,朝中格局已經形成,在他看來好像自己並沒有去跟張周對抗的實力。

  「還有。」朱祐樘道,「朕準備派秉寬,前往薊州一帶公幹,當是提前告訴諸位卿家一聲。」

  劉健這才走出來問道:「不知陛下派蔡國公前去薊州,是為何事?」

  朱祐樘一臉諱莫如深的模樣,道:「這點朕還無法跟你們說,但也可能跟你們所想的不一樣,屆時安邊侯會隨他一同前去。」

  大臣難免會想。

  我們怎麼想,陛下您怎麼知道?

  等等!

  張秉寬帶上朱知節,前去薊州,這不就是去打仗?難道他們是為了布置什麼大事,從薊州干一把大的?再來個出征草原什麼的?

  ……

  ……

  朝議結束。

  當天的朝堂上,張黨成為最大贏家,一下拿到了兩個侍郎級別的官職,讓張周勢力在朝中瞬間站穩腳跟,好似也不再是張周一人在獨自戰鬥。

  而朝議後,劉健的臉色仍舊陰沉,因為他知道皇帝後面還有更大的招沒放。

  那就是把陸完和唐寅從現在的職位上,更進一步提升到「入值上聽處」的官銜上,到時這二人甚至就是可以跟他們內閣分庭抗禮的存在。

  「三位閣老,你們倒是說說,陛下這是何意?派張秉寬去薊州是為什麼?還說跟我等所想的不同,陛下又知曉我等作何感想?」

  朝議出了奉天殿,還沒等到午門,這邊劉健三人周圍,就聚攏了不少大臣。

  謝遷笑道:「幾位就真沒什麼想法?」

  「張某人和安邊侯一起去薊州,還能有什麼好事?」人群中有人質疑。

  謝遷目光從周圍身上掃了一圈,腳步不停,道:「嘿,陛下或許正說的是你們做如此想法呢?」

  一群人不由面面相覷。

  還能這樣?

  李東陽則冒出一句:「諸位有何不解的,為何不去當面問本人?」

  這就是覺得這群人比較煩人了,朝堂上不出面反對,現在朝議結束後,反倒是朝他們內閣三人發出質問。

  你們沒膽量去質問皇帝,我們也能理解,但張秉寬今天也是參加朝議的,你們為何不去朝他開炮?

  但這群人似乎就認準死理,不去跟張周做溝通,也或許是他們覺得,連你們內閣都對付不了的人物,憑啥讓我們去?

  「陛下對陸、唐二人的委命,是否超出了廷議的範圍,如此是否乃陛下一言以委之的傳奉官?」

  馬文升過來替內閣三人解圍,他沉聲道:「諸位以為眼下是何等事?莫不是以為寧夏那幾場戰事,陛下忘記了論功行賞之事?還是說諸位認為,在寧夏幾戰之後,陛下對於朝中事務,會保持舊態?」

  這話也算是比較直接的。

  你們這群人,是沒腦子。

  寧夏之戰才剛結束不過一個月,皇帝看起來沒去論功行賞,對於有功大臣,包括楊一清和崔元,都沒做到應有的賞賜。

  只是把崔元安排當寧夏副總兵,而楊一清調奴兒干都司為巡撫,更好像是一種降職。

  可皇帝心中是有一桿稱的,皇帝覺得此戰最大的功臣是誰?

  還不是他的秉寬?

  既然要給張周論功行賞,那該如何論?總不能再給張周加官進爵吧?最後還不是把他的人加以升賞?你們把陸完和唐寅的晉升,看作是對張周對寧夏之戰取勝功勞的賞賜,這麼理解是不是就容易多了?

  劉健不由看了馬文升一眼,這個角度,連他劉健都未曾想過,卻是被馬文升說得如此簡潔明了。

  有點長他人志氣的意思。

  謝遷笑道:「那是不是若蔡國公和安邊侯在薊州又有新的軍功,還會有更多的人因此得到升賞?」

  這話除了抬槓之外,也是在提醒,咱是不是要想辦法,防止張周沒事就參與到某些戰事的謀劃,甚至是因此而取得戰功?以他這麼個撈取軍功的效率,只怕用不了多久,朝中就全是他的人了。

  「不要為此等無端之事而議論。」劉健厲聲提醒道,「宮禁之地,謹言慎行!」

  眾人這才相繼散去。

  而劉健三人也帶著一股奇怪的氛圍,往內閣值房方向而去。

  ……

  ……

  朝議之後,除了張周之外,唐寅、陸完在韋彬的引路之下,去乾清宮接受朱祐樘的賜見。

  乾清宮內。

  朱祐樘對於這二人的到來,先報以了很高的禮遇,特地給二人賜座,讓二人受寵若驚。

  「也不知秉寬是否跟你們說了,朕接下來的打算,是讓兩位卿家入值上聽處,協助處置在京的部分軍務之事,除了京營之外,在外各邊鎮的奏疏等,你們可以參與票擬,朕有相關的事情,也會隨時召見你們,或者是派人去問你們的意見。」

  朱祐樘笑著把他的意思說出來。

  二人本還拘謹坐著,聽到這裡,也不由起身。

  他們心底都帶著一股似夢似幻難以置信的驚恐……當侍郎已經很牛逼了,難道我們已經牛逼到這種程度了,能跟內閣叫板?

  「回頭,朕讓人,帶你們去上聽處的值房看看,用不了多久,你們就該過去辦差了,但還不是現在。」

  朱祐樘道:「邊鎮的戰事尚未結束,等結束之後吧。秦紘回朝,到時他的差事,就由戶部侍郎王卿家去接替,到時上聽處就會有新的面孔出現,就是你們了。」

  唐寅急忙道:「陛下,臣初入官場,只怕難以應承如此大事。」

  陸完聽了則有些著急,你唐寅能得到皇帝如此的欣賞,怎還打退堂鼓了呢?你打退堂鼓也就算了,關鍵我們兩個現在是同氣連枝的,萬一皇帝改變主意,那是不是我入值上聽處的事也沒戲了?

  你不能以你的想法,來壞了我們兩個人的利益吧?

  朱祐樘道:「唐卿家,你不必妄自菲薄,雖然你在多壁城和朝鮮的事,不值得宣揚,但朕知曉你的能耐,如秉寬所說,你並非庸碌之人,但有時需要把你的潛能給激發出來,你也要正視自己的能力才好。」

  唐寅聽得一臉懵逼。

  我自己有超能力?我為啥不知道?我正視個啥?

  「至於陸卿家你,朕最近調閱過你過去為官各處,所有的政績履歷,也驚嘆於你在軍政上的造詣,也在奇怪,以你的能力,為何之前朝廷就從未提及和舉薦過?要不是秉寬提及,朕也不知有你這般人才。」朱祐樘道。

  朱祐樘當然理解不了。

  因為張周在用人上,都是「開卷考」,把一個人從歷史最高光點發掘出來,甚至是用歷史對此人的總結和定性,來決定此人是否可用。

  能是當局者所相比的?

  就好像陸完,毀譽參半,但能力絕對是突出的,而且更重要的是急功近利,擅於與人交際。

  說白了,就是容易被收買。

  也只能說眼光不行沒看出寧王的狼子野心。

  陸完道:「臣只是盡職盡責,未敢遺忘身為臣子的本份。」

  朱祐樘笑道:「那還是你自己出色才對。秉寬從那麼多官吏中,把你挑出來,你也應當儘可能去回報他的信任,也回報於朕對你的器重。」(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