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何罪之有

  門口,劉伯溫尚未踏入殿中,便已規規矩矩地跪下,聲音里透著幾分沉重:「臣劉基,叩見皇上。」

  殿內,朱元璋背負雙手,站在龍案旁。他看著殿門外跪著的劉伯溫,眼神複雜,既有隱隱的不滿,也有一絲藏得極深的無奈。

  他沒立刻讓劉伯溫進來,而是靜默片刻,冷聲道:「劉伯溫,朕還沒宣你進來,你便跪下自請罪,這是什麼意思?你倒說說,你有何罪?」

  聲音如鍾,迴蕩在空曠的殿堂內,震得殿外的劉伯溫深深低下頭。

  他聞言微微嘆了口氣,聲音中透著幾分沉重:「皇上,臣教子無方,致使犬子劉鏈帶著太孫殿下誤入商賈之流。臣既失為人父之責,更有負君恩重託,實在是萬難其咎。」

  說到這裡,他微微頓了一頓,隨後猛地磕頭,額頭重重撞在青石地面上,發出「咚」的一聲:「臣甘請皇上開臣官職,以正臣身敗教子的罪責!」

  朱元璋聞言,眼神中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

  他嘴角微微上揚,卻迅速隱去,轉身走回龍椅前,緩緩坐下,目光冷冷地盯著殿外的劉伯溫,語氣卻帶著幾分冷峻中的揶揄:「劉伯溫啊,朕本以為你是一代智者,怎的今日卻如此糊塗?你教子無方,便要朕開了你的官職?你倒是會替朕安排,朕還沒榨乾你這老骨頭的價值,你就想撂挑子了?」

  劉伯溫跪在地上,聞聽此言,身子微微一震。

  他抬起頭,神色複雜地望著殿門內的光影,隨後緩緩叩頭:「皇上明鑑,臣絕無卸責之意。臣只是愧對皇恩,太孫殿下身份尊貴,怎能涉足商賈之事?臣之愚子引誘太孫踏入歧途,臣罪不可赦,唯有以此謝罪。」

  朱元璋輕哼了一聲,眼神愈發銳利。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望著跪在門外的劉伯溫,語氣中透著幾分不耐:「劉伯溫,你口口聲聲自請罪責,可朕問你,太孫真是你兒子引誘的?你兒子劉鏈才多大?能讓雄英聽他的?」

  劉伯溫神色一僵,一時間竟不知如何作答。

  他沉默片刻,隨後再次叩頭:「皇上,太孫殿下天資聰穎,臣豈敢妄言他被犬子引誘?但……但犬子畢竟年幼無知,若非他多嘴談起商賈之事,怎會引得太孫涉足其中?」

  「哈哈!」朱元璋忽然大笑起來,聲音中帶著幾分莫名的意味,「劉伯溫,你倒是個護犢子的好父親,竟能把這事全往自己兒子身上攬!雄英是個什麼性子,朕心裡清楚得很。」

  「他從小就機靈聰慧,卻也是個倔強得很的小子,旁人說三道四,哪裡能左右得了他?今日你兒子跟他謀劃生意,不過是雄英自己有這個心思罷了!」

  劉伯溫聞言,心中微微一松,但臉上的神色卻沒有半分放鬆。

  他依舊跪著,聲音低沉:「皇上教訓得是,太孫殿下天資過人,臣不敢妄議。但臣深知,若太孫殿下繼續涉足商賈,難免有損皇家威儀,恐遭天下議論,臣實在心中不安……」

  朱元璋眉頭微皺,目光冷冷地盯著劉伯溫:「劉伯溫,朕看你是怕這事牽連你吧?你兒子雖然參與其中,可事情的主謀分明是雄英。你倒好,一門心思推辭到自己頭上,這是什麼意思?」

  「臣不敢!」劉伯溫連忙叩頭,額頭重重磕在地上,「臣只怕自己的過失影響了太孫殿下,臣絕無推辭之意!」

  朱元璋聞言,冷冷地哼了一聲,臉上的怒意卻已經緩和了幾分。

  他知道,劉伯溫這番言辭一半是為了護住自己的兒子,另一半卻是真心在替太孫著想。這個老臣雖是「狐狸」,卻也是忠臣。

  他低頭沉思片刻,語氣終於緩和了些:「劉伯溫,你給朕記住了,雄英是太孫,,需以天下為己任,而非將心思放在這些旁門左道上。你兒子與他的事,朕可以不追究,但你必須盯緊這小子,不准他再妄動主意,懂嗎?」

  劉伯溫聽罷,深深叩頭:「臣明白,多謝皇上寬宥!」

  朱元璋起身,慢悠悠地踱步到劉伯溫身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忽然冷笑了一聲:「你倒是想辭官撂擔子,劉伯溫,朕告訴你,朕還指望著你輔佐雄英,替他擋一擋那些明槍暗箭。你要是撂擔子,朕第一個不饒你!」

  劉伯溫低頭嘆了口氣,額頭依舊貼在冰涼的青石磚上。儘管朱元璋的語氣已經緩和,但他心裡清楚,這件事情並未真正了結。

  太孫參與商賈之事,哪怕皇帝口中說「可以不追究」,可在朱元璋的心裡,這已經是一根刺。只不過,他聰明地沒有拔出來罷了。

  「臣謹遵皇上教誨,必定盡心輔佐太孫殿下,為皇上分憂,為太孫分險。」劉伯溫低聲道。

  朱元璋在他身前站定,雙手負在身後,低頭俯視著這位老臣。

  片刻後,他嘴角微微揚起,帶著幾分冷意的笑意:「輔佐朕是你應盡的本分,但你既然教子無方,也不能讓你就這麼輕輕放過。來人!」

  「臣在!」站在一旁的內侍連忙跪地應道。

  朱元璋語氣淡然,「從今日起,劉伯溫罰俸半年,以示懲戒!」

  這句話一出口,殿內一片寂靜,空氣似乎都凝滯了片刻。劉伯溫頓時一愣,隨後緩緩抬起頭。

  他雖沒有反駁,但眼中卻蓄滿了無奈與隱隱的苦澀。

  他的額頭上還留著磕頭時的紅印,此刻面對朱元璋的目光,他低頭嘆了口氣:「臣……謝皇上仁慈。」

  這聲音里的無奈幾乎快溢了出來,但他終究還是咬牙領了這道旨意。

  朱元璋注意到劉伯溫臉上的神情,嘴角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怎麼?劉伯溫,你很不服氣?」

  劉伯溫趕忙再次低頭,聲音平靜地說道:「臣不敢。臣知罪,罰俸半年已是皇上開恩,臣感激不盡。」

  朱元璋冷哼了一聲,語氣中帶著幾分玩味:「你心裡在想什麼,朕看得一清二楚。罰你半年俸祿又不是什麼大事,你當朕不知道?」

  「你這幾年除了朝中俸祿,還不是偷偷寫點書、賣點字畫補貼家用?京城裡多少達官顯貴願意花重金買你的字畫,你劉伯溫會缺銀子?」

  劉伯溫心裡一緊,面色微微尷尬,但不敢辯駁,只能再度叩首:「皇上明鑑,臣雖偶有書畫交易,但所得錢財多用於接濟鄉里,臣家中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