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朱長夜送別兒子!

  第83章 朱長夜送別兒子!

  那張城隍神像的臉,他曾經見了十幾年。

  哪怕化成灰都認得。

  世上是有很多相似之人,但那種骨肉相連、血濃於水的聯繫紐扣,是永遠不會變的。

  再多相似的人站在一起,他知道,自己都能第一眼認出老爹。

  望著那張臉,望著,望著….

  情不自禁間。

  就想起當年,與那位生活的點點滴滴。

  「爹,我今天沒打架!」

  「還胡說?隔壁朱阿九都跑過來和我說了,說是你把他兒子給打得手都出血,快和我一起過去道歉。」

  「不,我不道歉,我才沒錯!」

  「不管錯否,打人便是不對,任何事情除暴力外,還有諸多方式可以處理,你選擇暴力,那便是錯。」

  「我不去,不去!我要找娘親說理去!娘,今天我打了隔壁那臭小子,爹要我去道歉,我沒錯!」

  「啊?世珍,兒子說他沒錯,我也認為沒錯。」

  「你….長樂,你太溺愛他了,這不行….興盛往後都要被你寵壞了。」

  「寵?我才沒寵,哼!反正我認為興盛沒錯。」

  「這….好吧,那他沒錯。」

  ….….

  「爹,看!這是我給娘找來的梔子花,好看不?」

  「好看,你娘肯定會喜歡的,咳咳….那什麼,這梔子花你哪裡弄來的?告訴下爹,以後我也去摘來給你娘,有空時再帶伱娘去那一趟。」

  ….….

  「哎呀,爹,這書我真是讀不下去,我沒老三的悟性,您老就別為難我讀書了。」

  「臭小子,你當爹想啊?還不是你娘,她想要望子成龍,有情緒和你娘說,她改變主意我也懶得教你。」

  「這….啊,我完了,娘肯定不同意。」

  ….….

  「爹,娘,我要去縣城了,此一去不知何時能回來,您二老保重。」

  「好,臭小子,去吧!外面覺著難以維持生計,就回朱家村看看,我和你娘都會在這,也永遠在這,回來不用怕找不著人,嗯?長樂,你哭什麼?」

  「我….我,世珍,你個笨蛋,興盛他都要走了,他以前也沒離開過咱倆,這一走….我擔心。」

  「娘,沒事的,我今年過年一定會回來!」

  「嗯….興盛,路上保重,最近天冷,記得多穿衣少出去,還有,要記得吃東西,再苦也不可苦了肚子。」

  「好,走咯,爹娘,您二老回去吧!」

  ….….

  腦海里,一幕幕當年與爹娘相處的畫面,不斷出現。

  記憶里的老爹,總是督促自己做任何事情,怕他做錯。

  有時候做錯了,老爹教育他。

  若他不認錯,就會搬出娘親長樂。

  只要搬出娘親,而且娘親願意為他撐腰,那麼….不管老爹怎麼想教育自己,都會就此罷休。

  老爹好像很怕娘親。

  但娘親說不是,說是你爹呀,因為當年認為我跟了他,是連累了我,要補償我,所以什麼事都尊重我。

  你爹是個呆子,老是拿當年說事,也不想想都過去多年了,真是氣死。

  娘總是這麼說,說老爹認為自己虧欠她,可少年的他認為,老爹就是怕娘親!

  畫面一幕幕閃過。

  最後,是定格在與二老分離。

  他那一日,明明答應二老過年要回去的。

  可….

  他沒做到。

  當年戰亂年代,普通百姓於如此年代太過無力。

  任何時候都是風雨飄搖,逆來順受。

  不是自己想回去,便能回去。

  而當元庭終於倒下,天下稍許太平時,他第一時間就回去了。

  可最後看到的,卻是朱家村被屠戮殆盡。

  曾經熟悉的村民們,一一死亡。

  就連自家爹娘,也是死於非命。

  當時得知這一切,朱興盛感覺天都要塌了。

  他明明答應過的,答應過二老,會回來和他們見面。

  可….

  當初那最後離家時的告別,卻已是最後一面。

  答應的事情沒有做到,這成為朱興盛一生的遺憾。

  可現在!

  他看到了老爹,真正的老爹!!

  朱興盛望著那城隍爺,越是看著,眸子越是濕潤。

  多少年了?到底有多少年?

  幾年?幾十年?

  朱興盛已經忘記了,自己到底有多久沒看到過那張無比熟悉的面龐。

  他也以為,自己快要忘記這張臉了。

  前幾天,

  老四朱元璋見他病危,告訴他老爹還活著的時候,朱興盛認為老四是在開玩笑,甚至是給他打氣,扛過病痛。

  當不得真。

  可….

  當朱元璋清晰說出老爹所在位置,他迷茫了。

  難道老爹真活著?

  朱興盛沒有猶豫太久,他的人生快要結束了,他能感受得到,自己快要死了,所以哪怕有百分之一可能性見到老爹,他也會啟航。

  見見老爹,看看老爹長得如何了?這些年又過的怎樣。

  還有,

  最重要的是,要向老爹道歉。

  當年他想回去的,真的想回去,可一直沒有機會。

  他錯了。

  當年低估了亂世的身不由己,也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爹,孩兒不孝,孩兒不孝….」

  朱興盛老淚縱橫,不斷朝著那城隍爺磕頭。

  磕了足足十幾個響頭,還想磕頭。

  可旁邊卻走來一位天雲觀弟子。

  「您是要找觀主吧?」

  天雲觀弟子詢問。

  朱興盛愣了下,旋即重重點頭:「對!」

  「那您請隨我來。」

  天雲觀弟子往前走了幾步停下,是等朱興盛跟來。

  朱興盛沒有猶豫,連忙站起身擦去淚水跟上。

  天雲觀弟子在前面帶路,很快把朱興盛帶到後院。

  「您稍等,觀主隨後便來。」

  天雲觀弟子恭敬說完便離開了。

  偌大後院,就只剩朱興盛一人。

  朱興盛好奇的打量起了四周,這裡….就是爹他老人家生活的地方嗎?

  「咯吱….」

  就在這時,後院一扇大門徐徐打開。

  朱興盛望了過去。

  瞬間。

  他眼眸瞪大,呼吸急促。

  而在他視野前方,正是他那覺著遺憾一生的老爹朱長夜。

  朱長夜看到自己二子,心中亦是五味雜陳。

  他注視著,認真的注視著。

  注視著二子的全身。

  「興盛,你也老了。」

  朱長夜嘆息一聲。

  朱興盛聽到熟悉的聲音,臉色再也止不住平靜:「爹,您….真是您。」

  「您….您這些年,過的還好嗎?」

  他聲音顫抖。

  很怕老爹說過的不好,若是過得不好,那便是他們這些當兒子的不孝。

  「還好。」

  朱長夜走上前,伸手比了下自己和朱興盛的身高:「果然長大了,都比我高。」

  朱興盛聞言,原本有些感傷的情緒,都被逗樂一下:「那是當然的。」

  「當年我離開您和娘時,才十五歲,那時候是個小不點,現在可不是。」

  朱長夜翻了翻白眼:「現在也是小不點。」

  朱興盛語塞。

  他突然想起來當年老爹教育他的一句話,不管你以後多厲害還是多窘迫,在爹和你娘眼裡,都是孩子。

  「是,您老說的是。」

  「我確實是小不點。」

  朱興盛會心笑了一聲。

  朱長夜拍了拍兒子肩膀,亦是笑道:「走吧,爹給你泡茶。」

  朱興盛點頭:「好,爹,我….咳咳….」

  他還想說話,可是一陣咳嗽很不適合的出現了。

  朱長夜微微皺眉。

  想了想,伸手就要隨手抹去兒子的咳嗽。

  可….

  卻被朱興盛阻止了。

  「爹,不用,老毛病了。」

  「我知道您是城隍爺,能治好我的病,但….沒必要。」

  朱興盛慘笑著搖頭。

  朱長夜看著他,眼眸閃爍。

  半晌。

  才點點頭。

  「走吧,進屋。」

  爺倆進了房間裡,朱興盛本來想泡茶,畢竟當兒子的給爹泡茶,天經地義,但朱長夜卻是執意自己來泡。

  「你小子啊,別泡了。」

  「讓爹來,這是明前龍井,你泡不明白的。」

  朱長夜笑了笑,緩緩泡茶。

  朱興盛笑道:「那就麻煩爹了。」

  話音落下,爺倆無言。

  偌大的房間裡,只剩下茶水落入碗裡的悠揚聲響。

  沒一會兒,

  朱興盛深吸口氣,目光堅定,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爹,當年….我對不住您和娘親,我說過要回去見您二老,可我沒有實現諾言,我….我有罪。」

  朱長夜聞言,倒茶動作頓了一下,接著恢復如初。

  「爹知道,你當年身不由己,爹不怪你。」

  「就是你娘她….以後若在地府碰到你娘,爹會和她解釋的。」

  朱長夜笑道。

  他現在對自己夫人還活在地府,越來越確定,就只差找個合適理由,說服閻王爺撈夫人與他見面,甚至是回來了。

  「對了,當年你去縣城,到底都遇到了什麼?」

  朱長夜忍不住問道。

  他可以通過善惡簿,輕輕鬆鬆查閱二子的一生。

  但他不敢。

  人總有齷齪事,不管再怎麼完美的人也有齷齪事,他怕自己這一查,看到二子一些不為人知的齷齪事。

  到時候,又該怎麼面對二子?

  所以,就聽二子自己訴說好了。

  「當年去縣城,我就是掙錢去了。」

  「但我笨,當年書都讀不明白,錢也是沒怎麼掙到。」

  朱興盛嘆息一聲:「我不像老四那樣厲害,赤手空拳創造出大明,也不像老三那樣讀書厲害,我….爹,對不住您,我認為我的存在,都是在抹黑您的血脈。」

  朱長夜笑著白了一眼:「厲不厲害其次,你是我的孩兒,這便是主要。」

  「咱爺倆現在能見一面,比什麼都好,哪怕你掙萬兩千兩要孝敬我,也不及這一次的見面。」

  「我啊,能見到你這臭小子,已是心滿意足了。」

  朱長夜笑容滿面。

  他是真的開心。

  不同意三子,二子是真的很孝順,他很喜歡這孩子。

  世間有很多父母,都望子成龍,期盼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兒子做到,從而提高家族名聲,可那些所謂的名聲,在朱長夜看來沒什麼重要性。

  人生百年,再強再厲害也只是百年。

  百年後,除了一些能在歷史書上留下姓名的佼佼者,其他人都是會被忘記。

  厲害與否,朱長夜都不看重,就看中自己能否與兒子這些親人團聚不。

  能團聚,說說話啊什麼的,他就高興。

  「爹,您還是沒變。」

  朱興盛會心笑了一聲,而後嘆氣道:「不過,我這一生….最近我也常在細數過往,諸多經歷無不訴說只有兩個字,失敗。」

  「我當年做生意被人趕走,身上沒錢了去當乞丐也被人踢走碗,最後還是僥倖得到份活計,借著那活計活了下來。」

  「而若不是最後,老四他闖出名堂,把我封為了王爺,那我認為我這一生,只有失敗,沒有人看得起我,我….受盡了冷眼。」

  「我夫人,也是活不下去才跟了我,我和她不像您和娘親,我們是湊活著過日子,我對她沒有感情,她也從來沒看得起我,我….」

  「呼….爹,抱歉,我沒能完成當年與您和娘的約定,我說過要出去外面掙大錢,可我卻連自己差點都養活不了,甚至連夫人,都看不起我,我是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朱興盛臉色極為落寞。

  朱長夜看在眼裡,心也是有些揪疼起來。

  這畢竟,是他的孩子。

  孩子不被人重視,也不被外面的人看起過,就連夫人都不曾正眼瞧他,做父母的,哪會開心?

  「傻孩子,沒事。」

  朱長夜溫和的看著他,笑道:「外面那些人,不知道你的能力,但爹知道,你很厲害。」

  「而且你也不是沒人看得起,爹和你娘都看得起你,這世上也有人愛著你。」

  「你娘她啊,第一次抱起你的時候,才十幾歲,那時候你娘可漂亮了,當年朱家村還盛行一句話,你娘是朱家村的一枝花,一個人便把整個村子的容顏給撐了起來。」

  「她當年真的很漂亮,相信比你夫人更好看,而如此的她,當年生下你後第一時間抱著你看著你的眼神,我到現在都記得很清楚,那是滿滿的愛。」

  「你娘那麼漂亮都那麼愛你,你夫人卻不是,說明你夫人沒眼光。」

  「臭小子,你啊,你娘可十分愛你,當年你闖了禍,或者惹了事,我要教訓你,不都是你娘護著你?」

  朱興盛聞言,哀愁的模樣逐漸笑顏逐開:「對,爹,您說的沒錯。」

  「我還有您二老愛著。」

  「咦,這茶真不錯,爹,這應該是名茶吧?」

  朱長夜翻了翻白眼:「臭小子,沒認真聽是不是?剛才都說了,是明前龍井。」

  「啊?明前龍井,就是那個天下第一茶明前龍井?」

  「不錯。」

  「爹,您真厲害,這茶都能弄到手。」

  「還好,喜歡喝就多喝一些。」

  「好,爹,我和你說,當年到縣城….」

  「….….」

  朱興盛像是打開話匣子,不斷和朱長夜細說過往,以及當年去縣城經歷的那些事。

  他明明身患絕症,但今日在老爹面前卻無比活躍,像是個孩子般分享事情。

  或者說,他在朱長夜面前,就是個孩子。

  哪怕六十幾了,也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一番交談下來,

  時間已經是過去半個時辰。

  說了那麼久的話,就連朱興盛都覺得很不可思議。

  因為一般他說話超過一刻鐘,就會頭暈目眩,必須得休息一下才行。

  至於連續說半個時辰的話,那是想都不敢想。

  可今天面對老爹,他卻是做到了。

  「臭小子,說了那麼久餓了吧?吃飯去?」

  朱長夜提議道。

  朱興盛望著老爹,深深地望著,面帶笑容的望著:「爹,不了。」

  「今日見到您,我很高興。」

  「但現在,我感覺….我該離開了。」

  離開?

  朱長夜微微皺眉。

  朱興盛想了想,解釋道:「近日病痛折磨越來越疼,前些天老四來看望我,那日我本來是準備喝下鶴頂紅自殺的。」

  「是老四的一些話,讓我收回主意,特地來這邊找您一趟。」

  「如今見到了,也看到您安然無恙,甚至是生龍活虎,我也就….安心了。」

  「我想,我是時候離開了。」

  朱長夜眸子黯淡:「有決死之意?若是你想,爹可以治你。」

  朱興盛搖搖頭:「爹,來這裡之前,我查過一些有關城隍的事情,如此做法,會讓您難辦。」

  「生前的我碌碌無為,沒法幫到您和娘親,也沒法孝敬您二老,我不想快死了還麻煩您,當然,最主要還是我不想活了。」

  明明不想活是個沉重的話題,可朱興盛說出來卻是面帶笑容。

  而有關不想活,一般人是絕望、心灰意冷、甚至遭受強大的情感打擊等等,才會有如此念頭。

  二子他,為何如此?

  他到底,經歷了什麼?

  「爹,老四有送給我的田和房子,今日地契田契還有剩下的大明寶鈔,我都給拿過來了,都給您,您老收好。」

  朱興盛不斷往外拿著東西。

  朱長夜看都沒看那些東西,只是目色複雜望著朱興盛:「為何不想活?」

  朱興盛怔了下,旋即笑道:「兒子早夭,夫人這些年陪著我,儘管沒有感情也始終不離不棄。」

  「這些年朝夕相處,雖沒有感情,但也有了親情,我病痛這段時間,都是她看著的,她先我一步離開了,我也覺著….活著沒意思了。」

  「人嘛,活著終究是因為羈絆,我的羈絆沒了,正好這把年紀走不動道,做什麼都要麻煩別人,索性就走的痛快點。」

  朱長夜凝重道:「我可以把你夫人拉回來。」

  他注重很多規則。

  可親情方面,他可以為此打破很多規則。

  朱元璋,或許也正是遺傳他這一點,對親情也是無比看重。

  說完,朱長夜掐指一算。

  二子夫人與二子都生活在應天府,是他的管轄範圍內,所以他能算出二子夫人的死亡去向。

  當他算出二子夫人的去向。

  頓時,怔在原地。

  二子夫人,已經踏入了輪迴….

  二子夫人生前沒做多少壞事,所以輪迴路走的異常快,已經是前去投胎了。

  「爹,不麻煩了。」

  「這裡打破一下規則,那裡打破一下規則,您太難辦了。」

  「您….還請就原諒兒子的先走一步。」

  朱興盛說著,從座位上站起來,重重朝朱長夜一拜。

  朱長夜望著他,目色複雜。

  如果當初送三子去黃泉路,他只有憤怒的話,那麼現在二子的決死之意,讓他有種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

  「真的,不再苟活一下?或許之後的人生,你還能碰到新的羈絆。」

  朱長夜再次提議。

  朱興盛搖搖頭:「不了,時光最好的幾十年,都是夫人陪著。」

  「這段日子沒她在,心裡始終空落落的,生疼的厲害,感覺病痛都沒這心來的痛。」

  「該走了,真的該走了。」

  朱興盛去意已決。

  朱長夜依舊望著他,深深地望著。

  最後化出一聲長嘆。

  「嗯,我同意了。」

  朱長夜隨口說著,只是這語氣,當真有股無力,仿佛把全身力氣都用於說出這句話。

  「爹,謝謝您。」

  朱興盛會心一笑。

  他往外走去,是要離開天雲觀。

  自己自盡這件事,朱興盛想自己默默進行。

  「臭小子。」

  朱長夜叫停他,慘笑道:「這明前龍井好喝不?」

  「好喝。」

  「要不….在喝點?也算爹,求求你了。」

  「….好。」

  「….….」

  爺倆再次喝茶,也再次交談起來。

  只是比起上次的輕鬆,這次多了一種名為沉悶的氣氛。

  天下終有散盡的宴席。

  這茶喝了足足三個時辰,終於是到訣別的時刻。

  朱長夜是送二子離去,直到送至他府上,這才….返回了天雲觀。

  自己兒子比自己先死,而且還是他看著他死。

  或許,這也是長生的一種代價。

  隨著時光流逝,

  他終要送走很多人的,不止是朱興盛,還有更多現在認識的熟人。

  歲月漫漫。

  而朱長夜,卻獨自煢煢。

  .

  ….…….….….….

  一個時辰後,奉天殿。

  朱元璋還在處理政務,然而錦衣衛使毛驤報告的一件事,卻讓他停下了狼毫,並且惆悵萬千。

  「老二死了,他….還是喝下鶴頂紅死去了啊。」

  朱元璋眸子微微顫抖:「就連老爹,也沒法改變他的主意嗎?他….他真是倔脾氣,哎….」

  一聲長嘆,道盡了朱元璋的無奈。

  老二其實早就已經萌生死志,朱元璋最後向他說出關於老爹的消息,何嘗不是想讓老爹能勸動老二呢。

  可老爹,也勸不動….

  朱元璋無奈搖頭:「按王爺之禮送葬,另外送葬當日,記得通知咱,咱要親自去送他。」

  老二終究不比老三,老三太過氣人。

  當時老三送葬時,朱元璋雖然也有過去,但只是匆匆去了一下表示已經到了。

  而老二不同。

  他小時候和老二玩的很好,兩人穿同一條開襠褲長大的,不僅如此,還有老二也很照顧他,經常他打架打不過別人人多勢眾,老二都會過來幫忙。

  哪怕二打十,沒有任何勝算。

  老二也會陪著他去打架。

  很鐵也很牢固的兄弟情。

  兄弟四人中,可以說,朱元璋和老二朱興盛玩的是最好的。

  所以這一次去參加送葬,朱元璋會隆重出席,送….自己這位二哥,魂歸地府。

  毛驤點頭:「陛下,屬下明白。」

  他徐徐告退。

  毛驤走後,朱元璋心緒不寧想了許久,這事兒終究讓他極為難受,但最終還是要停下去想,畢竟他身上還肩負著整個大明。

  又花了些時間調整情緒,朱元璋才繼續拿起狼豪,繼續決策著政務。

  死了個兄弟,他很傷感。

  但現在,他有更多大明國事要處理。

  一個時辰後。

  朱元璋處理好許多政務,伸了個懶腰準備繼續,但朱雄英卻是過來了。

  「爺爺,聽蔣瓛說您找我?說是回來第一時間就來找您,啥事啊這是。」

  朱雄英詫異。

  朱元璋看著他,笑了起來:「雄英,好樣的,和你師尊一起挫了番邦國的銳氣,給咱大明掙了體面!」

  朱雄英撓撓頭,笑著道:「這事兒其實沒我啥事,都是師尊的功勞,不過….爺爺啊,這算啥掙體面,師尊只不過隨口說了幾個對子,算不得啥大事。」

  朱元璋正色道:「孩子,外交無小事,當時那種情況,在你來看不算大事,可這件事若是沒辦法解決,最壞的對策是什麼?」

  朱雄英麵皮抽了抽,有些迷糊。

  朱元璋面露狠色,厲聲道:「製造意外,滅口!」

  朱雄英有些發愣。

  朱元璋輕聲道:「是不是覺得很殘酷?政治就是這樣的,不要心軟,這沒有什麼好心軟的。」

  「咱大明的國體不能丟了,任何時候都不能!咱們國家這麼強大,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

  「啊?」朱雄英不解:「啥為什麼?」

  朱元璋站起來,走到一旁兵器架上,拍了拍兵器架的寶刀,高喝道:「家國這麼強大,是靠它打出來的!咱大明就是這麼個強大的帝國,事實就是這樣,要禮義廉恥有啥用!背地裡幹掉他們,維持大明的體面,這有什麼不妥?」

  「不要覺得咱卑鄙,咱告訴你,咱大明幾萬萬漢人活在這個土地,受元賊壓迫太久,很多人站不起來了,咱要給他們樹立起民族自信出來!」

  「所以,咱國體任何時候都不能丟,即便用在骯髒的手段,也要維持住屬於咱大明的榮耀!」

  朱雄英突然肅穆起來。

  看著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目光中帶著堅定,帶著無畏,他瞬間敬佩起來!

  從胡人南下,到靖康之恥,在到後來元庭肆虐。

  一代代漢人,被異族的鐵騎蹂躪的喪失太多民族自信。

  他們似乎忘了,我們老祖宗也有這麼個鐵血強國,不屈服於任何外賊勢力,一刀一槍,將他們打的生活不能自理!

  朱元璋眼中帶著幾分輕視和不屑,對朱雄英道:「黃子澄那種豬頭,他不知道,他一時的逞能,會帶來怎樣的麻煩,這樣的人,讓他做個教書匠可以,讓他治國,絕對不行!」

  朱雄英肅穆點頭:「爺爺,我曉得了。」

  朱元璋哈哈大笑,笑完之後,將褲腳捲起來,一條長長的刀疤赫然在目。

  朱元璋淡淡的道:「孩子,現在大明很多人對咱都很尊敬,為什麼?為什麼他們對咱這麼恭敬?因為這是咱一刀一槍打出來的!」

  「孩子,你以為咱僅僅只能處理政事嗎?咱為啥對用兵那麼了如指掌?」

  「這都是戰場上,咱一刀刀打出來的經驗!這傷疤,是至正十四年,咱打滁州時候被元賊刀劈的!」

  「所謂尊嚴,都是用刀一步步劈出來的。」

  朱元璋目光深邃的道:「孩子,想得到人尊敬,戰爭年代要果敢無畏,太平年間要胸懷韜略,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為啥咱說占城國那事解決不了就滅口?道理就是如此!」

  「詹徽是戰場上過來的,想必他也和你提過滅口之事?」

  朱雄英呆怔了一下,想起事後詹徽找他聊天,說是若不是師尊出手,詹徽都準備滅口之類的話語。

  朱雄英點頭:「是。」

  朱元璋洒然笑笑:「是就對了,就說明咱沒看錯人。」

  「好了,雄英,這事就不說了。」

  「對了,趕明兒你提早去天雲觀一趟,看看你師尊咋樣了?還有,你二爺爺剛剛離開人世,你….等會去他府上,見他最後一面吧,往後釘入了棺材板,可就再也看不到了。」

  朱元璋神色有些落寞。

  讓朱雄英明日早點去天雲觀,是想讓他看看老爹情況如何?

  畢竟老二是當著他的面自盡,老爹心裡肯定不好受吧?

  「什麼,二爺爺….二爺爺他….」

  朱雄英瞪大眼睛,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朱元璋也沒有多解釋什麼,想了想,就讓朱雄英留下,索性等自己處理完政務,爺兩再喊上朱標,爺三一起去看朱興盛最後一面得了。

  處理完政務,朱元璋帶上朱雄英,直接去東宮找了朱標,原本朱元璋還想帶上朱允炆和朱允熥,但這兩孫子都不在東宮。

  一個是去玩了還沒回來,一個是還在學習。

  朱元璋心想就算了,他和朱標還有朱雄英,爺仨去府上見朱興盛足夠了。

  到了府上,

  爺三足足待了一個時辰多,這才返回皇宮。

  這一夜,朱元璋沒睡。

  哪怕睡了,對他而言,也是難眠之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