畏懼生死的人,不可能打仗那麼猛。
朱雄英鼻頭一酸:「瞎扯!」
朱元璋拍了拍朱雄英的肩膀:「咱知道你孝順,咱真的好喜歡和你呆在一起,看著你一天天長大,咱失去你太久了……」
說著說著,朱元璋眼眶有些濕潤了。
朱雄英安慰他道:「爺爺怎麼突然感慨起來了?額,你啥時候失去我太久了?我一直陪在您身旁呀!」
朱元璋愣了愣,隨後勉強笑道:「對對!你一直在咱身旁!」
老爺子收攏心思,看著前方稻田,欷歔道:「二十來年的時間,這裡從一片荒地,到如今的良田萬傾。」
「盛世來之不易,需要一代代去守護,君王的德行不能歪,君王的能力也不能弱。」
他淡淡看了朱雄英一眼:「百姓看到這一片田地,眼裡裝著的是糧食,商人看到這一片田地,眼裡裝著的是錢財,咱看到這一片天地,眼裡裝著的是……」
「江山!」「江山!」
爺孫異口同聲說道。
朱元璋愣了愣,隨後哈哈大笑。
朱雄英也跟著大笑!
不知何時起,朱雄英眼裡的格局,已經和朱元璋不謀而合了。
金色夕陽下,爺孫坐在田埂之上,看著前方無限江山,皆陷入無限憧憬。
「大孫,你說未來會是咋樣的?」
「一定是倉廩殷實,一定是國強民富,一定是比現在更好的盛世!」
「嗯。」
老爺子眼中露出嚮往,然後冷不丁道:「鄭用被滅門了。」
「哈哈,那感情好啊……額!」
朱雄英瞪著眼:「鄭……鄭用被滅門了?」
這大喘氣的聊天,讓朱雄英有些反應不過來。
「為啥?爺爺您….」
朱元璋搖頭:「殺鄭用,尋常的藉口是不行的,所以錦衣衛抄家的時候,塞了一封大元的聖旨。」
「謀反?!」
朱雄英震驚道:「您就是要殺鄭用?」
老爺子嘆口氣,點頭道:「嗯,是要殺他。」
朱元璋沒多說,眼神有些落寞。
遲暮之年,還要動刀,一切都為了給你和老大朱標鋪路。
咱怕中山王府,將來有可能會投奔了燕王。
這麼大一股子勢力,咱要不在活著的時候給他滅掉,以後你和你重情的老爹,不好收拾。
你是我朱元璋的種!
為了你和朱標,我朱元璋何懼成為屠夫!!
……
落日餘暉之下。
徐家的書房內,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徐輝祖震驚了許久,都沒反應過來。
「看清楚了?」
他看著徐膺緒和徐增壽,不確定的道:「朱公子,真和老爺子在一起?在鄉下?」
徐膺緒點頭:「不止如此,看樣子,應該認識很久了,關係更是親密到了極點。」
徐輝祖陷入了無窮的沉默。
臉上依舊帶著濃烈的震驚。
即便他之前有考慮到這種情況,可現在真真切切聽到,還是有些不真實。
他想到了皇宮雨幕下的那一幕。
原來當初看到的那個背影,真的是老爺子!
原來當初,真的是朱公子打傘送老爺子。
可怕,可怕!!
兩人都身處震撼之中。
……
另一邊。
夕陽西下,朱雄英陪著朱元璋走在羊腸小道。
夕陽餘暉下,也爺孫身影拉的很長。
身後,無限江山!
入城之後,朱元璋和朱雄英分別。
等朱元璋回到謹身殿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鄭和早早將茶水給朱元璋準備好,不涼不熱,恰到好處。
朱元璋坐在龍椅上呷口茶,似乎想到什麼,對鄭和道:「你去一趟後宮,將寧王叫來。」
「遵旨!」
沒多時,寧王便焦急走來。
「兒臣參見父皇。」
朱元璋擺擺手,道:「不要見外了。」
「咋要沒記錯,你後天就要離京去大寧都司了吧?」
寧王點頭:「勞煩父皇掛念,兒臣確實後天遠赴大寧,兒子祝爹日後平平安安的。」
朱元璋嗯了一聲,看著寧王,意味深長的道:「大寧的地理有些特殊,該提醒的,咱都提醒過你了。」
寧王急急抱拳:「父皇放心,兒臣永遠謹記父皇的聖言,兒臣也知道在大寧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朱元璋哦了一聲:「大寧是隘口,別給咱丟臉,你長大了,也學了一身本事,該是打仗報國鎮守咱老朱家江山的時候了。」
「咱老朱家所有子嗣都一直對外。」
「咱現在和你父子相臣,但咱是大明的君,未來咱大明還有君,你是臣,是臣就該本分,不要摻雜亂七八糟的事。」
「你信咱的,不管咱是活著還是死了,你只要安安穩穩的守著北疆,你寧王這一脈永遠都會榮華富貴。」
「你母親是個側妃,要不是當初標兒和咱提過你母親,興許現在還不會有你寧王一脈。好好珍惜著,為你母親也好,為咱大兒子也好,為未來君上也好。」
「咱今的這些話,你刻在腦子裡。」
「咱這麼說,你明白了麼?」
寧王忙是道:「兒臣都懂!兒臣永遠感激大哥。」
朱元璋嗯了一聲,揮手道:「下去吧。」
「是!」
想了想,朱元璋又叫住寧王:「你和咱大孫,明天去道個別,後天咱會讓禮部送你去就藩。」
寧王忙不迭回道:「兒臣遵旨!」
等寧王離去,朱元璋憂心忡忡的嘆口氣:「希望這小子,不要有什麼野心。」
「這一群兒子,沒有一個令咱這個做爹的省心的。」
現在大明四海靖平,對皇權最大的威脅,不是來自外部,而是來自內部。
這些手握重兵的邊疆塞王,以後都會是咱大孫子的威脅。
誰讓他太年輕,經歷太少呢,反觀這些藩王,哪個不是馳騁疆場,殺伐果斷的梟雄。
有時候兒子太優秀了,也是一種煩惱。
當初分封塞王之時,北元依舊是大明最強大的敵人,而現在大元和大明攻守易處之後。老爺子自然也察覺,他封的這些藩王們,其實也是潛在的威脅。
這些年朱元璋一直在做功課,甚至連年下詔,無論是塞王還是內王,都只有軍權,沒有對地方的治權。他們只有軍隊,而財富和人口依舊在朝廷的掌握之中。
可現在,老爺子突然有發現,當藩王掌握兵權之後,似乎對朱雄英和朱標威脅更大了!
但兵權朱元璋也不能收回來,這樣就等同於無故的打壓立下功勞的兒子們,這也是朱元璋不樂意見到的事。
怎麼都是矛盾,即便是一代雄主朱元璋,在這個問題上,也繞不開歷史的桎梏。
他心不在焉的翻著奏疏。
隨意的瞥了一封禮部奏疏,老爺子突然眉開眼笑起來,顯得心情極好。這是禮部遞呈上來的一封國書:
「臣帖木兒僻在萬里之外,恭聞聖德寬大,超越萬古……臣無以報恩德,惟仰天祝頌聖壽福祿,如天地遠大,永樂無極。」
「臣帖木兒僻在萬里之外,恭聞聖德寬大,超越萬古……臣無以報恩德,惟仰天祝頌聖壽福祿,如天地遠大,永樂無極。今遣使迭力必失,向皇明聖君奉馬三百匹,永世修好!」
這是一封來自帖木兒汗國的國書。
帖木兒汗國對大明上貢稱臣,這無疑又讓老爺子在青史上添上一筆功勳!
大明的現在軍事防禦重點,依舊在北疆,瓦剌和韃靼部距明廷實在太近,迫使朱元璋不得不重視這兩個北元強大的部落。
至於逃竄到歐洲大陸的蒙古人建立的帖木兒汗國,因為距大明太過遙遠,所以明廷一直不甚重視。
不過他們能對大明稱臣,朱元璋還是打心底開心。
這是一筆偌大的功勳,找時間要和大孫好好吹噓一下!
老爺子有些膨脹的笑了。
實際朱元璋還不知道,這將會是一場世紀會面,也是這個星球上,最強大的四個帝國中兩大帝國的第一次會面!
……
與此同時。
朱雄英此時也回到府邸的書房。
書房內搖曳著火光。
朱雄英在看鐵鉉遞過來的文書。
隔三差五,解縉就會遞過來許多文書,事無巨細的都會傳到鐵鉉那裡。
鐵鉉分門別類之後,再將文書編纂後交給朱懷。
交趾那邊已經開始恢復農業生產,紅薯的種植已經率先普及下去,布政司也開始親自下陣勸課農桑,一切都有條不紊的推進。
不過解縉,還是隱晦的提出了交趾缺錢的近況。
生產建設需要錢,官員俸祿需要錢,軍費開始和籌建,都需要錢。
交趾的底子薄,朱懷也清楚。
等朱雄英,細心看完文書之後已經到了深夜。
翌日一早。
朱雄英便早早起床,他先央人去找鐵鉉,隨後便自顧自沿著秦淮河跑了一圈。
今天,朱雄英沒有在外面吃飯。
回到府邸的院落,鐵鉉已經在等著。
朱雄英讓下人上了早餐。
四枚茶葉蛋,兩碗清火粥,以及六個菜包。
朱雄英讓鐵鉉坐下,笑著道:「鼎石,都是簡單的早餐,我就不將你當外人了,咱邊吃邊說。」
鐵鉉受寵若驚。
朱雄英這種隨和的人格魅力,讓鐵鉉很是動容。
「好!」
鐵鉉也不客氣,輕輕吹著清粥的熱氣,撥開一枚茶葉蛋,囫圇吞棗的開始吃了起來。
朱雄英捏著茶葉蛋,邊吃邊說道:「交趾缺錢,你看到了。」
鐵鉉點頭:「嗯,解大紳應當實在沒辦法了,不然不會開這個口。」
朱雄英想了想,問道:「你覺得該怎麼辦?」
老爺子教過朱雄英一句話,朱雄英覺得很對。
不要急於表現意見,當你處在一個團隊的領導者的時候,第一件事永遠都是傾聽。
鐵鉉早已將自己帶入到臣工的位置,所以覺得朱雄英,這麼問理所當然。
若是換做任何一個官場人,被這麼問話,恐怕心裡都會不舒服,但鐵鉉沒有。
他思考片刻,道:「要麼咱問朝廷借,我出面,直接問戶部借一筆錢。」
朱雄英沒有反駁,而是問道:「你覺得解大紳需要多少錢,最少。」
鐵鉉心裡盤算了一下,道:「最少應當要二十萬兩白銀出頭。」
朱雄英嗯了一聲:「朝廷怎麼借?」
鐵鉉道:「算正常的國家借貸,按年支付利息。」
朱雄英喝了一口白水粥,深呼一口氣,看著鐵鉉道:「朝廷的財政捉襟見肘。」
「戶部和朝廷的官僚基本都是抱著放棄交趾的態度,沒有人看好交趾。」
「二十多萬兩白銀不算多,但對戶部來說卻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你覺得戶部會給錢?」
鐵鉉硬著頭皮道:「總歸要試試,實在不行,將利息給抬高到市場價之上,戶部總歸會借吧?再說,我也不能什麼都不做,讓大紳一個人在交趾為難。」
朱雄英笑了笑,看著鐵鉉道:「平常你和解縉一直拌嘴,他不在了,你反而開始叫他大紳,呵呵。」
鐵鉉羞赧道:「雖然和大紳一直鬥嘴,但我們是一類人,都是想為大明添磚加瓦。」
朱雄英點頭:「成,此事宜早不宜遲,你吃晚飯就去戶部吧。」
鐵鉉三口並做兩口,將雞蛋包子還有清水粥吃完,忙不迭支支吾吾道:「我先去了。」
朱雄英點頭,繼續慢條斯理的吃著早餐。
他是打算將自己的庫銀,借給交趾。
不過鐵鉉說的也對,他不能什麼都不做,如果真問朝廷借到銀子了,戶部也是一筆不小的利息收入,交趾對朝廷的財政也有刺激作用。
總而言之,朱雄英也在培養鐵鉉的辦事能力。
朱雄英心裡這麼想著的時候,寧王來了。
「來的早不如來的巧啊!」
「朱兄,還有早餐麼?給我弄點。」
朱雄英愣了愣:「你怎麼來了?」
說著,他讓下人去給寧王端早餐過來。
「嘖,你真節儉!一頓早餐吃的這麼簡單?你可是同時擁有無煙煤和食鹽兩種巨大收入的大財主啊!」
「我以為你早餐都是燕窩漱口起步吶!沒想到你小子這麼寒酸?」
朱雄英笑笑,淡淡的道:「百姓不容易,糧食都他們彎腰種出來的,雖然有錢了,但還是要對糧食抱有敬畏心」
寧王呆怔了一下,隨後淺淺笑著低語道:「你小子說話,怎麼和我家老爺子一個口吻?怪不得….」
朱雄英盯著寧王:「你剛才說了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