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老爹的厲害,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朱元璋性子就是如此,錯了就是錯了,從不狡辯,但他若是認為對的事,從來也不會懷疑自己判斷。
朱雄英擺手:「沒啥,爺爺你也不清楚情況。」
這是理念的衝突,朱雄英不否認他有一部分善心在,但他不認為這是多大的事,可在朱元璋這種當下社會生存長久的人來看,這是天大的事,千里之堤,毀於蟻穴。
綱常尊卑也是如此,一件件小事看起來稀疏平常,可若是久而久之,旁人都習慣了,那哪裡還有尊卑可分,綱常可論!
沒了尊卑綱常,對皇權和上層階級的威脅是致命的!
老爺子如此謹慎,也沒有問題。
不過,
朱雄英還是深深感受到大明的體制,沒辦法,只能去適應了。
「對啦,爺爺說體驗過天人相隔和失而復得,這是啥意思?」
朱雄英問道。
朱元璋道:「當時咱死了至親,現在又找到至親,不就是如此嗎?」
此刻朱元璋心裡想的,正是老爹朱長夜。
朱雄英噢了一聲:「原來如此!」
隨後,
朱雄英似乎想到了什麼,笑著開口道:「對了,爺爺,我們來玩兒個遊戲,軍棋。」
「這是師尊教我的,挺好玩的,爺爺,我教你玩如何?」
如果是一般時候,
朱元璋肯定會說好,因為這是大孫從老爹那兒學來的東西,他很感興趣。
但現在….
朱元璋嘆息一聲,有些無奈的看著朱雄英。
咱現在,哪有心思玩遊戲啊,這小子,一點不知道咱的心思麼?
「哎,成吧!」
朱元璋無奈的道。
一段時間後。
「呵呵,我吃你的君王!你輸了!」
老爺子高興的咧著嘴,笑的臉上褶子遍布。
他咂摸咂摸嘴:「你師尊這個軍棋,唔,不錯!這完完全全就是兩國軍隊廝殺的縮影,不殺到最後,永遠不知道誰能贏!」
「確實很合適咱們玩,咱剛才給你藏了很多底牌,每一個底牌都是在排兵布陣,咋樣?爺爺厲害不?」
軍棋是益智遊戲,但絕不是益智那麼簡單,在翻開每一顆未知的牌之前,都是在揣摩和猜測對方心裡。
這裡面如何排兵布陣,如何拱衛中軍,都有講究。
朱元璋很是入迷。
開始還覺得朱雄英在胡鬧,可是下著下著,竟是有些投入進去。
尤其最終吃掉朱雄英最後一顆子的時候,更是開心的不知成啥樣。
果然,咱爹哪怕教給雄英的不是好東西,那也絕對差不到哪裡去。
朱元璋如今是深有體會。
朱雄英也有些吃驚。
他比朱元璋更懂規則,而且和師尊玩了好幾天時間,是個熟手,再加上規則也是他說好的,老爺子按照道理來說,應該是個完完全全的新手才對。
可才下了第一局,朱雄英就被完虐了!
他真的猜不准老爺子布局的心裡,每一顆棋子的布局,都有些讓朱雄英琢磨不透。
他認為老爺子會將小卒放在最前端,老爺子卻偏偏提前將他最大的『君王』棋牌,給提前暴漏出來,而且朱雄英的前排子能被吃的乾乾淨淨。
這太冒險了!
朱元璋咧著嘴:「咋樣?還下麼?」
朱雄英不服輸的性子上來了,咬咬牙道:「繼續!」
然後….
朱雄英再下了兩局之後,索然無味,乾脆攤手:「不玩了,捉摸不透,下不過爺爺你。」
朱雄英直接認輸了。
朱元璋哈哈大笑:「排兵布陣,這是咱擅長的東西,比不過也正常,不要灰心嘛!繼續繼續!」
他就很沒有棋品。
贏了還不行,還要嘲諷。
朱雄英就受不了這個氣!
「不下了,我才不自取其辱,說啥都不下了!」
朱元璋洒然大笑:「你這玩意,就和打仗差不多一個理,打仗咱擅長,這東西伱要送給藍玉他們,咱估計他們會樂開花。」
朱雄英無奈的道:「可….哪有一下子就把最大的牌就暴漏的道理,這不就是吸引火力麼?」
朱元璋反問道:「吸引火力,難道不才能集中殲滅?」
朱懷愣了愣,若有所思,隨後道:「是這麼個理,反正我下不過你!」
「哎,我從師尊那學來這個軍棋,本是讓你開心開心,還尋思著讓一讓你呢,這下扯犢子了。」
朱元璋呆怔的看著朱雄英:「讓咱開心?」
朱雄英道:「哎….沐王爺沒了,怕您老太傷心了,心結解不開啊!」
「連續幾次白髮人送黑髮人,雖然我和奶奶給師尊救回來了,但二爺爺和沐王爺卻是沒有,我想….這二老逝去,您老肯定比誰都要傷心難過。」
「爺爺,我知道您老是個倔強堅強的人,從不肯將感情暴漏於外,我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你,索性就弄個軍棋,轉移你注意力。」
朱元璋沉默了一下,點頭道:「噢。」
他抿嘴看了朱雄英一眼,喃喃道:「旁人都在勸咱不要傷心,不要難過,不要傷了身子。」
「沐英的死,咱是最傷心的,他們知道個屁!」
「他們越是安慰,越是提及沐英,咱就越是難過,倒是你….」
「你這個臭小子,一天天心眼子活絡,盡會用這些花里胡哨的東西來安慰咱,雖然言語上啥都不說,可舉動上卻都關懷備至。」
「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你!總而言之,咱很感動。」
朱雄英無聲的,拍了拍朱元璋的肩膀。
這個舉動,
恐怕當今天下,除了朱雄英和朱長夜還有馬皇后,沒有其他人敢如此!
但這無疑,是對垂垂老矣的朱元璋最大的鼓勵和安慰!
朱元璋站起身,目光如炬,道:「走吧,去書房,有兩封摺子你看看。」
朱雄英點頭:「好!走!」
回到書房,朱元璋將兩封奏疏放在書桌上。
朱雄英則去倒了兩杯濃茶端過來。
「看看吧。」
朱元璋指著奏疏。
朱雄英點頭,打開奏疏。
第一封是來自都察院左都御史王騫的上陳,其言曰藍田縣上下瞞報天災者高達九人,包括縣令、佐貳、主簿、法曹、吏曹等。
九人聯合當地大士紳大地主瞞報天災,粉飾太平,私吞百姓肥沃田地高達九頃。
這是冰冷的奏疏,上面都是白紙黑字。
但朱雄英,自從見識到善良可期的百姓之後,他知道這份奏疏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藍田縣有數千百姓,會因為這群人的勾結,失去祖產,衣不蔽體,房不遮風,顛沛流離,饑寒交迫,身不如死!
朱元璋看著面色微怒的朱雄英,淡淡的道:「咱看著你,批吧。」
朱雄英手有些顫抖,他知道,他這筆若是落下,藍田縣的九名官吏和八名大士紳大地主,會當場殞命!
他手裡握著的不是筆,而是掌控生死的權柄!
而這,也是他必須要做的!
因為等以後成為帝王,這些類似之事,甚至是更大且牽扯更多人死亡之事,都需要他來定奪!
朱元璋輕輕拍著他的肩膀:「第一次殺人嘛,都這樣,多來幾次就習慣了,心狠點,頂多不過幾百條人命罷了。」
朱雄英顫了顫,有些佩服的看著老爺子。
九名官吏和八名士紳地主,不僅僅只是十七個人,這十七個人後面的家族,還有幾百條人命!
就因為這些人,幾百條無辜的人命,也跟著搭進去了。
朱雄英囁嚅著嘴巴,他想說點什麼,可終究沒有開口。
老爺子說的對,心狠點,幾百條人命罷了!
「爺….爺爺。」
朱雄英將筆放在一旁,道:「我若是批了,真就會直接執行麼?」
朱元璋洒然一笑:「奏疏,就是咱們的刀!只要這奏疏上有名字了,不管是你還是其他人,亦或是傅友文那些官,傳達下去,都會殺!」
「當然,傅友文那些人也不敢批,咱只是舉個例子,只要這奏疏批了,誰批他們不管,只知道批了,然後執行命令殺人。」
「批錯了或者其他人錯批了,那都不管劊子手和地方官的事兒,他們只認奏疏批不批,出事了也與他們無關,他們只是屠刀罷了。」
「這百來人,沒什麼大不了的,咱以前幾萬人都默不作聲的殺了,這幾百條人命,算個啥?你批下去,這是咱的意思!也是朝廷的意思!」
不是朱雄英心善,而是道德心在作祟。
畢竟,其他人都是無辜的。
可在這個皇權至上的年代,連坐罪,是多麼的可怕。
這威懾,又是多麼的大!
「好!」
朱雄英咬咬牙,心不狠江山不穩,殺!
墨筆落下,幾百條人命,徹底宣告結束!
朱元璋滿意的看著朱雄英:「大孫,殺人的時候,不要猶豫,古來言帝王之怒,伏屍百萬,格局放大一點。」
「你要知道,還有成千上萬的人,因為他們的作為而動盪,乃至於生死未知家破人亡。若長此一來,國家豈有不亂乎?」
「你以後註定是要坐到這個位置,咱老朱家的榮光,咱,你曾爺爺….還有好多老祖宗,都會看著你。」
「不可以給老祖宗丟臉,也不可以給老朱家丟臉,得把這大明江山看好,看穩。」
「而做到這一切,心都要狠。」
朱雄英聞言,重重點頭。
將這份奏疏放在一旁,在看另一封。
這是戶部侍郎傅友文的,戶部核算出了朝廷對道路重修,扣除驛站收入之後,淨結餘還有五十餘萬兩白銀。
「要不要修北疆長城,你判斷。」
朱元璋漫不經心的低頭喝茶。
朱雄英沉思片刻,開口道:「五十萬兩白銀,要應付接下來有可能的各地方天災人禍,還需要撥一部分去國庫,能投入到北疆的大概三十萬兩,加上北元餘孽的勞力,綽綽有餘!」
朱元璋開懷大笑:「批!」
朱雄英道:「好!」
批這種奏疏不是簡單的是和否,行或不行。
得將理由條陳清楚,這樣地方官才清楚前因後果。
其實….這只是朱雄英這初學者的認真。
好比剛進入公司,剛開始的員工都積極向上,滿臉寫滿了熱情。
可一旦工作久了,就會逐漸退去,直至徹底沒有,成為意義上的老油子。
朱雄英亦是如此。
他是初學者。
這若是給朱元璋來批,朱元璋直接一個字:「殺」!
簡單易懂,都不需要理由。
因為朱元璋認為,他殺人,不需要理由。
皇帝要你死,你就得死。
就那麼簡單。
此刻,
朱雄英給出自己的批閱意見,朱元璋暗暗點頭。
不錯,說的有理有據,這小子成長之快,有些超乎朱元璋的意料。
朱元璋將茶盞放在書桌上,微微抬頭,揉了揉腿腳,雙目卻突然被牆壁上碩大的宣紙給吸引了。
他仔細盯著良久,似乎有些熟悉。
「大孫,你這是畫的啥?」
朱雄英抬頭望去,隨口道:「哦,大明的各地方地圖,是師尊差我帶回來的。」
朱元璋點點頭,難怪如此熟悉。
等等!
咱老爹畫的。
啥?
咋會是咱爹畫的?
朱元璋懵逼了。
如果他記得沒錯,老爹這五十頓年,都是待在龍虎山上的啊,沒怎麼出去,甚至是沒出去。
以前在朱家村,更加沒有出去了,一輩子都被鎖在了那小山村裡頭。
這….這情況下,咱爹是咋知道大明大概模樣的。
而且畫的還那麼真實,朱元璋甚至親自走到過一些地方,與地圖上無異。
「乖乖,爹他老人家,這些年到底在搞啥東西,咋什麼都懂。」
朱元璋低喃著,極為感慨。
隨著越是了解,他發現自己越是不了解老爹了。
老爹跟個百事通一樣,啥都知道。
真就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可這寶….露的也太多了吧!
朱元璋再次打量地圖,隨後忍不住道:「不對啊!寧波衛外面這些虛線是啥?」
朱雄英看了一下,開口道:「按師尊話來說,是航線海島等海外情況。」
朱元璋有些吃驚:「這些,你師尊咋知道的?他老人家又沒出過海。」
朱雄英道:「我也問過,師尊說看了很多史書,結合秦漢唐宋以來番邦入朝朝貢的史料,去推敲出來的現在海路情況,未必會準確。」
朱元璋愈加吃驚。
他知道這背後,是多大的付出,他突然有些心疼起來老爹朱長夜了。
朱元璋忍不住問道:「他老人家,為啥畫這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