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9章 混入

  馮鈺清醒著,但身體口舌全然不受控制。

  他像是被困在自己身體裡的一個孤魂,眼睜睜看著自己諂媚對趙鯉笑。

  然後一松腰帶,便要垮下肩頭衣裳。

  困於身體中的馮鈺目眥欲裂。

  於他來說,作這魅態坦露傷疤比將他千刀萬剮還要難受。

  他在心中絕望嘶吼,抗拒。

  在衣裳將將要垮下肩頭時,他聽見趙鯉一笑。

  隨著這一聲笑,馮鈺重新接管了自己的身體。

  他渾身是汗,如從水中撈出一般,癱坐在地。

  渾身顫抖抬頭看。

  卻見趙鯉端坐在凳上,居高望來的雙眸像是某種獵食中的貓科動物。

  「你沒有拒絕的餘地。」

  一步之外垂眼看著他的少女,在此刻展露出一些無情到非人類的特質。

  「抗拒,身敗名裂死。」

  「還是配合我,悄無聲息成事?」

  趙鯉給出的兩個選擇其實都糟糕透,但就像她所說,馮鈺壓根沒得選。

  馮鈺手背上青筋暴起,有一瞬間他想不顧一切魚死網破。

  可他終究還是垂頭妥協:「願助姑娘一臂之力。」

  趙鯉見他妥協,並未覺得有半分成就感。

  以他人陰私創口脅迫,無論什麼理由都無恥之極。

  趙鯉並不為自己此時,為達目的所作之事辯解半句。

  只心中暗暗道了一聲對不起後,她嘆息一聲,想將心中煩悶疲憊一併呼出。

  ……

  七月十四。

  盛京城籠罩一片雨幕之中。

  明日宮中有厲祭,但與百姓無關。

  照舊厲祭當有百官參加。

  不過隆慶帝有旨,宮中厲祭頻繁,未免縟節,免了官員的陪祭伴喪。

  又有詭事橫行後,中元不再允許設祭。

  中元節已名存實亡。

  因此雖已是七月十四,但官員和百姓都沒察覺與平常有何不同。

  烏雲壓頂,暴雨如注。

  傾斜而下的雨水,形成一道雨水簾,淹沒了街道。

  兩個靖寧衛身披蓑衣,吊兒郎當立在拒馬後,查驗往來的行人車馬。

  十年來,靖寧衛對抗詭事一直衝殺在第一線。

  詭事頻發的前三年,傷亡太重。

  從前的老差人十不存一。

  為了填補人手,不得不降低了准入門檻,從京營挑選。

  誰都知道靖寧衛是當今天下有數的苦差,少有人願意。

  這般情形下,泥沙俱下,精銳之外素質良莠不齊。

  舊時城市排水系統差,一遇大雨便水淹半城。

  這兩個靖寧衛立在過膝蓋的污水中,早已不耐。

  見一輛馬車駛來,掛張臭臉上前詢問。

  聽得是太常寺卿馮鈺的車駕,這才臉色緩和了些。

  「對不住了馮大人。」

  道著歉,左邊生著兩撇小鬍鬚的靖寧衛拉開蓑衣。

  「您看見過這女子嗎?」

  他敞開的蓑衣里,貼身放著一張通緝文書。

  馮鈺撩開車簾,不客氣也不熱絡地答道:「不曾,請放行,本官要去準備厲祭事宜。」

  兩個靖寧衛雖得了答案,但顯然是不信的。

  告罪一聲,個子稍矮的撩開青布簾便要上車查看。

  馮鈺親隨和車夫,都露出些不悅之色。

  但靖寧衛跋扈不是一天兩天,加之馮鈺都未說什麼,兩人更不好發作。

  啪嗒。

  被水泡得沉甸甸的皂靴,踩上馮鈺馬車的車板。

  矮個靖寧衛仔細查看一番後,將視線放在腳下。

  他正欲抽刀插入車板縫隙時,後邊突然傳來騷亂。

  他用刀查驗的動作,霎時停住。

  探頭去看,便見一輛馬車車軸斷裂。

  裡邊一個穿薄衫的女郎,滾進了水中。

  姑娘嗓子嘶啞求救,身上春衫貼肉,露出好身段。

  這靖寧衛嘿了一聲,躍下車去:「馮大人,打擾了。」

  他朝那坐在雨中的女郎走去:「我看此女說不得有嫌疑。」

  他自顧自說完,與同僚相視一笑,舉步朝那走去。

  馮鈺一雙暗沉沉的眼,淡然看了看後邊,放下車簾:「走吧。」

  過了此處查驗,馮鈺到了太常寺在宮門西南設置的官署。

  太常寺官署並不在此,後來隨著頻繁的厲祭,為了便利索性將官署搬到了這背靠宮門之處。

  馮鈺官已不小,馬車一路進去無人阻攔。

  淋得濕漉漉的車,停在馬棚中。

  下車前,馮鈺像是想到些什麼,對車夫道:「你去買些點心,車便留在此處。」

  本該在馬棚乾草上睡大覺的車夫,再不樂意也得去。

  馮鈺領著親隨離開。

  許久,馬車底傳來些細碎的聲響。

  借著雙指力量攀在車底的趙鯉鬆手,掉落在馬棚乾草上。

  她一身青布男裝,青天白日沒帶什麼遮臉的面具惹眼,腰後懸掛革囊。

  就地一滾,滾進草堆後,再從草堆里站起來的,便是一個青衫小廝。

  看著年歲小,皮膚發黃,一雙粘連過的眯縫眼。

  摘去身上粘著的乾草,她摸了摸後腰代表太常寺僕役的小木牌,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

  太常寺中,恰逢畜牧院來送祭祀用的牲口。

  白馬黑牛這般等級,暫是湊不齊了。

  但白羊黑豬還是有的,還有兩隻黑犬拴在一角。

  負責接收的小吏忙得暈頭轉向,方歇了一口氣,馮鈺親隨又來傳話。

  「李管事,上次祭祀的黑豬竟有生病的,你究竟仔細驗看沒有?」

  這小吏嘴巴一苦,吃了黃蓮心似的想喊冤。

  天可憐見,厲祭之事是鎮撫司沈大人親自下令,那尊活閻王在頭上,他哪次敢疏忽。

  但位低小吏無口辯駁,賠笑道:「馮大人放心,我這就查看。」

  他提步欲走,卻又被叫住:「馮大人說,需一盞黑狗血。」

  這話馮鈺的親隨時壓低了聲音說的。

  李管事心中暗罵,王八蛋要東西就要東西,還先尋他錯處是為甚?

  他心中罵罵咧咧,沖馮鈺親隨背影啐了口唾沫。

  隨後一指門前路過的小矮個僕役:「你,去兩盞黑狗血!」

  親自去落人話柄,他必是不願的,自得指個替罪羊,還能扣下一盞。

  那路過的小矮個僕役,乖順點頭,用沙啞聲音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