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光,灑在水宛的街頭。
玩耍一夜的百姓紛紛歸家,喧鬧的西碼頭重歸於平靜。
水宛四海會館,籠罩在朝陽的暖光中。
所處地段差,鳥語花香與四海會館無關,這裡的早晨只有下遊河段的臭味。
從瘟神的福船燃燒那一刻,負責照料廚中的胖傳教士,便捂著肚子。
他們都吃過蟲公送來的香米。
管廚房的胖傳教士,再怎麼都不會虧待了自己的肚子。
他彎腰,渾身血管都在顫抖,額頭暴起青筋,張嘴乾嘔。
見識最廣的雷德明一夜未眠,最早發現他的異狀,急忙上前查看。
見胖傳教士嘴裡嗚嗚,他伸手欲扶:「沒事吧?」
胖傳教士抬起頭,想說沒事,卻見雷德明駭然的臉龐。
他覺得眼睛酥癢,眼前像是些紅影亂動。
下意識抬手去摸,卻摸到了一些細細軟軟,柔韌如絲線的東西在睫毛上。
他以為是頭髮,纏在指尖輕扯出來。
眼瞼傳出微妙的酥麻拉扯之感,胖傳教士意識到不對勁。
這根夾在眼中的頭髮,似乎有些過長。
拉扯時,摩擦過光滑的眼球表面,他似察覺到些蠕動之感。
「停……」雷德明驚恐叫停的聲音晚了一步。
隨著輕微的聲響,什麼東西從眼睛裡拔了出來。
胖傳教士將手舉到眼前,想要查看。
不料眼球又開始酥酥痒痒起來。
眼前都是重疊的紅影,眼睛的酥麻越來越強烈。
這種折磨人的癢像是傳染的疫病,由眼球迅速的蔓延向了耳朵,咽喉,乃至於排泄的孔竅。
胖傳教士再次抬手,雷德明和腦袋腫得有點大的喉癌騎士撲了上來。
死死抱住胖傳教士摳向自己眼珠的手。
「我怎麼了?好癢啊!」
胖傳教士像是一隻撲騰的魚,掙扎問話同時,喉嚨一癢。
哇的吐出了一大團紅影。
這些紅影細如絲線,糾纏成一團。
胖傳教士眼上蒙著一層紅色,他已經有些看不清。
沒有看見這些糾結成團的紅色線蟲,在地上奮力的蠕動。
他的兩顆眼珠,被一團團暴起的紅線頂出眼窩。
眼珠勉強被視神經牽著,垂在臉上。
胖傳教士的空洞的眼眶裡,被蠕動的紅蟲填滿。
甚至於耳中,都出現了這些紅蟲爬出。
萬幸雷德明等人一路行來,也算是經過不少事,並未慌張,而是揚聲叫人。
宮戰抱刀立在院中,他正覺腹內不舒服。
聽得叫聲,急轉身而入。
一眼就看見了這令他頭皮發麻的場景。
他兩腮抖了一下,手指握緊刀鞘,迅速做出了決策:「取火油來!」
他腹內越發的痛,但行動越發的快。
拔刀上前,在雷德明和喉癌騎士都還沒來得及反應時,長刀剁向胖傳教士的脖子。
宮戰看著莽撞,實則行事周密。
他這一刀砍出,順帶著將這伙傳教士目前的唯一戰力喉癌騎士籠罩其中。
刀鋒將要撩上騎士時,卻聽一聲呼喊:「宮百戶,停手!」
卻是護送苦修士和威廉騎士回來的兩個校尉喊出聲。
「瘟神已經送走。」
他們的喊聲很及時,宮戰的刀堪堪停在約翰騎士的臉頰邊。
頓了片刻,宮戰收回刀,嬉皮笑臉道:「那太好了,誤會誤會!」
後知後覺自己在地獄門口晃蕩了一圈的約翰騎士,看穿他的意圖憤而起身,但被雷德明阻攔。
「太好了,太好了。」
雷德明臉上掛著真誠的笑,附和著宮戰。
雙方都沒料到,對方如此無恥,頓了一瞬,兩人同時假笑。
宮戰收刀入鞘,揮退了抬來火油的兩個手下。
地上躺著的胖傳教士依然昏厥。
他肉眼可見的消瘦乾癟,兩顆眼珠子耷拉在臉頰上。
但從他身體裡出來的紅蟲,也沒了方才的折騰勁,迅速地死去碳化。
與此同時,除了後來的兩個校尉,在場所有人,腹內都發出一聲鳴叫。
宮戰疼地滿臉是汗,臉色煞白。
他雞賊,見左右諸人都捂著肚子。
立刻跑向了茅房。
他們還被管控在這,不許外出。
四海會館茅房坑位有限,先占先得後占遭殃。
跑去廁所前,宮戰無良的捲走了大半手紙。
這一整日,四海會館生動的上演了人生百態。
人性的醜惡不分國界信仰,在爭搶茅坑時一覽無遺。
直到外邊的大夫,熬了湯藥來。
第二日這場鬧劇總算停歇。
但整個四海會館,已成另一種形式的人間地獄。
之後,四海會館又封控了整整三日,才填生石灰消殺解封。
連花園裡的泥巴地,都翻了一遍。
解封那日,人瘦了一整圈的宮戰頭一個竄出來。
第一件事便是洗澡,直將身上都洗脫了一層皮。
拉得腿軟的身體還沒恢復,便接到了下一項命令。
將四海會館中的傳教士『接』出來,由陸路護送入盛京。
宮戰不知為什麼放著便利的水路不走,要走陸路。
他腿軟著,催促著四海會館中的傳教士收拾行李。
老弱殘慘的泰西傳教士們,雖說抱怨。
但幾日相處,他們很清楚這位大景官員是個牲口。
加之有進京的希望,他們將兩個重傷員打包,踏上了前往城門的道路。
宮戰這次損耗了些元氣,騎在馬上還腿發軟。
催促著這些傳教士時,他看見了躺在簡易擔架上的威廉騎士和紗布蒙眼的胖傳教士。
這兩位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不應該還活著。
甚至,威廉騎士的臉頰似乎長出了些嫩肉。
宮戰心一動,張嘴就問:「你們用什麼治療的?看著似乎很有效,給我也來點。」
相處幾日,光著屁股搶過茅坑,人和人之間的邊界感縮短到無限小。
宮戰直接朝人張開手討要。
雷德明還好,一旁剃了鬍鬚看起來乾淨許多的年輕騎士,毫不顧忌翻了個白眼。
宮戰張嘴便要罵,只是瞧見北城外的隊伍,翻身下馬。
約翰騎士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便見一隊人馬。
為首的,正是那夜給了他銷魂一腳的美麗淑……
約翰騎士捂著肚子苦笑,不敢再輕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