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晦氣

  爬龜婦,一開始在江南出現。

  三教九流,三姑六婆中甚至排不上末流。

  爬為爬行,意指爬行趴在地上,用在此處時是十分明顯的貶低。

  而龜則是指龜殼,占卜多用龜殼為道具。

  爬龜婦,最早就是一些年紀較大的婦女,替人爬龜看香,做占卜之事。

  其中自然會出現許許多多不法行為。

  爬龜婦之所以招人厭惡,是因為她們為了錢財,相互抱團。

  無所不用其極,將目光放在了老弱幼殘孕身上。

  欺老人無知,欺弱小無力。

  欺大人心疼孩子,以治病為由騙錢拐賣孩童。

  還客串接生婆,或盜走新生兒,或順走產婦的胎盤紫河車。

  只要有錢,便什麼都干。

  除了坑蒙拐騙,在水宛的爬龜婦,還會抱成團,欺行霸市。

  有些黑惡成分。

  再加上常常神神叨叨,嚇唬得百姓都不敢與她們起衝突。

  洪氏此番出事,純粹是因為她仗著兄長是秀才,丈夫是秀才,將來兒子也大概率是秀才。

  因而在拿家中銅鏡,請磨鏡人打磨時,與爬龜婦起了衝突。

  洪氏嫌棄爬龜婦磨鏡不上心,鏡面不亮,不肯照著說好的價格給。

  爬龜婦自然不干。

  兩人就這樣生出口角。

  最後,這爬龜婦忍氣走了。

  但晚上時,張家就有鄰居瞧見,那爬龜婦往張家門上,畫了個記號。

  碎碎念作法。

  張家第二日得知,雖然及時擦掉了門上的記號,但當天洪氏就出了事。

  張家也不傻,第一時間就想到去找那爬龜婦算帳。

  但到了爬龜婦們愛聚集的地方,卻一無所獲。

  一個小小的里坊,全是爬龜婦和各種三教九流混雜,相互包庇。

  張家也還沒有足夠的能量,讓官府出動。

  這事就這樣暫時擱下,最後又被玄虛子老道的小徒弟,接到了手裡。

  鄭連一邊說,一邊在桌上用手指畫了一個圖樣:「這便是那個爬龜婦畫在張家門上的圖。」

  「張家人擦拭時,曾聞到顏料腥臭,味道十分難聞,好似是血。」

  酒樓黑色方桌上,鄭連沾茶水畫的圖形,隱約可見。

  鄭連還想說些什麼,卻見趙鯉面色猛地陰沉下去。

  臉色之差,連旁邊的玄虛子都心一跳,還道自己攤上了什麼大事。

  鄭連也第一次看見趙鯉露出這樣的神情。

  咔嗒——

  一聲脆響,方桌被趙鯉硬生生捏出一角裂痕。

  「是繩紋。」

  這種中原大地被人學走,又異化的紋樣,只有某個國家會使用。

  換做往常,玄虛子和鄭連一定會追問。

  現在兩人下意識地對視一眼,又齊齊看了厚實桌面上的裂紋。

  都默默閉嘴,不敢說話。

  玄虛子有點慌,抬起茶杯想喝口茶壓壓驚。

  不料,端起水杯,在劣茶茶水中。

  玄虛子又看見虛影中出現麵皮被剝下的自己。

  『他』滿臉糊著血和組織液。

  嘴裡嚼著的麵皮還沒咽下,含著玉米穗似花白鬍子。

  又一次與玄虛子看了個對眼。

  一笑之後,抬手在血糊糊的臉上摳抓。

  玄虛子是個講儀表的人,指甲修得整整齊齊。

  修剪整齊的指甲,摳在無皮的肌肉上。

  一撓就是一道長長的爪痕,一包膿血。

  玄虛子猛然將茶杯從窗戶擲了出去。

  帶著茶水的杯子,在空中划過一道弧線。

  下一秒,就聽見哎喲的一聲。

  窗外頓時生出一陣騷亂。

  玄虛子自知惹禍,急忙走到窗邊看。

  探出頭,便與一伙人看了個對眼。

  只見領頭的公子,長相俊秀,身長玉立。

  卻是個老熟人。

  「玄……」額角發紅的錦衣公子,滿頭都是茶水。

  看見玄虛子瞬間,臉上怒意一滯。

  玄虛子也臉色難看。

  又看了看這錦衣公子身後的幾個人,有幾個眼熟的。

  雙方都是低調出行,並未叫破身份。

  趙鯉從思緒中醒來,見玄虛子異狀,跟著從窗戶探頭看。

  只一眼,她原本就很不好的心情,頓時更加糟糕。

  險些想沒素質地朝下吐口水。

  看見玄虛子時還好,待看見趙鯉,下邊並肩站著的兩個青年男子,同時臉色發青。

  雙方就這樣,隔著樓梯對視兩息。

  趙鯉和玄虛子猛地縮頭回來,默契地一左一右,啪地關上窗戶。

  兩人毫無禮貌儀態可說的架勢,自然惹得某些不知情的人不滿。

  一個下巴生著一粒黑痣的青年,平素也是高傲慣了的。

  頓時不忿:「竟如此跋扈,敢這般無禮?」

  「那……也罷,怎地連個小道姑也這樣囂張?」

  他說著,轉頭便看見身邊兩人臉色難看地呆站。

  「黃公子,趙公子,二位怎麼了?」

  他話音剛落,就看見這兩個被點名的公子,像是撞見了瘟神一般,扭頭就走。

  那姓趙的公子,走得快了,腿似乎有些軟,踉蹌了一下。

  旁人也不知緣由,見兩個身份最高的都走了,自然也一頭霧水跟上。

  雅間內。

  玄虛子狠狠啐了一口。

  趙鯉扭頭看他:「真人,這些臭蟲怎麼來了?」

  領頭那兩個晦氣玩意,一個是瑞王,一個正是趙開陽那狗東西。

  玄虛子晦氣道:「此番考城隍,陛下擇了一些優秀的士子和翰林一併前來。」

  考城隍,在九月二十五日開考之前,誰也不知是個什麼狀況。

  隆慶帝想法務實又單純,既然帶個考字,那就讓兩個大景最有學問的人,帶著士子來。

  瑞王也自告奮勇,跟著南下。

  趙鯉也不能說皇帝這想法不對,但撞見這兩晦氣東西,當真倒胃口。

  另一邊,瑞王回想趙鯉的臉,就忍不住又回想起在張蛾家的那個夢魘一般的夜晚。

  那夜之後,張蛾的臉每天到瑞王夢中報到。

  更讓他羞恥難言的是,每一個噩夢中,他都會夢見從天而降將他救下的趙鯉和沈晏。

  一次又一次。

  半夢半醒之間,沈晏和趙鯉並肩站在月光中,與張蛾妖化的軀體對峙。

  月色極美。

  而他光著屁股,卻覺得十分踏實。

  瑞王猛地深吸了一口氣,將可怕的念頭拋出腦海。

  就是不想直面沈晏,他才沒參加接風宴。

  未曾想到在這撞上了趙鯉。

  瑞王大步出了酒樓,方才覺得自己能順暢喘氣。

  只是扭頭,便看見同窗友人趙開陽正伸手摸後腰,面色微微發白。

  兩人對視了一眼,都不解釋自己離開的緣由,都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