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城兵馬司後堂
一間小小的格子間,本是供書吏抄錄證供記錄文書之用。
如今卻是搬了個空,裡頭擺著一個木頭花盆。
這小格子間暗藏玄機,開了一道小窗,恰好可以讓格子間中人在特定位置看清堂上。
如今這小窗被兩張湊一塊的婆子臉占據。
從長公主出現並揚聲亮明身份的瞬間,趙鯉就知道將婉儀郡主捂嘴拖走的計劃行不通。
畢竟是皇親國戚,背後還有族親宗廟。
趙鯉若是做得太過分令皇族顏面掃地,說不得這些人會去哭太廟。
加之曉得被婉儀郡主誤傷的婆子是趙家的,趙鯉更明白事不可為,只得另闢蹊徑。
緊急密令將這株蛐蛐盆栽,從鎮撫司押運到了五城兵馬司。
由邢捕頭這地道老油子,安排進了小格子間內窺看。
張大人一個人被蒙在鼓裡,看趙鯉起身,也忙起身跟上。
有意說點什麼,卻一腳踏進了後堂的格子間。
迎頭撞上兩個緊緊貼著的紅綠襖婆子,張大人還迷惑,不料視線下移,見這兩個婆子生在一起的怪異下半身。
他登時向後一跳:「什麼東西?」
他後跳得突然,險些跌了個狗吃屎。
一驚一乍的動靜,惹得盆栽上兩個耳語的婆子朝他看來。
「喲喲喲。」紅襖子的婆子瞬間說起開場白,「這不是那誰嗎?」
綠襖子的婆子秒速接嘴:「那張大人嘛不是,昨兒個還被自家夫人罰跪床腳,是不是?」
「跪了兩時辰呢,怪道今天走不穩路。」
張大人先是驚,而後左右看看,最後低下頭臉越發漲紅:「什麼妖異,在、在此胡說八道!」
聽他明顯底氣不足的應答,左右四周投來一道道視線。
被他罵了一嘴的蛐蛐盆栽頓時不樂意,紅襖那婆子嘖嘖有聲:「出去拈花惹草,回家跪腳凳。」
「一個字……」
紅綠襖子的兩個婆子異口同聲:「賤!」
張大人的臉色由紅轉青,四處扭頭去尋刀:「我刀呢?今日定斬了這妖邪。」
他身後邢捕頭忙上前將他架住:「大人息怒大人息怒,此物貴重,可砍不得。」
邢捕頭這邊攔,那邊負責押送蛐蛐盆栽而來的魯建興與李慶正悄聲向趙鯉報告一些事。
格子間小窗正對含山長公主母女,趙鯉拖延的時間裡,盆栽抖出不少事情。
兩人都一一記下,呈給趙鯉看。
蛐蛐盆栽貫徹八卦到底的精神,所說的大多是些醜聞黃料。
需人一點點從中甄別出有用的東西。
趙鯉一邊觀看,分神看了一眼李慶:「你怎麼不好好養著?」
李慶笑道:「只是有些虛,不礙事。」
應當說李慶打小就籠罩在這種虛弱里,現如今感覺身體一點點向好,他哪還坐得住。
便跟著魯建興前來當差。
聽趙鯉問他,是否問過蛐蛐盆栽他將來運勢。
李慶又笑:「雖沒再說出新的預言,但好歹沒再叫我短命鬼了。」
「這……也算好事吧。」
魯建興從旁按住他的肩頭,寬慰道:「是好事,往後好生當差。」
趙鯉本也想調笑兩句,手上卻是一頓。
只見紙上出現了一條標紅的記錄——含山長公主與婉儀郡主都是通草樓中常客。
含山長公主愛美,近來在通草樓中享用了些回春之物。
婉儀郡主則是在通草樓中,得了『轉運珠』
「轉運珠?」趙鯉眉頭越發緊蹙,這一則記錄顯然與婉儀郡主身上怪異的運勢有關。
可是,何為轉運珠?
趙鯉心有疑問便說了出來。
她聲音不大,但格子間中人都聽了個真切。
魯建興和李慶兩個從前窮,後來入了巡夜司忙得頭禿,哪曉得這些。
反倒是張大人和邢捕頭,同時一愣。
張大人也不找他的劍去砍盆栽了,猛轉身看趙鯉。
邢捕頭驚疑問道:「趙千戶,方才可是說轉運珠?」
他二人一看就曉得些什麼,趙鯉立刻追問道:「你們知道?」
邢捕頭先前看張大人狼狽,還內心偷笑。
聽得轉運珠三個字,卻是眉毛一豎。
這邢捕頭平常看著混子一個,但從此前女蛾一事,他並不是酒囊飯袋。
還保留著該有的警惕。
此時神色一肅,連著本來油嘰嘰的頭髮都正經了些。
他仰頭看格子間裡的狴犴像,一拱手道:「好叫趙千戶知道。」
「近幾個月,盛京之中出了怪案。」
「京中……有孕婦頻繁落胎。」
「落胎?」
格子間中,趙鯉李慶剛回盛京,自不曉得這樁軼事。
魯建興卻皺緊眉:「京中孕婦落胎案,當時巡夜司曾協助偵查,孕婦落胎因人在水井中投毒,案件中皆為人為,並無異常干涉。」
邢捕頭苦笑道:「若不是今日趙千戶說出轉運珠三個字,我也絕不會聯想到那案子上。」
邢捕頭頓了頓,說起了此前轄區中發生的一樁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
自一個半月前,西坊中頻繁出現孕婦落胎。
一月之中,有七八人落胎流產。
好一些的,月份小尚且能保住性命,月份大的,卻是一屍兩命。
當時里長發現不對,上報至五城兵馬司。
邢捕頭見得孕婦落胎,恐牽扯巫蠱詭事,呈報至巡夜司協查。
兩方合作,最後揪出了一個投毒的瘋婦,因妒恨他人有孕,故意在擔著賣的糖水裡投毒。
案子險惡但不算難,至少當時的邢捕頭並不覺這案情多麼複雜。
邢捕頭苦笑道:「那樁案子人證物證俱在,斷無旁的意外。」
「只是,犯婦在牢中常常說些瘋言瘋語,其中常念叨的,便有這三個字——轉運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