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女？」
梁帝茫然重複了這兩個陌生的字，而後坐直了身體，盯住梁承嗣，滿臉不信：「你能給我生孫女？」
語氣充滿了質疑。
梁承嗣在一瞬間感受到了身為男人的自尊遭受挑釁的羞辱感。
「沒錯，孫女，已經快五歲了。」他面無表情的承認。
梁帝卻在一瞬間鬆懈下來。
「你說的是那位柳三娘的女兒吧？」
他皺了皺眉，妥協般的嘆息：「雖說她出身差了點，但是如果你想要她也不是不行，最多一個側妃，但是皇家血脈不容玷污，她之前生的那個孩子就送……」
「父親。」程四斷然打斷梁帝的話。
他神色冷淡，卻十分堅定：「柳三娘不可能為妾。」
梁帝抬眼打量著兒子的神色，半晌無言。
父子兩個靜坐了一會，梁承嗣起身告辭。
「柳三娘一個鄉野出身的女子，嫁給你為側妃，已經是祖上……」
「我與柳三娘之間的事情，你就不要再過問了。」梁承嗣背對著梁帝，斷然拒絕，毫不猶豫離開。
看著兒子大步流星的背影，梁帝面沉如水。
外頭的趙公公等了一會，弓著身子走了進來，聽候吩咐。
「陛下。」
梁帝瞌著眼睛，靠在榻上，不知道想些什麼。
殿內寂靜無聲。
許久，梁帝的聲音響起：「你去探探柳三娘的口風，問她願不願意做太子側妃。」
趙公公身形一頓，而後躬身應下。
*
柳家。
「咱們已經看好了鋪子，價格也談好了，就等著你去簽契書了。」
柳老大和武大這幾日天天在外奔波，終於選好了醫館的位置。
醫館選擇在離他們現在的住處不遠處的街上，距離皇城也近，周圍只有一家醫館，最重要的是，鋪子的價格十分合適。
柳穗也覺得沒有問題，和他們商量好了時間去簽契書。
周秀就是這個時候急匆匆的跑進來的。
她一貫冷靜，此時臉上卻難掩焦急。
「三娘，宮內的趙公公來了。」
「什麼？」柳穗猛地皺眉。
趙公公是梁帝身邊的老人，就算是滿朝文武瞧見他都要給他一些薄面，如今他年紀大了，已經很少出宮了。
除非，是有什麼要緊的大事。
柳穗猛地站起身：「人在哪？」
「我安置在了前廳。」周秀跟著柳穗往外走，順便給武大使了個眼色。
武大眉鋒不動，等人走遠了，才不動聲色的和不在狀態的柳老大說道：「我去接胡用。」
柳老大絲毫沒有起疑。
柳穗趕到前廳的時候趙公公正在喝茶，笑眯眯和含雪套話。
兩人瞧見柳穗進來，話音頓時停住。
「趙公公，您怎麼來了？」
柳穗走進去，含雪躬身退下。
趙公公笑眯眯的看著柳穗：「今天陛下與太子殿下閒聊，忽然想起了三娘你，特意讓老奴來問問，三娘你願不願意給太子當側妃。」
柳穗：「……」
因為太過震驚，她甚至忘了呼吸。
晚了一步進門的周秀差點一腳踩空，扶住門框才站好。
不過也正是因為發出的動靜才讓柳穗回神。
她琢磨著要怎麼委婉的拒絕才不會引起梁帝的怒氣。
趙公公已經從她的躊躇中看出了幾分態度，但是仍舊和顏悅色道：「怎麼，三娘不樂意？還是說你早就已經心有所屬？」
不等柳穗開口，又安撫：「陛下讓我微服過來，就是想要問問你的意思，你儘管如實說就是。」
柳穗心思急轉，她肯定不可能答應給人當妾，就算是太子側妃也不行，既然總是要得罪人了，就必須要找個聽起來像樣的藉口才能免受梁帝的責罰。
她微微抿唇，狀似羞澀的垂眸。
「趙公公，不瞞你說，我的確心有所屬，並且已經說定了親事。」
此話一出，趙公公和站在後面的周秀同時都愣住了，兩個人的目光都驚疑不定的盯住柳穗。
趙公公試探問道：「不知道是哪家的郎君？」
柳穗：「……」
她就隨口找個人來當藉口，誰知道那人是誰！
電光火石之間，她想起了今日才跟自己開玩笑要娶自己的某人。
深吸一口氣，柳穗含笑道：「他叫程四，多次救我性命，我們私定了終身。」
站在後頭一臉驚疑的周秀頓時鬆了一口氣，氣定神閒起來。
倒是趙公公，完全不知道這程四到底是個什麼來路，聽聞柳穗竟然和人私定了終身，還因此拒絕了太子，十分惋惜。
這柳三娘雖然看著聰慧，但是內里到底是個姑娘家，不知道什麼才是好的。
可惜了。
趙公公得到了明確的答案，找了個藉口，就匆匆離開柳家回了宮。
一來一回耗費不少時間，到宮內已經是夜裡了。
梁帝父子二人正對坐批改奏摺。
趙公公看著燭光下丰神如玉的太子殿下，一時間進退兩難，不知道該不該進去。
梁帝先看見了他，招了招手：「進來吧。」
趙公公對著父子二人行禮，而後就站著不動了。
梁帝看他。
他的眼神一直飄向梁承嗣。
梁帝笑出聲：「你這個老東西，行了，你就說吧，讓這個混小子聽聽也沒什麼。」
梁承嗣手上動作一頓，眉鋒蹙起。
這是與他有關？
趙公公得了令，立刻道：「誒。老奴今日去了柳家。」
他看了太子一眼，果然瞧見剛剛還一本正經看奏摺的太子殿下正緊盯著自己，目光深深，壓力頓生。
趙公公停頓了一會，才小心翼翼開口：「柳三娘說……她已經與人私定了終身，所以不願為太子側妃。」
「什麼？」梁帝黑著臉拍桌子：「她竟然看不上太子？」
如果不是一雙眼睛時不時的掃過梁承嗣擺明了看好戲的樣子說不定梁承嗣就相信他這是父子情深了。
梁承嗣很肯定柳穗沒有什麼心上人。
私定終身這種事……也不可能。
如果真的有喜歡的人，她今日拒絕他的時候就會直言。
柳三娘是個坦蕩的女子，梁承嗣很確定這一點。
趙公公小心覷著這天底下最尊貴的父子兩個的臉色，附和梁帝道：「可不是嘛，這柳三娘可真是有眼無珠，竟然說喜歡一個叫程四的，這人名不經傳，哪裡能和咱們太子爺相比……」
「程四？」梁承嗣愣住。
趙公公應了一聲：「是啊！我想了好久都沒想起來咱們京城裡哪家姓程的，可不就不是什麼大人物，柳三娘竟然為了他……」
「哈哈哈你這個老東西！」剛剛還一臉漆黑的梁帝忽然指著趙公公哈哈大笑起來。
趙公公神色發懵，左右看看，不明白這位主子是什麼意思。
梁承嗣唇邊溢出一絲笑意。
他站起身，朝著梁帝拱手：「父親，天色已晚，我先走了。」
他步伐匆匆卻很輕快，顯然心情不錯。
趙公公滿頭霧水，都被女子嫌棄了，這太子的心情怎麼還能這麼好？
梁帝見他還摸不著頭腦的樣子，越發覺得好笑：「太子在外行走，化名就是程四！」
趙公公恍然。
程四程四，可不就是梁承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