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李伯休在你說到公主時,默不作聲,卻在你提了三姑娘的時候說他年紀太大,而三姑娘太小……梓潼啊,這個李伯休,不會是惦記咱們家大姑娘吧?」
皇帝陛下回過味來了。
沒有反對保媒,卻回絕具體人選,這不就說明他心裡其實潛意識惦記著其他人?覺得三姑娘年紀小,那不就只有大公主二公主兩個?二公主剛剛出嫁,就沒怎麼見過李咎,這不就只剩了城陽?
皇后一聽,這是想到點兒上了,做出一臉驚疑的表情:「他有幾個膽子,敢對咱們家姑娘挑三揀四!他敢!難道我有閨女十個也嫁他十個不成!」
皇后這麼一怒,皇帝陛下反而略微打消了怒意:「梓潼勿惱,他必不敢無禮至此。想是有什麼誤會……」
皇后臉上紅紅的不知是羞惱還是氣憤,道:「我看,沒什麼誤會。陛下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城陽寄回來的書信,時常提到豐穰侯如何如何,有一陣她甚至在豐穰侯的學塾里給他當教書先生,頭一年是每封信提一句,後一年一封信里有一半都和豐穰侯相關。難道那時候,豐穰侯就有意為之?他這網撒得也太遠了!」
「那應該不至於,那時候康兒還沒和離呢。」皇帝陛下有些猶豫,「而且他是個聰明人,反而不應該這樣的念頭。對咱們家的閨女挑挑揀揀就不說什麼了,他斷不會自大自狂到這個地步。且康兒那邊雖然和離,到底和楊家有過關聯,再要娶康兒,就一定會得罪他們楊門的儒生。李伯休聰明絕頂,怎麼這個彎轉不過來?」
皇帝陛下又把前前後後的事串了起來想想:「這事兒啊,還真不好說。棘手,棘手得很。但若是成了,未嘗不好!這麼著,梓潼啊,你先,問問康兒的意思?康兒若是不討厭,我再把李咎叫來,先問罪,嚇他一嚇,底下的事就好辦嘍。」
皇后籌謀半日,就是等皇帝陛下自己說出這個打算來,她心裡就滿意了,道:「陛下就愛護著外臣,不知道的,還以為那才是您兒子呢!康兒若是果真喜歡,也就罷了,我這胳膊那裡擰得過康兒那麼大個腰杆子。若是不喜歡,就趕緊把李伯休送回去吧。橫豎,趙姑娘也見過了,不必留他。留他反而是禍害。」
皇后的意思是趙三九畢竟給李咎當著屬官,到了給三皇子指婚時,再留著李咎在京里,難免被人說三道四、捕風捉影地議論閒話。不過若是城陽的婚事真成了,到那時皇后自然又有另一套說法。
皇帝陛下也深以為然。
賜婚的日子不會太遠,所以這檔子橫叉出來的李咎和城陽的事兒,就得儘快處理了。
皇后說要找城陽問問不過是走個過場。知女莫若母,她有八成的把握城陽是喜歡的。
就不知道皇帝陛下能不能搞定李咎……
感覺五五開,那一半的失敗概率不是李咎無情,而是皇帝陛下把事辦砸了。
想是這麼想,皇后送走了皇帝陛下,轉過身就去了城陽房裡。
這邊的事好談,皇后沉默了半天,把氣氛熬得尷尬又緊張,最後在女兒關切的、不安的眼神中直奔主題:「我想把你嫁給豐穰侯,你自己願意麼?你爹本來是想把你三妹說給他,豐穰侯一句話就回絕了,說是他比你三妹年紀大著太多,不合適。我覺得他的畫外音,你三妹年紀不合適,你卻是合適的。你若是不喜歡,我就去回了,讓你爹死了這條心。你若是喜歡,你給我句話,刀山火海,我也讓你嫁得如意郎,從此太平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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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陽手上頓了頓。她何曾想過這樣的事!禮教大防,嚴過天條!和離的民間女子尚有再嫁的機會,公主的舉動都是天下女子的表率,和離的公主又如何能挑戰那麼嚴苛的約束!
城陽心裡是歡喜的,可是她向來自律,從未因情緒、情感的爆發做過任何不該做的事情。
所以她把歡喜忍住了。
可她又捨不得這一絲希望。
皇后拿這樣的事來問她,說不定就是最後的一個機會。
城陽於是不答反問:「豐穰侯願意嗎?太傅大人願意嗎?言官御史,願意嗎?」
皇后一聽就是她自己願意,不過有疑慮罷了。
「豐穰侯定然是願意的。太傅願不願意由不得他,我留著善姐兒不就等著這天麼,那是他一世的把柄!等他老了,也就不礙什麼事了。言官御史的話,你也不必多想,果真成了,我會讓你跟著豐穰侯去金陵,住個五年八年的再回來,憑誰也翻不起這筆帳!再說了,那個豐穰侯,恐怕也不是好欺負的,他手握那麼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大凡想分一口肉吃的人,誰敢得罪他?言官也不過就說上幾句,他倒有一車歪理等著呢。」
皇后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
「我的兒,你既然自己沒有不樂意的,這件事,我就一定能給辦成了!你就安安心心地備嫁吧。喜晴,好好伺候你主子,底下的人,別讓他們亂說!」
皇后這裡很是順利,就等皇帝陛下那裡的動靜了。
第二天皇帝陛下見沒有特別重要的事情,便找人去問了李咎,知道今天可以演示那個什麼「蒸汽機」,遂欣欣然帶人微服出宮去了李咎現居的宅子。
圍在宅子外面的書生叫了這麼多天,總算少了一些。不然皇帝陛下能不能去還兩說呢。他微服出行不便把人都趕走,那麼多人圍著,萬一出了意外怎麼辦?
總算今天人少了許多,讓準備假借宋國公名義清場的內侍、禁衛都鬆了口氣。
李咎的宅子裡,蒸汽機都已經改良了兩代出來了,這會兒正在測試小鍾工做的小型蒸汽機。
李咎弄了一大沙盤的細沙,放了一個船在沙盤裡,用蒸汽機作為動力推著走。
船是特製的小船,不過也有一間屋子那麼大。細沙再細,那摩擦力也著實不小,因而船走得很慢很慢。
不過就算它走得再慢,它也足夠震懾眾人了。
不靠人力、畜力就能走的船,本質上就和現在的一切都有了區別。再加上風力推動,想必真的放在海上用時,一定會非常靈活。
更大的載重、更快的速度,加上李咎的航海圖和對新大陸的描繪,一個嶄新的世界即將向大雍敞開懷抱。
這是皇帝陛下觀察了蒸汽機小船後突然產生的一種感覺,來源於一個天賦型統治者、軍事家、政治家的絕對敏銳的嗅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