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壯士一去兮

  公元前200年,漢高祖劉邦親率三十萬精兵征討韓王信,當大軍行至平城時被冒頓單于所率四十萬大軍所伏,讓高祖受困於「白登」長達七日,後用陳平之計才得以逃生。

  當然,這是野史傳說,但自此之後,漢室開「和親」之先例,以劉氏宗親之女,及大量絲綢、糧食,希望換來與匈奴間的和平。然而匈奴不守盟約,屢犯邊疆,襲擾漢帝國長達數十年。

  彼時,漢帝國國力羸弱,無力與匈奴開戰,只能暗中積蓄力量,隱忍不發。而如今,經過幾代君臣的努力,漢帝國在休養生息了七十年之後的今天,已經有了數倍於高祖時的國力。

  遙想當年「白登之圍」與「呂后之辱」,及先帝時的火燒中回宮,朝野內外早已將匈奴視為心腹大患,欲殺之而後快。而漢武帝年少登基,在打了幾年獵後,終有宏圖大展之意,要終結屈辱的和親政策,繼秦帝國之後再次成為東方唯一的霸主。

  終於,在漢武帝建元年間,兵強馬壯的漢帝國開始了對匈奴的征討。

  這是漢武帝登基以來,首次對外作戰,也是漢帝國與匈奴全面戰爭的開始。當然,因為某隻蝴蝶的存在,漢匈的第一次碰撞已變得面目全非。

  歷史的車輪在滾滾向前,大漢舉國上下,軍民同心,所有人都在期盼著此次出征,能將匈奴擊敗,重拾諸夏輝煌。

  這天,大軍開拔在即,漢武帝為表現重視,前往南郊祭天,以求大軍凱旋。

  而長安城內得知消息的百姓們,也特意聚集起來,夾道歡送。

  在這註定名留青史的日子裡,趙啟明因為職務所在無法到場。倒是作為軍國主義堅定支持者的奴兒,不肯錯過機會,騎著馬獨自趕到長安,為奔赴戰場上的將士們送行,回到馬場之後仍然難耐興奮。

  此時,趙啟明躺在山坡上,正聽著奴兒手舞足蹈、鼻涕橫流的描述,仿佛感受到了大軍出發時軍容肅整,以及夾道歡送的百姓們熱情洋溢的樣子。

  「對了老師,有封書信。」奴兒擦了擦鼻涕,忽然想起什麼,停了下來。

  「什麼書信?」趙啟明睜開眼睛。

  奴兒從身上摸索,拿了份竹簡出來,給趙啟明的時候說:「百人將大人給的。」

  「百人將?」

  「就是學生的騎術老師。」

  「那你就說馬建國就行了,扯什麼軍銜?」趙啟明吐了嘴裡的狗尾巴草。

  他打開竹簡,意外的發現上面的字體端正,如果是馬建國親筆所些,從前到的確沒看出這個匈奴漢子,居然有這樣的好書法。想來應該是「馬服君」還在世時讀過幾天書吧。

  這麼想著,趙啟明笑著坐了起來,看著竹簡上的內容。

  因為軍職的關係,馬建國現在已經不像從前那麼謹小慎微,這種改變最大的好處,是馬建國說起話來不再繞彎子,這就讓書信的內容上省去了很多的廢話。

  首先,馬建國向趙啟明表達了感謝。如果不算那個風雪天,灌夫將那群匈奴人帶走時,馬建國轉過身來的跪拜,這應該是馬建國首次對趙啟明表達了他的感激之情。

  然而這些內容趙啟明是不想看的,所以感謝的話他都自動忽略了過去。

  正如之前所說,現在的馬建國不再謹小慎微,說話也不再繞彎子。這封書信除了表示感謝之外,主要是請求趙啟明,能在他立下軍功之前,幫忙照顧他在長安城外的妻兒。

  仔細想想,馬建國有這樣的委託,其實也是合情合理。

  儘管是「馬服君」之子,但馬建國生活艱難,不然也不會到這馬場裡當差。如果是平時,有馬建國這個男人在家,就算再怎麼被欺負,也輪不到妻兒受委屈,而現在馬建國出征,家裡沒有了男人,妻兒的處境也就可想而知了。

  所以趙啟明能理解馬建國的請求。但與此同時,也注意到書信中的措辭,是「立下軍功」之前,而不是「凱旋而歸」之前,想來是因為馬建國心裡清楚,此次出征的結果,可能無法活著回來。

  至於為什麼是要提到「立下軍功之前」這個時限,那就更好理解了。這是因為馬建國知道,如果可以拿到軍功,不管他是否能夠活著回來,朝廷都會善待他的妻兒。

  這也就是說,馬建國已經做好了哪怕是死,也要在臨死之前立下軍功的準備。

  仔細想想,以馬建國的處境來說,這次的出征的確是孤注一擲。因為哪怕戰死,只要立下軍功,妻兒的處境就能得到改善。用自己的一條命,換/妻兒的好幾條命,這在馬建國看來是值得的。

  恐怕也正是這個原因,這臨別前的書信,才感覺不到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悲壯,反而是字裡行間都透著平靜吧?

  想到這裡,趙啟明收好了竹簡,然後嘆了口氣。

  馬建國能拜託的人也只有他了,而他也的確願意幫助馬建國。

  所以他抬起頭,朝奴兒問了句:「你知不知道馬建國家住在哪裡?」

  「知道。」奴兒擦了擦鼻涕:「老師要去嗎?」

  「我好歹也是個侯爺,真要是我去了人家要想辦法招待我,這不是給人家找罪受嗎?」趙啟明想了想:「你去就行了,好歹也是公主府的人,鄰居街坊知道你的身份,絕不敢欺負人家妻兒。」

  奴兒使勁點頭:「那學生這就去。」

  「回來。」趙啟明有點頭疼:「誰讓你現在就去了。」

  「那什麼時候去?」

  「人家過得不好,你不提前準備點東西帶著?」趙啟明無奈,但說完又想起什麼,擺了擺手說:「算了,你就經常去就可以了,逢年過節送東西的事情,我回去吩咐侯府準備。」

  奴兒想了想,估計意識到自己的確也沒什麼錢,於是無奈點了點頭。

  「對了,馬建國的兒子多大?」

  「比學生小兩歲。」

  「那你今年多大?」

  「學生十二。」

  趙啟明點了點頭:「外族的身份估計也難有什麼玩伴,你沒事過去跟那孩子多相處,另外聽馬建國說那孩子在讀書,你自己不看的書多準備些,給人家孩子帶去。」

  聽到這話,奴兒意識到自己還是可以幫忙的,於是高興的點頭。

  打發走了奴兒,趙啟明重新躺在了草地上,想起了李敢。

  他知道,這次出征,李敢和李廣父子同上戰場,家裡也沒有了男人。但因為身份地位的關係,沒人能欺負得了李廣的妻女,而且長安城中有那麼多的老將護著,還真沒人有那個膽子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恐怕也正是這個原因,李敢走的時候才會那麼坦然,來馬場也只是為了道別,順便帶上自己的家庭作業,而沒有對家裡的事情,對趙啟明有過任何的囑託吧。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說兩個男人都上了戰場,家裡還能好好過日子的。想來平日裡提心弔膽是勉不了的。而這種情況不需要像馬建國家裡那樣,需要什麼逢年過節時送去些日常用度,倒是更需要些安慰和開導。

  顯然,趙啟明是做不來這種事情的。

  因為輩分的關係,他不能去安慰李敢的母親,而安慰李敢的姐姐,又實在引人誤會,搞不好還會適得其反,成了「趁別人家裡沒男人跑去調戲人家姑娘」的臭不要臉。

  所以這個事情趙啟明是不能去做的,更需要個女人去做。

  這樣的話,那就只有拜託靜安公主了。

  因為靜安公主為人處事很讓人放心,而且這婆娘消息靈通,能在最快的時間內給母女兩人帶去些讓人感到安慰的消息。

  當然,更關鍵的是,趙啟明沒有其他女人可以拜託了。

  想想,還真是有點失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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