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魏其侯府。
書房裡,魏其侯身穿白衣,在書案前放下毛筆。
旁邊的管家將紙拿了起來,吹乾上面的墨跡,見上面寫著個「春」字,便笑著朝魏其侯說:「老爺的字,寫在東鄉侯的紙上,比起往日更大氣了許多。」
魏其侯笑著拿起毛巾,擦了擦手:「一句話夸兩個人,你這嘴越來越厲害了。」
「東鄉侯造紙,為天下的讀書人辦了件好事,該夸。」老管家笑容可掬:「夸十句都不算多,而且不僅要夸,如此利國利民之事,未央宮裡還應該行賞才對。」
魏其侯放下毛巾,端起茶來,卻沒有喝:「造出紙來當天,少府的人就送進宮裡過目,昨日早朝,陛下還將紙拿了出來,讓滿朝文武傳閱,的確很是高興。」
「如此說來,東鄉侯怕是又要進爵了。」
魏其侯笑了笑:「已經是鄉侯了,再往上就是縣侯。我大漢開國至今,還有沒有一年之內進爵兩次的先例,何況如今削減郡國,再沒有多出個「縣侯」的道理。」
「那小侯爺豈不是有功無賞?」
魏其侯看向老管家,笑罵:「只是這段時間內不能再進爵而已,怎麼會不賞?」
「老臣失言。」老管家笑著告罪,然後問了句:「不知道朝中打算如何賞賜?」
魏其侯搖了搖頭:「之前新式騎兵的事,朝中有意嘉獎,打算追加些『食邑』,只是想到啟明剛剛進爵不久,本打算過完年再封,卻沒想到現在又立下了如此功勞。」
「老爺是說,小侯爺功勞太多,不知從何賞起?」老管家苦笑:「老臣在侯府多年,也算見過世面,這等事情還真是頭次聽說。」
「是啊。」魏其侯也笑了起來:「還真是給我出了個不小的難題。」
說話間,門外傳來侷促的腳步聲,和朱釵碰撞的脆響。
魏其侯都不用去猜,就嘆了口氣說:「估計是解憂聽說消息了。」
「這可是好事。」老管家滿臉欣慰的笑容,說:「小姐遲早是要嫁入東鄉侯府的,將來小侯爺名垂青史,小姐的閨名也要寫上一筆,為小侯爺的功勞而高興,也是理所應當。」
「這就名垂青史了?」魏其侯好笑:「是不是我也要沾沾啟明的光?」
老管家自覺失言,訕笑著不說話了。
「爹爹,我夫君的『紙』呢?」解憂還沒露面,聲音就已經從外傳了進來。
這讓魏其侯忍不住長嘆:「家門不幸啊,這都還沒嫁過去,就整天『夫君』『夫君』的叫著,也不知道臉紅,簡直不成體統。」
「遲早的事,反正都已經有婚約了。」老管家笑著勸了句。
話音剛落,解憂就跑進了書房,提著裙子喘著氣,興奮的臉都紅了,直接朝魏其侯問:「爹爹,我聽說東鄉侯府送來了『紙』,是這幾天大家都在說的『紙』嗎?」
魏其侯笑著點了點頭:「來看看吧。」
解憂高興壞了,匆匆行了個禮,然後就跑到的書案前。
與此同時,二郎莊裡,靜安公主也在書案前。
準確點說,是靜安公主跪坐在書案前,提筆書寫了許久。此時,她放下毛筆,打量著自己的新作。即使已經好幾天過去,再看這「白紙黑字」,她的心裡仍然說不出的喜歡。
「你都寫了半天了,不膩嗎?」不遠的地方,趙啟明正叉著腿,愜意的涮著羊肉。羊肉鍋里飄出的白煙,以及抖腿吃肉的姿勢,與靜安公主安靜寫字的畫面很不協調。
但靜安公主並不放在心上,也不理會趙啟明,將寫好的字放在旁邊,又拿出經過裁剪的嶄新紙張放下,正準備提筆時,忽然想起什麼,才看向趙啟明問:「紙上壓著玉佩,是有什麼講究?」
「什麼玉佩?」趙啟明吃著涮羊肉,口齒不清的問:「說清楚點。」
靜安公主於是將毛筆放下,將桌上的玉佩拿了起來,問趙啟明:「你那天在作坊里『題字』,用隨身的玉佩壓紙,當時我就有些不解,這玉佩壓紙到底是什麼意思。」
趙啟明表情詭異起來:「那你以為是什麼意思?」
「興許是有什麼講究吧?」靜安公主想了想說:「這幾日你送出不少紙,但凡是拿到紙的文官武將,或是大儒,只要提筆書寫,必須解下玉佩壓紙,卻沒人知道其中含義。」
趙啟明這下真忍不住笑了:「你是說,用玉佩壓紙還成了時尚?」
「時尚?」靜安公主不太明白這個詞,但趙啟明的意思卻能猜到,於是笑著說:「陛下這幾日喜歡用紙,提筆書寫之前,也有用玉佩壓紙的習慣,但不知是什麼講究,還曾問過東方朔。」
「問東方朔?」趙啟明很感興趣:「那東方朔是怎麼說的?」
「還能怎麼說?」靜安公主笑罵:「紙是你弄出來的,怎麼個用法當然也是以你為參考,東方朔再怎麼才高八斗,學貫五車,也說不出個所以,為此還因為語塞在陛下面前失態,好不羞愧。」
聽到這話,趙啟明仿佛看到了東方朔面紅耳赤,羞愧難當,承認自己孤陋寡聞的樣子。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無意間的小動作,居然把真正的風流文士逼成那樣。
想到這裡,趙啟明忍不住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
「怪樣子。」靜安公主也被逗笑了,估計是別人向她描述過東方朔窘迫的樣子,但她知道嘲笑東方朔是不對的,所以自己明明在笑,還要教訓趙啟明說:「問你話呢。」
「這還用問?」趙啟明若無其事:「那玉佩就是個鎮紙的東西。」
「鎮紙?」
趙啟明翻了個白眼:「紙的材質比較柔,而且邊角很容易翹起來,書寫之前本來要拿東西『鎮紙』,將紙撫平,然後壓住翹起來的邊角,就這麼簡單,在沒別的意思。」
聽到這話,靜安公主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我也覺得應該是有這種作用,但既然只是『鎮紙』,為什麼不用其他東西,非要接下自己隨身的玉佩?」
「因為當時我身邊就沒其他東西。」趙啟明繼續吃著涮羊肉:「難道你要我當著你這個長公主,和御史大夫和大農令的面,撿起塊磚頭壓在紙上?」
靜安公主表情古怪:「你是說,只是因為沒有其他東西可用?」
「是啊。」趙啟明看了眼靜安公主:「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總得有點像樣的東西,我全身上下只有玉佩像點樣,剛好還是塊『壁』,能起到鎮紙的作用,就隨手接下來用了。」
「你可真是害人不淺。」靜安公主氣笑了:「也不知道解釋清楚,害得旁人以為有什麼講究,提筆之前先去解玉佩,明明提筆書寫很好事,被你害的如此不雅。」
「不雅?」趙啟明眨了眨眼。
是啊,這個年代流行把玉佩掛在前腰上,提筆之前解下玉佩,知道也就算了,不知道的以為你是要寫字之前先上個廁所,要是有女眷在場搞不好還以為你要耍流氓。
這簡直太好玩了。
靜安公主估計也想到那滑稽的場面,笑罵著說:「還好我身上沒有佩玉的習慣,以為用玉佩鎮紙時有什麼講究,就在書房裡備下,倒是苦了那些被人慫恿,要當眾『題字』的人。」
「我有罪。」趙啟明搖頭晃腦:「我害文官武將和大儒們改變了讀寫的習慣,每次提筆之前先解褲腰帶,讓我朝風流文士形象全無,我該遭受唾棄,該受萬夫所指。」
「你就幸災樂禍吧。」靜安公主將手裡的玉佩丟給了趙啟明。
趙啟明雖然笑著,但沒忘記自己的好色與貪財,來者不拒的接住了玉佩,然後心安理得的貼身收好,很強大的繼續笑著說:「你也別光寫字了,過來嘗嘗豆腐皮。」
「豆腐皮?」
大漢時代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