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似箭,五天的時間轉眼即過。
一場由小輩們發起,卻牽動朝野上下的騎兵之戰,馬上便要在三河馬場如約進行。
這日,天公也作美,天高雲淡,視野廣闊,正是觀戰的好日子。
在大人物們到來之前,牧奴早搭建好了觀戰台,將原有面積擴建了近一倍。而作為『戰場』的馴馬場地面,也經過了處理,圈出塊長三百餘丈,寬近百丈的場地。
到正午時分,率先入駐廚子也帶著傢伙走到戶外,開始宰羊生火,讓香味在很快瀰漫到整個馬場中,而馬師學徒們也已經將準備好的酒水點心,一盤盤端到觀戰台上。
這個時候,陸續有武將抵達。
先來的是「北軍」將領,跪坐在威武的馬車上,按著佩刀,帶著護衛。但廄令大人剛上去迎接,又有幾位內朝的「郎官」,並排騎著戰馬,帶著成群的護衛,浩浩蕩蕩而來。
僅僅半個時辰之後,就有二十多位重將抵達。
廄令大人再也沒有了東北老大爺的悠閒,跑前跑後的接待這些朝中重將,面對名聲在外的老將還好,畢竟都有所耳聞,但免不了有些不曾聽過名諱的,總要試探上幾句,分析來者的派系,屬於魏其侯陣營的就安排到右側觀戰台,追隨與太尉田蚡的外戚勢力,就引到左側。
很快,灌夫也帶著他的悍匪護衛來了。
作為今天這場騎戰的推動者,老土匪意氣風發,儼然以主人翁的姿態自居。平日裡惡名遠揚,今日卻格外爽朗,與魏其侯陣營的所有武將攀談閒聊,唯獨不給左側觀戰台中的武將們好臉色。
不久之後,魏其侯與飛將軍李廣也到了。也不知是否巧合,武安侯和廣平侯也在隨後到場。兩個陣營的將領們紛紛從左右兩側的觀戰台中起身,迎候兩位重量級人物。等到魏其侯與太尉田蚡也在各自的觀戰台中落座,總共三十多位重將已經全部到齊。
右側觀戰台這邊,灌夫因為主人翁的身份,坐在魏其侯左手邊位置,儼然與中郎將曹襄待遇相同。這讓灌夫頗為自得,大聲向諸位將領介紹三河馬場的情況,時不時還說幾個黃色小笑話活躍氣氛,讓右側觀戰台中不時傳出豪邁的笑聲。
相比起來,左側觀戰台就顯得安靜了許多。
武安侯為人內斂,不苟言笑,觀戰台中再坐的其他人當然也不敢大聲喧譁,只與鄰座的有人小聲攀談,而話題也無非是軍中朝堂的情況,直到有人說起今日的騎戰。
「此戰我方必勝,老夫已令府中設宴,今夜當與諸位共賀。」廣平侯信心十足,馬上引起本方陣營將領們的附和,氣氛一下高漲起來,不像之前那般沉悶。
「沒事總拉著張臉,跟家裡死了人一樣。」灌夫看了眼左側觀戰台中的田蚡,低聲咒罵,然後朝再坐的武將們說:「等今天事情結束,一定要找天師做法,去去晦氣。」
這灌夫嘴毒,往日裡互相吵架,讓人恨得牙根痒痒,可一旦團結起來對付別人,大家卻又覺得解氣,於是紛紛鬨笑,竟然還有人應承此事,要為灌夫引薦道門天師。
「少說兩句,畢竟是當朝太尉,讓人聽見便是不敬上官。」魏其侯看了看眾人,然後說:「今日前來,本就落人話柄,最好不好再生事端,只談約戰一事。」
「對,今天只談騎戰。」灌夫更加來勁,朝站在旁邊伺候的廄令說:「老張啊,怎麼只看到你在這照應,趙家小子跑哪去了,還不趕快讓他過來,說說準備的如何了?」
聽到這話,坐在魏其侯右側的平陽侯曹襄,吃著點心的同時斜著眼睛朝灌夫說:「這次的事雖然鬧得滿城風雨,人人都知道啟明為果兒助陣,但還是儘量別讓他拋頭露面為好。」
「對,別讓他來了吧。」李廣看了看左側觀戰台,然後也出言向灌夫勸道:「不要為啟明樹敵,他志不在軍政之上,此次也純粹是受果兒之託。」
聽到這話,其他武將們也都覺得有理,畢竟,就算對趙啟明這個晚輩「胸無大志」有所不滿,可作為長輩也難免有袒護之心,於是紛紛出言相勸。
這無疑讓灌夫很有面子。
要是平時,大家就算要表態,也絕對不會朝他來說,而今天的他作為主人翁,又是趙啟明的直系上司,在場眾人都要給他些面子。
嘿嘿,看來這次把事情鬧大,果然是深謀遠慮,這才剛剛落座,就能如此風光,恐怕等事情結束,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長安城中討論此事,提起灌將軍無不欽佩,豈不是會更加威風?
想到這裡,灌夫忍不住得意,豪邁的哈哈大笑:「那行,就不讓他來了,待我方大勝,再重重打賞。」
「不過我也多年沒見那趙家小子了。」一位鬚髮花白的老將東張西望:「就算不用叫到跟前,也想遠遠看上一眼,這個名聲赫赫的後生到底是如何的人中龍鳳。」
「剛來的時候就到處找他,也沒見人影。」平棘侯呲牙咧嘴:「怕是躲起來了吧。」
聽到這話,所有人都看向灌夫。
顯然,這個老不死虐/待晚輩的事情已經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
這讓灌夫十分不滿,瞪了眼回去說:「看我幹啥,我待啟明不薄,他還能躲我?」
與此同時,觀戰台一側的山坡上,趙啟明看著山下,長長的鬆了口氣。
還好灌夫沒讓他過去,不然今天不一定又要被怎麼折騰。
正如那些將領們所猜測的那樣,趙啟明的確有點躲著灌夫。但也實在是不願意拋頭露面,只想在這個最好的位置,觀看這一個多月的訓練成果。
所謂養兵千日,用在一時。趙啟明就算無意在軍中有所建樹,可傾注了大量心血的騎兵隊伍到底表現如何,他也的確很關心,當然也期待著果兒他們能夠贏得這次新騎兵之爭。
「怎麼還不開始?」奴兒有些著急。此刻他站在趙啟明的側前方,仍然和自己的「長須」戰馬形影不離,也和從前一樣作為跟班,端著趙啟明愛吃的獼猴桃和山楂。
趙啟明看了眼這小子臉上掛著的鼻涕,本來還有些緊張的心情頓時煙消雲散,索性就躺了下來,懶洋洋的朝奴兒說:「開不開始和你有什麼關係,忘了自己的工作嗎?」
奴兒頓時泄氣,轉過身走到趙啟明身邊,將手裡的果盤遞向趙啟明。
趙啟明也不客氣,捏起塊扎著小牙籤的山楂,卻也沒有立刻放進嘴裡,而是朝心不在焉的奴兒說:「這些日子你提了不少問題,對於訓練內容已經沒什麼疑問了吧?」
奴兒奇怪的看向趙啟明。
「鼻涕擦擦,搞的人一點食慾都沒有。」
奴兒點頭,擦掉鼻涕。
趙啟明這才將山楂果塞到嘴裡,吃棒棒糖一樣含著,然後枕著雙手愜意的說:「訓練已經結束了,現在是檢驗成果的時候,要是贏了,我之前跟你說過的東西或許對你將來有用,如果輸了,說明我的訓練計劃狗屁不是,但即便如此我也不會給你工錢,彌補你這段時間對我的伺候。」
聽到這話,奴兒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說:「若是贏了,當然不用說,但如果輸了,也不能證明是戰術和訓練內容有誤,反正我的確學到了東西,你告訴我的都很有用。」
趙啟明眯著眼睛看向奴兒:「你倒是很會說話。」
「我說的是實情。」奴兒鼻涕又出來了,不高興的上前一步,倔強的對趙啟明說:「如果我有朝一日能統領大軍,我就按照你的方法練兵作戰。」
「我就知道你小子跟果兒一樣,徹頭徹尾的好戰分子。」趙啟明抖了抖腿:「不過相同的訓練方法,在不同兵種身上是不能亂用的。」
「紀律。」奴兒又上前一步,據理力爭:「牆式戰法的幾個訓練過程,從站到走,再從走到跑,甚至是剛開始挑選戰馬時測量身高,這都是紀律的表現,適合任何兵種的訓練。」
「不錯啊。」趙啟明笑看著奴兒:「你還真學了點東西。」
奴兒擦了擦鼻涕,不卑不亢。
「那你就認真的點看,接下來的實戰和訓練是兩碼事,咱們的這個位置能看到全局,就看你能學到多少東西了。」說著這話,趙啟明轉過頭去,看向山坡下的訓馬場。
與此同時,觀戰台上的灌夫,正下達騎戰開始的號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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