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盤盤烤得金黃的羊肉,流水般送到了左右兩個觀戰台上,滿滿的酒肉香味讓諸位將軍大快朵頤。
作為東道主的灌夫自覺臉上有光,很是滿意馬場的安排。但他似乎還嫌不夠,幾次向廄令催促,詢問何時開始,那樣子,明顯是準備用騎兵對戰,來為吃肉喝酒的老將們助興。
「雙方騎兵入場!」
終於,隨著一聲不知道從哪裡傳來的號令,眾人等待許久的約戰開始了。
諸位將軍們仍舊大塊吃肉,大口喝酒,但彼此間已經停止了閒聊,注意力完全被即將開始的約戰所吸引,視線也轉向觀戰台下那足有三百丈的空地。
很快,密集的馬躥聲傳來,眾將看向馬場左側率先入場的騎兵隊伍。
幾百名穿著鎧甲,騎著戰馬的騎兵出現,陸陸續續入場。
仔細看這支騎兵,為首的是個英武的中年人,和一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這兩人都朝觀戰台的方向抱拳,有人認出那年輕人是春生,自然也就知道這支騎兵隊伍是代表著武安侯。
但讓所有人感到有些吃驚的是,這支騎兵隊伍軍容肅整,遠遠走來竟讓人感覺到一股撲面而來的殺伐之氣。
平棘侯首先發現異常,看著入場的騎兵隊伍,皺眉說道:「護衛的任務與士率不同,就算再怎麼身手矯健,也絕不會有這種長期訓練出來的整肅軍容,這些人恐怕不是護衛。」
聽到這話,大塊吃肉的灌夫也察覺到不對,不過他的目光卻只看著春生旁邊的那個中年人,似乎覺得有些眼熟,他開始露出回憶的表情,想知道這個人到底是誰。
結果還沒等他想出來,中郎將忽然皺著眉開口:「那是北軍的人。」
灌夫終於想起那個中年人是誰了,那分明是北軍校尉牛萬山,以作戰大膽著稱的猛將,這樣的人在軍中都是將官級別,怎麼會出現在春生的騎兵隊伍中?
「來的都是北軍的人馬。」李廣也皺了皺眉:「想不到武安侯居然敢私自調動軍隊,而且調來的還是拱衛長安的北軍,真是膽大包天。」
聽到這話,觀戰台內的將領們群起激憤,尤其是是周建德,更是直接起身,朝魏其侯抱拳說:「太尉田蚡私自調動軍隊,觸犯國法,還請丞相稟明陛下,治太尉田蚡謀逆之罪。」
將領們紛紛附和,顯然對田蚡如此大膽,如此喪心病狂,感到非常憤怒。
魏其侯顯然也沒想到魏其侯會做出這樣的事,不過他想了想後,還是朝諸將說道:「就算我們認得這是北軍的人馬,田太尉也大可以否認,說這些人就是護衛,我等如何指控?」
聽到這話,大家對望一眼,意識到魏其侯的確沒有說錯,只要田蚡咬死了這些人是護衛而不是北軍士兵,誰也沒辦法說他撒謊,而且既然都敢將北軍的人馬帶來這裡,定然是做足了準備,讓人無法查證。
最重要的是,官司打到太皇太后邊,肯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後不了了之。
「啪」的一聲,灌夫拍案而起,整個人暴怒若狂,指著左側的觀戰台破口大罵:「用護衛對牧奴本就占盡優勢,現在居然調來北軍精銳,如此厚顏無恥,不當人子,就不怕被雷劈死?」
聽到這話,左側觀戰台中的武將們,有的回頭看了看這邊,卻根本沒人覺得理虧,甚至還有幾個平日裡與灌夫結怨的,看著灌夫暴跳如雷的樣子,忍不住譏笑挑釁。
「怎麼,比試還沒開始,太僕就準備認輸了?」
「兵者,詭道也!太僕連這都不明白?看來還得多讀兵書啊!」
這讓灌夫更加暴躁起來,對著左側觀戰台好一番痛罵,若不是李廣等人拉著,估計已經帶著他的悍匪護衛衝過去,在比試前先來一輪全武行。
這邊觀戰台中的將領們,也終於想起今天的約戰的意義,不禁滿臉凝重。
其實在此之前,他們對今天的約戰輸贏並不怎麼放在心上。因為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不懂軍事的人以為李敢用牧奴對陣將軍護衛處於絕對的劣勢,其實在老將們看來卻並非如此。
首先,罪奴們騎術極好,還有著常年生活在一起的默契,很適合組建成為騎兵隊伍。而春生一方參戰的護衛,看似百里挑一,但畢竟都是些練家子,講究的是單打獨鬥,組建成騎兵隊伍,反而會削弱他們的戰力。
在這樣的優勢下,李敢一方有竇家兄弟和灌英,這三個年輕一代的佼佼者參與,都具有領袖能力,更別說還有趙啟明這個總是一鳴驚人的兵法家暗中助陣,這些因素全部加在一起,讓身經百戰的老將們充滿了信心。
但現在一切都不同了,對方上來的不是臨時拼湊起來的護衛,而是清一色的北軍精銳,這樣的正規軍自然紀律嚴明,而且長年累月的訓練,早已經懂得互相配合,多年拼殺積累下來的戰場經驗,更不是那些臨時湊起來的罪奴可以與之匹敵的。
想到這裡,觀戰台中的武將們都嘆了口氣,明白趙啟明一方恐怕必輸無疑了。
灌夫當然也有這樣的想法,只不過相比起別人的惋惜,他更感覺憤怒。
因為他的推波助瀾,約戰的事情鬧得滿城風雨,他本以為會旗開得勝,在長安城半數武將們的見證下,好好的出一次風頭。而現在,因為對方的詭詐,情況發生了逆轉,趙啟明一方很可能會輸,那麼他今天不僅不會風光無限,搞不好還會成為大家的笑柄。
他憤怒至極,但罵了半天那邊也沒有回應,他心裡憋著口氣無處發泄,只能重新坐回去,臉色陰沉的看著已經入場的北軍精銳,開始想著該如何才能挽回顏面。
就在這個時候,李敢一方的騎兵也出場了。
臉色陰沉的灌夫和觀戰台中的其他武將都看了過去。他們還有最後一絲僥倖,希望看到趙啟明訓練了一個月的罪奴們,是否有什麼與眾不同之處,可以扭轉敗局。
但看到李敢一方的五百騎兵之後,老將們頓時呆住了。
因為李敢一方的騎兵居然馬挨著馬,排列成緊密的陣型,而且還端著細細長長的木槍,就這麼整整齊齊的走出來,看上去很是荒唐,以至於左側觀戰台中的武將們,稍微愣了愣,然後幸災樂禍的鬨笑了起來。
「騎兵列陣而戰?」灌夫暴怒,直接一拍桌子:「趙啟明的腦子給驢踢了嗎?」
周建德也皺起眉頭:「騎兵講究高速靈活,這麼擠在一起,還端著那麼長的槍,勢必會限制行動力,喪失騎兵的優勢,如此安排,啟明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怎麼看這架勢像是用步兵的方法用在了騎兵身上?」平棘侯滿臉氣憤:「趙家小子怎麼連一點軍事常識都沒用,這不是胡鬧嗎?」
眼看著大家都七嘴八舌起來,魏其侯得比較冷靜,但他也的確看不明白,所以看向曹襄,虛心請教了一句:「不知平陽侯可看出了什麼?」
聽到這話,大家忽然都安靜下來,一起看向曹襄。
而曹襄早已經停下了吃東西的東西,表情凝重的看著果兒帶出的騎兵隊伍,但可惜他終究還是搖了搖頭:「啟明行事古怪,這次我也看不出端倪。」
魏其侯於是嘆了口氣,其他武將們最後的僥倖心也沒有了。
所有人都認為,趙啟明犯了個極大的錯誤。
而這個錯誤,勢必會讓果兒的隊伍,在今天的騎兵之戰中大敗虧輸。
想到這裡,大家的心情都沉重起來,再也沒人對身前的酒水美食有半點興趣。
與此同時,左側的觀戰台上,武將們如同慶功一般舉杯痛飲,連武安侯也難得露出了笑容,仿佛看到了這支荒唐的騎兵,被北軍精銳打的落花流水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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